第六十三章 陰謀
待到王琳琅一聲錦衣華服地被領到宴會大廳時,廳內的座位,已經坐滿。
宴會進行得熱鬧而喧囂,絲竹之聲更是不絕於耳。那些高官顯貴們,正在觥籌交錯,相談正歡,其樂很是融融,一片光鮮亮麗之色。
司馬紹是太子,所以他的位子極前。但奇怪的是,沒有人到他麵前敬酒,他也沒有抓著機會向別人敬酒。他隻是閑閑地坐在那兒,正眯著眼,看著廳內的歌舞升平。
王琳琅極快地朝高坐上的皇帝瞟了一眼。隻見他是一個身形有些單薄的中年男子。麵容清臒,一襲金黃色的龍袍,雖然襯得他麵相威儀,但卻隱隱地流露出一種病態。
一眼望去之後,王琳琅便快速地撤回自己的視線。在頃刻之間,她的目光迅速地掃視了大廳一番。在那無數的人頭攢動之中,她一眼就望到了那抹紅色的身影。所有的人和物,在那一瞬間,仿佛如流水般嘩嘩地從兩旁流去,隻餘下那抹耀眼的紅色,留在她的眼眸之中,占據了她全部的心神。無來由地,她的眼睛一燙,嘴角輕輕地咧起,無聲地喚了兩個字師傅!
王斌似是有感應般抬起頭,那雙清亮如同星辰的眸子,淡淡地掃視了一圈,最後它們落在王琳琅身上。雖然此刻她頂著一副陌生的皮囊,但是瞧著那雙燦爛得似乎綻滿了春光的眼眸,王斌還是一眼認出了她。他的心中頓時一暖。
她怎麽跑到這裏來?是蕭博安那小子帶她來的?可是她怎生跟太子混在了一起?他的目光如刀似戟,在那倆人身上冷冷地轉了一圈,然後又落到那那張笑意流淌滿心歡喜的臉上。是瞧著她欣喜雀躍的樣子,心中也不覺地一緩。罷了,現在責備她根本是不可能。想著她的身手,自保那是綽綽有餘,不覺地對她輕輕地一笑。
他是一個如寒冰一樣的人,獨自坐在那裏,除了偶爾與上側的王導說說話外,根本就是寡言少語,渾身散發著冷漠的疏離,使得周圍的人對他敬而遠之。可是,他此刻竟然笑了,那笑容雖淺,但是卻好似堅冰遇到了陽光,那樣地暖意融融,似乎要融化了一般。
暗地裏一直注視他的人,頓時就詫異了。他們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了望了過去,天哪,竟然是太子的方向!
就在這群人心中暗生不妙,在秘密地交換眼神之時,一曲歌舞剛好完畢,那高坐之上的皇帝突然發話了,“玄郎,你在西部二十載,將西方那蠻夷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條,民生安穩,實在於社稷有大功勞。這次,朕招你回京,是不想具有治國之大才的你,一直蝸居在那西部偏僻之地。你看,尚書左仆射這個職位怎樣?”
皇帝的話語剛落,整個大廳便是死一般的靜寂。
人人都呆了,他們望著那那一襲紅衣灩灩,頓時有一種天雷滾滾之感。
這————這————這從一個小小的縣令,一躍而成為一個二品大員,這跨度也恁地太嚇人了!雖說以王玄朗之才,區區一個尚書左仆射,他的確是不在話下。可這周伯仁剛死,他的位置就有當年的好友來頂替,總有種讓人說不出詭異感覺在裏麵。況且,周伯仁還是被王家在背後下的黑手。
這——這——陛下,您這是抽哪門子風啊?
眾人的目光不覺地落在王斌身上,隻見那人施施然起身,行走了幾步便來到大廳之中。
周圍竊竊的私語聲,不斷地響起。他卻恍如未聞,隻是仰著頭,靜靜地望著上首那個人,眼眸中似是有一刹那的黯然。但旋即,他的眸子恢複了清明與冷然,他恭敬地跪下叩拜,嘴裏的話語卻如冷冽的幽泉淌過石頭,淙淙地流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陛下,臣在西邊所做之事,無非是在其位,謀其政罷了。至於陛下所說的於社稷有大功勞,臣實在受之有虧。臣才能有限,實在不能擔當尚書左仆射之職。但,臣請擔當豫州刺史。”
暈暈的燈光,撒照在那張如雕刻般的俊美麵容上,流露出一種內心的堅定。他的肌膚似有隱隱的光澤流動,眼睛裏仿佛閃動著一千種琉璃的光芒,攝人心魄。
任誰都可以看出,此刻,麵前這人是認真的,他真地是想前往豫州,沒有一絲一毫的作偽,沒有點滴的裝模作樣,他是非常認真非常嚴肅地在說這一番話。
這樣的王玄朗徹底震驚了廳內的眾人。他們呆呆地望著那道紅色的身影,心中似乎是泛起了狂風巨浪,各種思緒翻騰跌宕,攪得腦袋裏麵嗡嗡作響。
“怎麽了?豫州刺史有什麽不好嗎?”王琳琅一把咬住香酥烤雞的腿,一邊吐詞不清地問著司馬紹。
司馬紹愣愣地望著那身影半響,不約地在心底裏暗暗地歎了一口氣。這般人物,怪不得父皇既欣賞想委以重任,又懼怕想要防備!真是愁煞人也!
“你知道豫州在哪兒嗎?”他低聲問著那吃個不停的家夥。
“不知道啊。”王琳琅嘟著嘴巴,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豫州啊,它在黃河以北,現在被胡人占領著,是天王石勒父子的地盤。”司馬紹眼眸微微眯起,語氣流露出一股悵然。
“啊——?”王琳琅這才恍然大悟,她用力地咽下口中的肉食,睜大著眼睛望著廳中那道紅色的身影。
師傅這是想幹什麽?難道他是想冒著生命的危險,單人匹馬地前往豫州,做那有名無實的刺史,然後將那裏的胡人殺個幹淨?
王琳琅不明白,任她想破腦袋,她也搞不清她家師傅究竟在想什麽?
“玄郎,”卻是高坐上的皇帝發話了,他眼眸沉沉地望著廳下跪著的孤傲男子,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豫州遠在北方,你怎可到那裏去?就算你想去那等凶險之地,朕也不能答應啊!這樣吧,你若真地不想待在朝中,那不若去荊州吧,去做荊州刺史。荊州地勢特殊,是京師的根本,上可往西川,下可至江南,是我朝的屏障。玄郎啊,我將它交給你了。”
“臣惶恐,恐不能擔此重任。”
“你若是不能擔此重任,那這朝中還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嗎?”高坐上的皇帝,以袖掩嘴,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就這樣定了,我派了戴思作為你的副手,襄助你。”
王斌的心裏微微有些發苦。果然,還是被猜忌了啊!戴思是一個徹底的保皇黨,一向與王家不對付。陛下雖對自己委以重任,但始終還是不放心啊!竟然派戴思來掣肘自己?
這一刻,似乎有萬千的思緒湧上心頭,但最終隻化為心中一聲長長的歎息。他望著上首那人不容質疑的堅定麵容,隻得領旨謝恩,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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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做一個庸碌之輩,在世上虛度光陰。
我想要長成一棵樹,一半沐浴著陽光,一半散落陰涼,每天都在隱秘地成長,非常地沉默,也非常地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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