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天子一怒
書房內，三人聊了最近發生的趣事，一時間氣氛很是歡樂。
忽地，蘇嫣想起了前幾日與連清一同經曆的那次爆炸，故而向蘇易問道：“前兩天的那聲巨響可查出緣由了嗎？”
此事發生之後，昭元帝龍顏大怒，立即派人前去調查，如今結果還沒公布。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僅蘇嫣好奇，連一旁的周允謹也十分想知道，二人皆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蘇易。
蘇易無奈地搖了搖頭，斟酌著說道：“是保康門外麵的一個火藥庫被人給點了才引起爆炸。”
“可有人傷亡？”蘇嫣拿問連清的話，又問了一遍蘇易。
“有。”蘇易頷首，“那個火藥庫中有幾十名守衛，爆炸時大多都逃了出來，隻有兩個沒有跑出來。”
蘇嫣歎了口氣，不知該說些什麽。
蘇易伸手摸了摸蘇嫣的腦袋，安撫了幾句。
“凶手為何要炸火藥庫呀？”蘇嫣蹙眉問道。
蘇易瞥了一眼周允謹，輕聲說道：“為了報仇。”
“點火的人叫做嚴傑，曾經擔任過那個火藥庫的守軍。他的父親嚴肖原本是地方上的知府，年前被牽扯進了江南的那樁貪墨案裏，被抓進刑部之後，沒過多久就被滅口了。”蘇易將整件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蘇嫣驚道：“滅口？”
“在刑部大牢裏‘自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蘇易淡淡道，“凶手做出了嚴肖撞牆而亡的假象，雖然騙過了仵作的勘察，但卻沒瞞住謝夫人的眼睛。”
“謝夫人？”蘇嫣歪頭問道。
“刑部尚書謝大人的夫人。”蘇易簡明扼要地介紹道。
蘇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曾聽聞過這位謝夫人的事跡。
這位謝夫人是毫州人氏，與謝大人乃是青梅竹馬，可謂一對神仙眷侶。她出身醫藥世家，從小耳濡目染。謝大人往常查案，她也時不時出手幫忙，許多在官府裏待了十幾二十年的老仵作有時都不如她厲害。
謝夫人不太喜歡參加宴會，十次有九次不去，時間長了京中的夫人們就習慣不去打擾她了。她的事情很少有人清楚，也隻有與謝家有深交的幾戶人家才略知一二。
曾有禦史因謝大人讓謝夫人參與辦案而將他們夫婦倆告到了昭元帝麵前，但昭元帝卻沒有像那位禦史想的那樣狠狠斥責他們，反而大加讚賞，甚至誇讚謝夫人有明懿皇後之風。
此話一出，以後誰都不敢再說謝夫人的閑話了。畢竟昭元帝都親自拍板了，還說她像太宗的皇後。如果還敢有人指責她，那就是跟皇家作對了。
不止是她的事跡傳奇，連她的夫君謝大人也是大周聞名的斷案能手。據說不管什麽大案要案，隻要落到他的手裏都能夠查清，他也是年前才從刑部左侍郎升為尚書的。
“謝夫人道破真相之後，此事便被列為要案，隻不過直到現在也沒揪出凶手。
”蘇易的話意味深長。
沒揪出凶手卻不是沒找到凶手，能在刑部大牢裏殺人的，內部必然有細作，看來這案子又得變成懸案了。
“那個嚴傑被殺了嗎？”一直沒有發言的周允謹低著頭小聲問道。
蘇易瞥了周允謹一眼，輕聲道：“此事昨日剛出了結果，想必現在禁軍已經去執行了。”
“什麽結果？”蘇嫣追問道。
“嚴傑被判淩遲之刑，嚴家夷五族，嚴傑之父嚴肖開棺鞭屍。”
蘇易雖是在回答蘇嫣的問題，但他的眼睛一直在盯著周允謹。
果然，他瞧見周允謹不自覺攥緊了手。
蘇易收回視線，語氣平靜地說道：“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正當氣氛緊張之時，常鳴推開門走了進來，手裏還拿著一份案卷。
“公子，刑部剛剛派人送過來的。”
蘇嫣見蘇易有要事處理，就帶著周允謹一同走出了書房，但他們並沒有去正廳。雖說快到午飯的時間，可二人此時顯然都沒有用飯的心思。
蘇嫣拉著周允謹走到了一處涼亭，二人分坐下後，她斟酌了片刻，緩緩開口道：“你是不是覺得朝廷的決定不妥？”
“嚴傑為父報仇，有何不對？”周允謹低聲問道。
蘇嫣歎了口氣，小謹果然是有心結。
之前自家兄長有將小謹的身世詳細告訴過她。方才他們在說火藥庫爆炸案的時候，她就感覺小謹並不讚同朝廷的決定。雖然她也覺得夷族鞭屍看起來確實有點過分。
周允謹見蘇嫣不說話，又接著說道：“《禮記》曾有言，父之仇弗與共戴天。如此看來，嚴傑有何錯，何致夷族鞭屍？”
蘇嫣蹙眉，反問道：“因他複仇之行而無辜丟掉性命的人，又有何錯？”
周允謹再次低下了頭，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沉默片刻，蘇嫣緩緩開口道：“百年前的應朝武帝在位時期，有一名叫做許轅的劍客。當他在外地跟隨師父學劍的時候，有人因一時口舌殺了他的父親。他得知此事後立即回鄉手刃了仇人，為父親報了仇。但是他報仇成功之後，並沒有逃走，反而背縛起手，去了縣衙自首。一時輿情紛紛，有人認為許轅為父報仇，乃是大孝，應予以寬恕，但也有人認為赦免他與國法相悖，兩方相持不下。你猜武帝最後如何處置他的？”
周允謹搖了搖頭。
蘇嫣摸了摸他的腦袋，繼續說道：“武帝最後還是下令處死了許轅，他認為國法不容侵犯。雖然他處死了許轅以正國法，但也同時對許轅為父報仇的孝行十分讚揚。”
蘇嫣仔細瞧了眼周允謹的神色，見他表情和緩，稍稍鬆了一口氣。
“嚴傑與這許轅很是不同，二人雖然皆是為父報仇，但是許轅之父乃是無辜遭人殺害，而且報仇後許轅主動自首，此番之行既全孝道，又尊忠道。”
蘇嫣頓了頓，瞥了
周允謹一眼，接著說道：“嚴傑之父嚴肖是被幕後之人滅口於刑部大牢，這本身就說明了他與那些人實屬一夥，殺他不過是棄車保帥。如此一來，嚴傑向火藥庫報仇便是大錯特錯。”
“萬一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被人謀害，覺得是刑部濫用私刑所致呢？”周允謹提出了疑問。
“那也不對。”蘇嫣緩聲道，“就算他不知道嚴肖之死的真實情況，他也不應該為了一己私仇去報複與此事毫不相幹的火藥庫。那些死傷的軍士可是與他有深仇大恨？他們之中恐怕還有些與他熟識。”
周允謹默默點了點頭，像是頗為讚同蘇嫣此言。
過了一會兒，蘇嫣又說道：“如果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意思肆意妄為，那國法律條豈非全成擺設了？”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由遠及近而來。
“嚴傑肯定會被嚴懲的。”蘇易斂衣坐下，輕聲解釋道，“他身為朝廷官員，卻在複仇時利用自身便利進入了火藥庫，導致多人死傷，本就是罪大惡極。若複仇之人皆像他一樣視朝廷為無物，長此以往，天下必會大亂。”
蘇嫣與周允謹聽了蘇易的話，一同點了點頭，明白了為何朝廷處置如此嚴苛，不過蘇嫣心裏還是對嚴家無辜受累的人有些同情。
“你忙完了？”蘇嫣問道。
蘇易搖了搖頭道：“不是什麽大事。”
“那你是來……”
蘇易解釋道：“你嫂嫂讓我來叫你們去用飯。”
“果然隻有嫂嫂能使喚得動你。”蘇嫣笑著說道。
“我方才出門買了梅花包子回來，想必現在已經熱好了。”蘇嫣衝情緒有些低落的周允謹眨了眨眼睛。
周允謹笑了笑，認真點了下頭，與蘇嫣和蘇易一道回了粲然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