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老胎接底
葉元傑覺得有些棘手，這明成化鬥彩嬰戲圖杯誰都知道故宮藏著一個，前朝皇帝珍愛，若是真品，那肯定價值連城。但這件東西，從明朝嘉靖年間開始，就有仿品，前朝更是禦窯仿製，仿品無數，鑒定難度非常大。
但這麽多人看著，他也不能閉口不言，遂謹慎地開口道：“鬥彩是一種以釉下青花勾勒紋樣，再用釉上彩繪填彩的方法。初創於明朝宣德年間，到成化年間工藝趨於成熟，燒製的鬥彩瓷器也最精美。明人《博物要覽》雲：‘若宣窯五彩，深厚堆垛，成窯用色淺深，頗有畫意。’就是說成化鬥彩主次分明、繪畫淡雅、彩料精純的藝術格調。”
說著，葉元傑拿起杯子說道：“這件器物造型輕盈秀雅，胎體細潤，外部通景繪嬰戲圖，與故宮中收藏的嬰戲圖杯雖有些不同，但兒童動作清晰，臉上表情都描摹得很細致，空地輔以花草樹木裝飾，紅、綠、赭三彩上色鮮豔精美，也是難得的精品。最重要的是，足內雙欄中青花楷書‘大明成化年製’六字款，秀雅美麗，極難仿造。前朝有很多仿品在釉色上的造詣已經很高，幾可亂真，但在款識這裏，一下子就露餡兒了。因為確實很難模仿，隻得其形，難得其韻。”
陳衛摸了一把花白的胡須，也站出來說道：“我曾有幸在故宮見過明成化鬥彩，它的款識確實非常特別，很有韻味。我一生賞鑒書畫無數，自信絕不會看錯，這個款識跟我在故宮看過的明成化鬥彩是一樣的。”
此言一出，下麵響起一陣交頭接耳的討論聲，“兩個專家都這麽說，看來確實是明成化鬥彩了，要能把這杯子收入囊中，那可就厲害了。”
“但我還是覺得有點懸，國寶能那麽輕易出現嗎？要真那麽容易得到，就不叫國寶了！”
有人躍躍欲試，有人懷疑觀望。尤洪很滿意這個效果，又問方章和顏宜修，“兩位大師覺得如何呢？”
方章對瓷器半懂不懂，但既然兩位專家都說是真的，他也讚成地說：“這件嬰戲圖杯胎體潔白細膩，青花淡雅，著色鮮潤，所繪圖景充滿自然雅趣，是難得的明成化鬥彩珍品。”
尤洪的目光落在顏宜修身上，他微微一笑，推辭道：“宜修一心鑽研古籍，目不及他物，不敢妄下斷語，見諒見諒。”
他一個年輕人，說不說的也沒人在意，賓客們喊道：“開始競價吧，我們都等不及了。”
突然，人群中有人嗤了一聲，不輕不重地說道：“還專家呢，有眼無珠，名不副實。”
這話有些太狂妄了，葉元傑和方章登時變了臉色，尤洪也露出了不悅的表情，但很快又浮上笑容，看向人群道：“藏友可是有不同意見，沒關係，盡管站出來探討。景
明雅集來的都是尤某的朋友，朋友之間就不必藏著掖著了，對嗎？”
從人群中走出一個年輕人，發尾染成黃色，跟清秀的麵容有些不搭，穿著寬大的破洞牛仔褲，牛仔衣，吊兒郎當，臉色倨傲，滿臉寫著“在座的都是渣渣”。
方章見又是一個黃口小兒，冷笑道：“這位小友有何高見？”
“高見倒是沒有。”江辰雙手插兜，用下巴點了點玉蓮上的杯子，“就是有點看不下去，商量這麽半天，結果以假為真，這不是坑人嗎？”
“信口開河！”葉元傑也沉不住氣了，怒道：“你憑什麽說這個嬰戲圖杯是假的？”
“就憑我這雙招子。”江辰抬手點了點眼睛，狂妄地掃了一圈專家。見了跟在顏宜修後麵的沈明月，眉毛一抬，露出個笑臉來。
尤洪記得這個年輕人是跟著天衍齋的總經理一起來的，天衍齋一直跟他有合作，沒想到居然會帶人來砸場子。
別管心裏怎麽想，但場子還得撐下去，尤洪笑著拱了拱手，“還請小友賜教。”
江辰碰都沒碰杯子，說道：“這個杯子釉麵泛青，青花色浮，紋飾更是狗屁不通，移花接木，這兩個小童，是模仿了嬰戲圖的小童，這些山石花草卻又模仿雞缸杯、怪石花蝶紋罐，組合成個怪異的四不像，這樣都看不出來，也不知道一雙眼睛是幹什麽吃的。”
沈明月仔細去看，終於知道那圖案的怪異之處在哪裏了，原來是移花接木的組合，怪不得看起來不太和諧。
“黃口小兒休得胡說！”葉元傑怒道：“照你的說法，所有沒有出現過的紋飾都是假的不成？明明是你自己淺薄無知，還敢肆意批評。我們不說紋飾，單說這個款識，這可是陳老親自鑒定過的，難道還會有假的不成？”
沈明月眉頭微皺，這葉大師自己說不過，還要拉別人下水，就有點太過分了。
江辰哈哈一笑，“我說這個杯子是假的，又沒說款識是假的。”
“你什麽意思？”葉元傑眉間皺成一個川字，“逗我們玩嗎？”
江辰冷嗤一聲，“一看你就沒什麽見識。連老胎接底都不知道，還鑒什麽寶，回家帶孫子吧。”
“老胎接底？”葉元傑又掏出自己的放大鏡，在底部仔細看了一圈又一圈，終於發現了一點破綻，要不是特意找，根本發現不了。
他自覺沒臉繼續待下去，衝尤洪拱了拱手，道：“這確實是一件老胎接底的物件，下麵的底是真的，但上麵的杯身是假的，造假者技藝高超，幾可亂真，葉某慚愧，未能識別，無顏留在這裏，告辭。”
陳衛、方章也相繼告辭離去。
沈明月抬眼去望顏宜修，他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沈明月便繼續看熱鬧。
尤洪雖然心裏惱恨，但戲還得接著唱，衝大家拱了拱手，道：“尤某今日打了眼，實在對不住，各位都知道景明雅集的規矩，不收贗品，提供贗品者永不得入景明雅集，各位藏友請放心。”尤洪說著拿起那個仿的嬰戲圖杯，猛然向大理石地麵砸去。
隻聽清脆的一聲響，碎瓷飛濺，江辰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帶頭鼓起掌來，大家附和，叫好聲不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