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信口雌黃
這幫人大費周章地就為了這幅《蘭亭集序》,沈明月心裏已經想好了,不管這幅字是真的還是假的,都得說是假的。不然,他們得到想要的結果,然後過河拆橋怎麽辦?到時候自己沒了利用價值,很可能落到跟趙坤一樣的下場。
所以,為了讓自己能繼續保有價值,就隻能出此下策了。
然而,在座都是千年的狐狸成精,沈明月不太信任自己的演技,怕被他們看出什麽,所以,壓根兒不用手去碰這幅字,免得演技不過關被人戳穿。
四人各據一個角落,仔仔細細地看著桌上的書法作品,神色凝重,誰都沒有說話。
“怎麽樣?”莫鑒是個急性子,見他們一直沒說話,就忍不住催促,“真的假的?”
“哎,阿鑒。”溫繼抬起胳膊攔住他,“別這麽性急,給專家們一點時間。你先坐。”
“算了。”莫鑒笑著說:“我現在可坐不住。我不像你,從小我爸就說你是個幹大事的人,讓我向你好好學習。但我哪兒行啊,沒你身上那股子定力。不過,老頭子常常自詡他會看人,可惜在你身上現了眼。”
沈明月偷偷抬眼去看溫繼的表情,果然,臉上的笑都有點繃不住了。真不知道這兄弟到底是真天真還是芝麻餡兒的湯圓,披皮黑。瞧瞧,說這話真是誅心啊,先說他爸說溫繼是幹大事的人,再說他爸看走了眼,不是擺明了諷刺溫繼不行嗎?
不過溫繼也真是能人,人家都把他的麵皮揭下來,扔在地上踩了,他還能談笑如常,“是我辜負莫叔的期望了。”
沈明月正偷偷摸摸看戲看得高興,冷不丁聽到嶽誌成說話了,連忙回過神來仔細聽他怎麽說。
“溫少,莫少,我認為這幅《蘭亭集序》是真跡。”
嶽誌成一句話引起了溫繼和莫鑒二人的興趣,他們連忙湊過來,問道:“怎麽說?”
“《世說新語》上麵記載:王羲之書《蘭亭序》,用蠶繭紙,鼠須筆,遒媚勁健,絕代更無。”嶽誌成滔滔不絕地說:“所以,我們可以知道,王羲之當時是在一種叫蠶繭紙的紙上揮毫寫下冠絕古今的《蘭亭集序》的。那麽,蠶繭紙又是一種什麽樣的紙呢?”
嶽誌成也沒賣關子,繼續說道:“前朝郝懿行在《證俗文》中提到過:‘若乃古之名紙有側理紙、蠶繭紙。《世說》紙似繭而澤也,王右軍書《蘭亭記》用之。案今高麗紙以綿繭造者。’古人已經考證過,說這種蠶繭紙上的纖維白細發光,交織的紋理仿佛蠶絲一般,所以有蠶繭紙的美稱。大家可以看看這幅《蘭亭集序》的紙質,雖然過去了一千多年,紙麵已經失去了光澤,但還能看出它上麵蠶絲般的紋理……”
“那又怎麽樣呢?”沈明月反問:“蠶繭紙又沒失傳,後人用蠶繭紙書寫贗品,難道不行嗎?”
話突然被人打斷,嶽誌成臉上的表情有點惱火,但還是保持著良好的教養,問道:“不知你有什麽高見?”
“我嘛,”沈明月的態度吊兒郎當的,“我覺得這幅《蘭亭集序》是假的。”
畢卓笑著看向沈明月,“明月,你的理由呢?”
“沒什麽理由。”沈明月隨口胡扯,“我就覺得它是假的。”
“無理取鬧。”嶽誌成明顯生氣了,“你這小姑娘怎麽信口開河?你什麽依據都沒有,就敢說這是假的?我們做鑒定師,就像公安查案一樣,要明察秋毫,尋找古物中遺留的線索,再經過縝密的分析和推理,才能得出結論。要是你是斷案的,手底下不知道得有多少冤案。”
“嶽老,此言差矣。”沈明月老神在在地說:“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過,三流的鑒定師觀形,二流的鑒定師源流,一流的鑒定師目神。什麽意思呢?就是三流的鑒定師隻會停留於器物的外表,觀察那些浮於表麵的東西。而二流的鑒定師已經不再拘泥於觀察器物呈現給我們的樣子,而是去追溯它們的譜係。一流的鑒定師呢,既不觀形也不源流,隻抓住器物的神韻,一眼就能判斷器物的真假。”
聽了沈明月這番意有所指的話,嶽誌成氣個半死,自己剛剛才說了鑒定文物要明察秋毫,她馬上說這是三流鑒定師幹的事,不就是諷刺自己是三流鑒定師嗎?嶽誌成一把年紀,從沒受過這種侮辱,拂袖怒道:“牙尖嘴利。”
沈明月猶嫌不足,火上澆油般地說道:“嶽老,我隻是問您知不知道,又沒說您是三流鑒定師,何必生氣呢?”
若說剛剛是含沙射影,現在就是指著和尚罵禿驢了,嶽誌成被她氣得直喘氣,指著她的臉一句話說不出來。
“哎呀,嶽老,您消消氣啊。”沈明月臉上露出惶恐之色,“我笨嘴拙舌的,要是說錯話了,您別跟我一般計較啊。”
嶽誌成氣得坐到一旁去休息了,被沈明月狠狠懟了這麽一下,估計是不肯輕易再說話了。
沈明月看向剩下的兩個人,畢卓不用說,渾身都是漏洞,不必放在心上。比較讓人在意的是江辰,要是他真的學了《鑒明錄》的話,倒是不能小覷。隻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看起來,江辰像是跟他們一夥兒的,畢竟,自己是被人給擄來的,而江辰可是溫繼的座上賓,不見一點狼狽。但是從最開始,溫繼玩的那一手挑撥離間來看,他肯定也不是那麽受溫繼的信任,應該是個可以拉攏的對象。
至於家仇什麽的,哪有命重要啊。而且上一輩的恩怨,沒必要牽扯到下一輩身上來。江崇是個人渣不錯,但是江辰是個好人,她始終記得,那個喜歡穿奇裝異服的少年,朝她露出帶著些許靦腆的笑容。他一直在對自己釋放善意,是她,總是把他推遠。
也許,江辰還是當年那個少年呢?沈明月握了握掌心的紙條,朝溫繼說道:“溫少,我能去下洗手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