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廣陵曲(上)
第二百一十七章廣陵曲(上)
沈鋒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師姐都已經計劃周全,沈鋒自當唯師姐馬首是瞻。」
納蘭夢見沈鋒如此說,遲疑了一刻,道:「沈鋒,你是不是覺得我世俗之心太盛,爭名奪利?」
「我輩雖然是修道之人,但與世俗卻也沒有多少區別。與天爭,與地爭,與人爭。」沈鋒搖頭道:「師姐既然如此做,一定有你自己的想法。你當日與我有救命和知遇之恩,我現在自當湧泉相報。」
見沈鋒如此說,納蘭夢的臉色稍有緩和。不過,在她的眼底深處,仍然有一團異樣的神色在閃動。不過,納蘭夢隨即將這抹神色隱去。
「好了,我們下山吧。」
納蘭夢一展周身的精神之域,仍然將沈鋒團團包住,快速的向山下飛去。
頃刻間,沈鋒兩人已經再次回到大悲寺內。杜飛雄的屍體早已被搬走,戒痴方丈此時正在和納蘭長空說什麼。洪珠和明珍珍兩人各自在大殿前的一個蒲團上端坐,既不打坐,也不修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見沈鋒和納蘭夢兩人落下,戒痴方丈連忙邁步上前問詢。此時,戒痴方丈周身的氣勢也是一陣暴漲,赫然也已經將要修到冥仙七重的境界。
「戒痴方丈,我剛才已經問過沈鋒,他一直在海外的孤島上潛修,並沒有與魔道勾結。」納蘭夢道:「過幾天,我想帶沈鋒和納蘭長空他們回般若寺。臨行之前,我想見一下天弦長老。不知道,可不可以?」
戒痴方丈一聽納蘭夢提到天弦長老幾個字,周身忍不住一顫。遲疑了半晌,方才道:「夢師姐,般若寺的規矩你是懂的。鎮寺長老平日只在寺院深處閉關修鍊,非到緊急關頭不會見客。而且,這些長老更加不會參與世俗間,甚至是般若寺的一些是非名利之事。夢師姐,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
最近般若寺各個真傳弟子之間的爭鬥已經升級到白熱化的地步。否則,戒痴方丈也不會看到沈鋒幾人在大悲寺內打死了一個冥仙七重的真傳弟子,而輕描淡寫的將此事揭過。
杜飛雄擺明了是白玉賞的人,而沈鋒和納蘭長空幾人卻與納蘭夢走的極近。現在杜飛雄被打死,戒痴方丈將此事壓下,也不過是想著明轍保身。
納蘭夢此刻就在大悲寺,如果戒痴方丈斥責沈鋒幾人,說不得納蘭夢就會翻臉。到時候,真不知道後果會如何。
而他現在雖然沒有處置沈鋒等人,甚至在言語間多少有些袒護,寺里饒過沈鋒等人,白玉賞也不會就此做罷。
到時候,白玉賞如何找沈鋒或者是納蘭夢尋仇,已經與他沒有關係。此刻,戒痴方丈只盼著能在這場般若寺內的紛爭裡面平安的活下來。
他原本以為如此就可以打發走納蘭夢一行人,卻沒想到納蘭夢雖然說要走,卻忽然提出要見鎮寺長老天弦。
般若寺在整個浮雲大陸各地建寺,表面上是一些只有冥仙四五重,甚至二三重的弟子做方丈。但實際上,在每個寺院裡面都會有一個冥仙八重以上,甚至是虛仙境的長老坐鎮。
大秦國袞州的大悲寺剛剛建成不久,又不斷有魔道中人尋釁。因此,寺里便派了一位已經修到虛仙境界的天弦長老在寺內坐鎮。
當然,這一消息只有寺內的高層知道。門下的弟子,大部分都不知道。
現在納蘭夢忽然提出要見天弦長老,分明是想在般若寺競選副掌門之前做些局外工作。戒痴方丈的眉頭緊皺,一副極為為難的樣子。
「我這次不是以本門弟子的身份見天弦長老。」
納蘭夢自己也知道他提出的這個要求確實有些過份,向皺眉的戒痴方丈笑道:「戒痴方丈,我此行是替蜀南之地的音帝穀穀主納蘭德求見天弦長老。納蘭谷主久聞天弦長老彈的一首好琴,只是因為一直沒有機會拜見。因此,才特意替我送上禮物。戒痴長老,順便告訴你一件私事。從今天起,我夢神尼要用回我的真名字——納蘭夢。」
納蘭夢的話一出口,不但戒痴方丈的身體一震,納蘭長空和洪珠,明珍珍幾人更是臉色劇變,不由自主的湊了過來。全場之中,唯有沈鋒和納蘭夢兩個人泰然自若。
見戒痴方丈還在遲疑,沈鋒道:「方丈,你無須多想。夢師姐不過是想呈給天弦長老一件禮物而已,就勞煩你通報一聲。而且,如果你通報了之後,天弦長老確實不願意見夢師姐,我們自當告退。你看這樣可好?」
納蘭夢在此時暗運罡氣,慢慢道:「四海對明月,恨無知音賞!我真是替納蘭谷主感到寂寞。」
她說話的時候,刻意用上了陰神和罡氣。雖然聲音並不大,卻遠遠的傳了出去。聲音如煙如絲,直向大悲寺深處飄去。
「你這女娃兒,想見老衲,偏偏還要用激將法。也罷,如果我硬不見你。來日如果見到納蘭老鬼,反要被他說我小氣了。」
良久之後,才從大悲寺的深處飄出來一個沉穩的聲音。那聲音雖然也是飄出來的,但卻像說話的人就在面前一樣。
沈鋒的心頭一動,他當日在西方大陸阿爾多斯山腳下的挪亞城堡裡面,就看到過亞湯大長老如此說話。
聽聽天弦長老說話的聲音,沈鋒再回憶了一下當日亞湯大長老說話的聲音,馬上分出了誰高誰低。
天弦長老說話雖然悅耳動聽,但那只是因為他最善音律,非常注重吐氣發聲的原因。他說話的聲音飄過來,就像有人站到面前說話,卻也不過代表著他的境界已經達到了虛仙第二重的本願法力境界。
似亞湯大長老當日說話,不但如同站在每一個人面前說話。言語間,更加隱隱帶著一股與天地相合的氣息。
相比起來,亞湯大長老已經是虛仙三重的天人合一境界。而天弦長老卻是虛仙二重的本願法力境界。
納蘭夢聽到天弦長老回應,笑道:「既然天弦長老肯賞光相見,我就多謝了。」
向著沈鋒一擺手,徑直帶著他一起向大悲寺深處的一座塔樓上走去。
這座塔樓並不高,只有七層。第一層的大門原本是緊閉的,但沈鋒和納蘭夢剛站到樓下門前,那大門馬上就打開了。
一到六層,全部都畫滿了各種佛畫,雖然雅緻莊嚴,卻空無一人。沈鋒兩人一直走到塔樓的第七層,才看到一個身穿灰色僧袍,身穿錦紅色袈裟的僧人正在閉目打坐。
老人的年紀已經不知道有多大,白色的眉毛足有一柱香的長短,齊齊的垂在臉的兩側。身形雖然極為削瘦,卻並沒有給人瘦骨嶙峋的病態感覺,反而讓人覺得極為清瘦精神。
在沈鋒和納蘭夢兩人上樓之前,老人一直在閉目打坐。待兩人登上第七層之後,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眼瞳漆黑,光芒炯炯,一點都不像一個鬚眉皆白的老人眼睛,倒像是一個剛出生不久的新生嬰兒眼睛。乾淨,不帶任何雜念。
天弦長老一邊數著手裡的念珠,一邊道:「我也早已久慕納蘭谷主的大名,只可惜他一直在蜀南之地,我一直在般若寺修行,一直沒有機會相見。不過,我對此人神交已久。他這次讓你帶來的不知道是什麼禮物。」
「我師父給你送來的是一塊吸音石。」納蘭夢的右手一招,一塊「吸音石」已經出現在手心。
這塊「吸音石」一出,不但天弦長老的眼角餘光露出微微的失望,即便是沈鋒都覺得有些難堪。
他們此刻拜見的,再怎麼也是虛仙二重的鎮寺長老。納蘭夢卻只拿出一塊玄階的晶石做見面禮,實在太不上檯面。甚至,有些故意在羞辱天弦長老無法擔當重寶的意思。
「天弦長老不要誤會。納蘭谷主真正要送給你的並不是這塊吸音石,而是這塊吸音石上面的曲子。」
納蘭夢道:「納蘭谷主最近新譜了一首曲子,前半闕已經成功,卻偏偏不知道後半闕該如何譜寫。他久久思考卻沒有成果,偏偏又找不到懂樂之人。因此,才冒昧讓我帶著上半闕的曲子來找天弦長老,請天弦長老指正一二。」
「有這回事?音帝谷的谷主居然也有譜不出的曲子?」
天弦長老剛剛變的有些灰敗的眼神里瞬間透出了光芒,「快快把這首曲子放出來,我倒要聽一聽。」
「好,請谷主靜聽這首廣陵曲。」
見天弦長老如此心切的想要聽到曲子,納蘭夢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經意的微笑。右手在「吸音石」上一按,上面馬上傳出了悠揚的琴聲。
沈鋒雖然並不怎麼通音律,但聽到「吸音石」上的曲子,也忍不住心裡一陣清靜。他自小在般若寺長大,又修鍊了「煉意訣」和「心魔降伏」,基本上不會受心魔的襲擾。
不過,用「煉意訣」和「心魔降伏」得來的心裡平靜,終歸是本身意法和後天修鍊得來的。
現在聽到「吸音石」上傳出的琴聲,沈鋒卻似乎感覺到一種從心底的平靜。在這曲琴曲面前,似乎一切外物都已經不復存在。
功名利碌,是非曲直。功法秘技,晶石丹藥。修鍊進取,境界等級。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變的微不足道。
甚至,眼前的納蘭夢和天弦長老,以及整座塔樓,甚至是整片大悲寺都變的越來越模糊。
沈鋒輕輕的閉上眼睛,似乎感覺到天地在悸動。整個世界一片安靜,長江大河,山嶽聳立,清風吹過,月光灑落。
江河自奔流,山嶽自聳立,清風自吹拂,月光自灑落。一切看起來似乎冰冷無情,一切又看起來分外和諧。
因為琴聲太過優美,以至於琴曲已經斷了好長的時間,沈鋒三人才緩緩從意境中醒過神來。
「好曲子。好琴聲!」
天弦長老沉吟半晌,方才閉著眼睛稱讚。「天地自運轉,星月自陳列。江河自流瀉,山嶽自聳立。納蘭谷主這一首琴曲意境高深,將天地日月全部融於琴曲裡面。好曲,好曲!如果我沒猜錯,納蘭谷主此時一定早已修到了虛仙七重煉化天地的境界,將天地真義都已經裝於胸腹之中。」
「天弦長老問話,納蘭夢不敢隱瞞。」納蘭夢道:「納蘭谷主此時雖然已經修到虛仙七重的境界,但總覺得有些瓶頸和迷障並未完全看開。這首廣陵曲是他在閉關參悟的時候作的,雖然極為優美動人。但納蘭谷主卻說這首曲子只能算上半闕,並不能表達出真正的參悟之義。所以,才想請天弦長老賜教。」
「這分明是納蘭谷主在給老衲出難題。」天弦長老閉目道:「納蘭谷主乃是虛仙七重的境界,將天地之義都已經融於胸腹,怎麼還說向我請教。如果不是你這女娃兒言過其實,便是納蘭谷主有意取笑。」
天弦長老雖然嘴上說納蘭谷主有取笑之意,但語氣之間卻分明恭敬了許多。一開始他說起音帝穀穀主納蘭德的時候,都是直稱其納蘭老鬼。而現在再說話的時候,卻稱其為納蘭谷主。
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改變,一是因為納蘭德修為高深,已經到達了虛仙七重的境界。
而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卻是因為納蘭德譜的這首「廣陵曲」實在精妙絕倫。不但動聽悅耳,更加直指人心,道出天地之義,令天弦長老從心底感到佩服。
沈鋒在此時道:「音律之事,並不一定要修為的境界高,才能彈的出弦歌雅意。天弦長老在第一時間聽出納蘭谷主琴曲裡面的真義,也算是知音。如果有天弦長老續寫下半闕,豈不是正好被傳為一件美談?」
天弦長老看了沈鋒一眼,見他不過冥仙四重境界的氣勢,卻在此時站出來說話,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道:「既然你說音律之事無關修行境界。我且問你,你說這廣陵曲的下半闕當真要譜寫,應該以何意境為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