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造紙匠人
範飛平明白他的意思，歎了口氣，“但今時不同往日，沒人能造得出來手工開化紙了。這條路就不要想了，已經被堵死了。”
沈明月接道：“我們在供銷社遇到一位老爺爺，聽他的語氣，是有人能造開化紙的。隻是他一直不願意告訴我們是誰。也許可以從他入手，找到那個人。”
“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幫我們廠？”範飛平的目光在沈明月和顏宜修之間轉動，他能看出來兩個人沒有惡意，卻也不明白他們的動機在哪裏。
“我們想要買到開化紙，你們廠想要在艱難的市場中突圍而出，就要重新製造開化紙，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顏宜修露出友好的笑，“幫你們才能更快更簡單地達到我們的目的。”
範飛平臉上露出一點錯愕，“你不覺得這樣很麻煩嗎？市麵上的紙那麽多，為什麽一定要用開化紙？沒有什麽是不能替代的。”
“既然能用最好的，為什麽要找替代品？”顏宜修反問道。
“我明白了。”範飛平臉上露出笑容，“這正是開化紙的競爭力所在，造紙廠改革的關鍵就在這裏，我從前是舍本逐末了。”頓了頓，他又問道：“你們之前不是說供銷社可以找到造紙匠人的線索嗎？我們一起去吧，我想把他請到廠裏做顧問，看能不能改良造紙技術，把手工和機器相結合，提高生產效率。”
這廠長真是個實幹派，沈明月都有點欣賞他了，說道：“那我們再去試試，隻是李爺爺看起來很固執，不知道會不會鬆口。”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範飛平倒是很樂觀，“隻要我們拿出誠意來，我相信一定能打動他的。”
於是，三人結伴同去供銷社。
呂月認識範飛平，好奇地問：“範廠長，你跟他們認識啊？”
範飛平點點頭，問道：“李大爺在不在？”
“李爺爺在後麵打掃呢。”呂月猜到他們的目的，“要把他叫出來嗎？”
“麻煩你了。”範飛平笑著說。
李老頭被叫出來，看到顏宜修和沈明月兩人，轉身就走。範飛平連忙攔住他，說道：“李大爺，我是開化造紙廠的範飛平，我今天來，是想請你救救造紙廠，我代表造紙廠幾十名員工謝謝你。”
李老頭佝僂的身體往上抬了抬，看向範飛平，“你找錯人了，我自身難保，怎麽救別人？”
“李大爺，你可以的。”範飛平姿態放得很低，“隻要你告訴我誰會造手工開化紙，就算救了我們廠子了。”
“告訴你們也沒用。”李大爺一屁股坐在街沿上，聲音粗啞，“他不會再造紙了。”
“我想試試。”範飛平毫不介意地坐下來，摸出煙給他點上，“隻有這個辦法能救廠子了。要是造紙廠垮了，那麽
多職工上哪兒吃飯去？”
“我抽不慣這個。”李大爺推了他的煙，摸出一根抽了一半的葉子煙，劃了根火柴點上，半晌才說：“我帶你們去吧，不過我不會露麵，一切都靠你們自己。”
沈明月聽說，高興地看向顏宜修，見他臉上也露出笑容。
去的路上，李老頭簡單介紹了一下那名造紙匠人。他叫鄭誌遠，祖上都是造紙匠人，鄭家最輝煌的時候，是前朝高宗欽點的貢紙坊。鄭家造紙的手藝一代傳一代，到了前朝末期，因為戰爭的原因中斷了生產，但他們的手藝一直沒丟。他們一直堅信，過了這段艱難的時期，開化紙會重新大放光彩。
這一等，就等到了建國後。縣裏籌備造紙廠，鄭誌遠因為身懷技術被招了進去。但跟他想象的不一樣，造紙廠是使用機器生產的，而生產出來的紙張質量不高，幾次重要招標都輸給了別的廠，他覺得很憋屈。明明他們可以生產出質量更好的紙，廠長卻偏偏一定要使用機器生產。
他跟幾個人約好，要造出真正的開化紙給廠長看看，讓他改觀。於是，他們利用下班時間，在廠裏造紙，紙造好的那天晚上，他們特別高興，但沒想到樂極生悲，發生了火災，除了他被救回來，其他兩個人都遇難了。
鄭誌遠因為違規操作被開除，從此，他發誓再也不造紙了。
這個故事有點沉重，沈明月側頭看了顏宜修一眼，顏宜修抬手撫了撫她的發頂，無聲地安慰她。
“他就住這兒，你們自己去吧。”李老頭給他們指明了地方，轉身就走，一刻也不願多待。
沈明月看著眼前破敗的房子，說道：“家裏好像沒人。”
“可能是去上班去了。”範飛平說道：“我們等等吧。”
這一等，就等到夜幕低垂，幾顆星子在天邊閃爍。
鄭誌遠下工回來，見家門口站著三個陌生人，有些警惕地問：“你們是誰，來我家幹什麽？”
範飛平連忙說明來意，“我是開化造紙廠的廠長範飛平，我想請你去廠裏當技術顧問。”
“你找錯人了。”鄭誌遠黝黑的臉龐上現出怒意，“我根本不會造紙，你們快走，別跟門神一樣杵在我家門口。”他把破破爛爛的木門一關，往院子裏走去，如避瘟神。
沈明月有點著急，喊道：“金溪一夜搗成雪，玉版新添席上珍。這是多美的場景啊，鄭先生，難道你不想重新找回開化紙的輝煌嗎？”
鄭誌遠的腳步一頓，沒有回頭，說道：“不可能了。”
沈明月見他停住了腳步，直覺有戲，再接再厲道：“鄭先生，如今，隻有你一個人會造開化紙了，你忍心這項技藝在你手中斷絕嗎？這將是文化史上的重大損失，你對得起祖先的托
付，對得起將技藝傳承給你的人嗎？”
鄭誌遠的聲音中滿是嘲諷，“人死如燈滅，對不起也就對不起了，難道他們還能從地底下爬起來找我嗎？”
“他們是不能找你。”沈明月說道：“但是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你因為同伴的死而放棄造紙，但你忘了，他們最大的願望，不過是將開化紙發揚光大而已。你看看你現在，對得起他們的犧牲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