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庭院深深
夜神披著黑色的披風,邁著優雅的步伐,款款地登上天際的寶座。大地一片黑暗,像是恭敬的仆人一般,匍匐在他的腳下。壽安堂裏一片靜謐,唯有明亮的燈火,像是利刃一般,劃破濃稠的黑暗,散發著昏黃的光芒。
王斌與王涵倆兄弟端坐在外間的一處廳堂內,默然地喝著茶,竟有些相對無言。
良久,王斌打破了沉默,他語氣沉沉地說道,“七哥,將尋找琳琅的暗衛都撤回了吧!”
“什麽?”一直在暗暗觀察他臉色的王涵驚呼道,“十一郎,你不打算繼續找人嗎?萬一琳琅落在歹人手中,正巴巴地盼著我們去救呢?不行,不行,我們得加派人手,繼續去找。”
那般鮮活有趣的丫頭,他可歡喜得緊,怎能說不找就不找了?
王斌望著窗外濃鬱的夜色,眼神幽暗而深邃,似是一口古井,泛起幽幽的波紋,“若是再找下去,那才是給她帶來真正的危險。聽我的,撤了吧!”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你隻管聽我的。”王斌唰地一下轉過身,直直地看了過來。
那冷冽的仿佛荊棘遍地的眸光,刺得王涵心底一涼,他下意識地接口道,“好,好,我都聽你的。”
恰在此時,有侍女領著前來複診的太醫,從右側的長廊款步而來。
“賀院正,我母親如何了?”王涵迎了上去,急急地問道。他眉宇緊皺,言辭急切,一臉的擔憂和忐忑。
王斌跟在他的身後,雖然沒有開口,但是他那焦灼的目光,繃緊的身軀,卻泄露了他的內心並不如表麵上那般平靜。
此時此刻,王斌直覺自己的心似乎被剖成了兩半。一半在擔憂著年老病重的母親,另一半在惦念著生死不明的徒兒。半生歲月已過,若說這世間還有什麽讓他牽腸掛肚,這倆人,是他的心之珍重所在。
“老太太恢複得不錯。隻是她老人家年齡大了,身體各項機能都已經衰退,如今隻能仔細將養著。”賀院正正色地回答道。他的目光掃過王斌,眼睛中閃過一抹驚豔,隨即是恍然,然後是了然。
王斌對著他微微一笑,然後躬身施了一禮。
“不敢當,不敢當!”賀院正連聲說道,卻還是受了這個禮。
“院正大人,您說的仔細將養,能否詳細地————”王涵的話還沒有完,門外就傳來陣陣噪雜聲與喧鬧聲。
三人不由同時皺起眉頭,朝外望去。
一行人提著燈籠,正急匆匆地穿過黑沉沉的夜,慌慌張張地前來。
“院正大人,院正大人,救命啊,救命啊!”為首的那個婦人,人未到近前,淒厲的聲音已經遠遠地傳來。
隻見在暈黃的燈火下,她臉色蒼白,神色慌張,驚懼失措,根本不複平日的高貴與從容。她的旁邊,是一個四人抬著的躺椅,那躺椅上,躺著一個人,正在呼爹喊娘地叫喚著。
“娘,娘,我好痛,好痛啊!”這聲音尖利,淒慘,劃破了寂靜的夜,聽得人心裏猛地一慌。
王英躺在躺椅上,眼淚鼻涕流得一塌糊塗。他的褲管挽得高高地,露出兩隻腳踝和一大截小腿。那腳踝處紅通通地,腫得如同饅頭般,在燈火下閃著一種莫名詭異的光。劇烈的痛楚,如尖刀剜肉般,一陣高過一陣地從那紅腫處傳來,讓這個一向嬌生慣養的公子哥,承受不住,不禁哎呦哎呦地叫喚著,哭天抹淚,沒有一點兒形象可言。
“英兒,英兒————”那美婦人緊緊地握著兒子的手,心揪成了一團,恨不得自己去替他去痛,去疼,去受苦。
“這是————?”賀院正急急地迎了上去。
“速去芳菲閣,將那裏收拾準備好。”王斌側頭對一旁的侍女低聲吩咐道。
那微微皺眉的侍女,一聽這命令,嘴角不約咧出一道淺淺的笑意,微微一俯身,快速地退下。
是啊!這麽一大群人,吵吵鬧鬧,噪噪雜雜,實在是不利於老太太的靜養。芳菲閣在壽安堂的東南角,那裏雖然位置較偏,但是廳堂寬敞,足夠裝下這麽多人。
可是這話,她卻不能說,否則以下犯上的罪名她可承擔不起。不過,好在公子說了!
王涵有些意外地瞅了王斌一眼,心裏不禁暗忖十一郎與老三不對付,但對於王英這個侄兒,還是有那麽一點愛護之情的。他哪裏能夠想到,王斌這麽吩咐,完全是怕吵到了老母親。至於他想的愛護之情,那完全是他的一廂情願。對於這個僅有數麵之緣的的侄兒,實在是僅僅比陌生人熟悉了那麽一點點兒。
在王涵有意的引導下,一行人像一陣風似地,朝芳菲閣刮去。王斌目睹著那群人的遠去,想了想,眸中劃過一道暗光,腳下步子一轉,也跟著踱了過去。
芳菲閣裏燭火輝煌,燈火通明,顯得格外地寬敞明亮。人群簇擁著那哇哇喊叫的少年,一窩蜂地湧了進去。
賀院正先是仔細地打量了那少年一眼,然後就蹲下身子,仔細地觀察著那紅腫的腳踝處。他看得很仔細,一寸一寸地看著,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印記,甚至連那細微的毛孔之處,都沒有放過。
“他麵色正常,嘴唇紅潤,紅腫處更是沒有任何地齒痕,說明這不是被蛇蟲之類咬傷。”
言罷,賀院正就把手放在紅腫的腳踝處。他剛一放上,那王英就如殺豬般喊叫起來。似乎輕輕的觸摸,就會引起他極端的痛楚。
“院正大人,院正大人,您輕一點兒,輕一點兒!”美婦人急急地喊道,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心疼。
賀院正嘴角不由地抽了抽,他這還沒有開始了,一個叫喚得如同在有人在要他的命,另一個心疼得好似宛心挖肉。如此母子,哪有半分琅琊王氏的風姿?
王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眼冷冷地瞧著,臉上露出一股淡淡的嘲諷。
“三嫂,您如此行事,還叫院正大人怎樣檢查?拖得越久,英兒遭的罪越大啊!”王涵有些看不下去了,他頗有些語重心長地說道。
說罷,他的視線看向那美婦人身邊,盯著兩個奴婢,“還不扶夫人到一旁坐下。”他冷聲喝道。
“是!”兩婢微微一俯,將手伸出去,想要攙扶那美婦人到一旁坐下。
那美婦人杏眸一瞪,眼中閃過一股不怒自威的煞氣,斜睨了那兩婢一眼。
兩婢心裏一個咯噔,忙不迭地退到一邊,再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院正大人,您趕緊看,我保證不再打攪您。”美婦人轉眸看向賀院正,眼中是迷蒙的淚花和無言的哀求。
賀院正點點頭,美婦人嚅囁著嘴唇,想說點什麽,卻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她隻是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嘴裏傳來陣陣的血腥味。
“按住他!”院正大人睨了那鼻涕眼淚一塌糊塗的王英,鎮定地吩咐道。
幾雙手伸出去,像是鐵箍一般,死死地將王英按住。
“裏麵有東西。”賀院正邊按邊說,視線完全聚焦在手下。
他的雙手,在那腫得高高的腳踝上,摸來摸去,按上按下,引得那躺在躺椅上的王英扭來動去,尖叫連連,活像是有人在刮他的肉似地。
院正大人卻是麵不改色,恍如未聞。他的手繼續地又摸又按,如此幾個來回,那王英的聲音都叫得嘶啞了,整個人更是像水裏撈出來一邊,渾身濕漉漉地,全部是掙紮出來的汗水。
美婦人牙關緊咬,麵目扭曲,青筋暴起,恨不得撲上去,以身替之。身旁的兩個丫鬟,硬著頭皮,死死地拉住她。
“軒兒,將我的磁石拿來。”院正大人朝一旁候著的藥童喊道。
那童兒趕緊打開藥箱,取出一個奇怪的黑色石頭出來,蹬噔噔地跑了過來。
賀院正拿著那黑色的石頭,調整好方位,對著那紅腫的腳踝處。
當!
一根尖利的鐵針,受那磁石的吸引,從那腳踝處破皮而出,被牢牢地吸附在磁石之上。
當!
又一根!
當!
再一根!
三枚尖而細的繡花針,閃著銀白色的光,被緊緊地吸附在那黑色的石頭之上。
眾人呆了,幾乎連呼吸聲都靜止了,唯有王英那似乎要喊破喉嚨的尖叫聲,在耳邊回蕩,再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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蟀的唧唧,夜雨的淅瀝,從黑暗中傳到我的耳邊,好似我已經流逝的少年時代,沙沙沙地來到我的夢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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