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明月在_56. 一抹紅色
燕驚尋難得見明沉起這麽早,雖然明沉很快就低下頭去,但燕驚尋還是有注意到明沉眼下的淡淡青黑。
燕驚尋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直接問出了口:“你昨晚做賊去啦?”
明沉不明所以:“沒有啊,我一直待在自己房間裏的呀。”
“那就是沒睡好?”
明沉想了想她一早起床在銅鏡裏看到自己眼眸下的青黑,她還特地多塗了一些脂粉以作遮掩。
結果,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那般明顯的嘛。
明沉隨意敷衍了一句:“差不多吧。往日也這樣,隻不過是今日起的早了一些。”
燕驚尋看了看明沉,心疼的說:“此刻天色尚早,你若是覺得困倦的話,不妨先回屋補個眠?”
明沉想了想自己本就是咬了牙才狠心起的床,現在若是讓她接著回去睡,以她的困倦程度,她可以一覺就睡到午時。
那樣,可不就錯過了小廝給他家人送午膳的場景。
不行,不行。
既然她醒了,那就先把事情辦完,之後再回去補眠吧。
明沉抬了一下頭,又看到燕驚尋裸露在外的胸襟,得了,她再次低下了頭。
“那個,嚴捕頭,就這樣說定了。你快一些洗漱出來用早膳,我先去大堂等你了。”
明沉說著,就趕快從樓梯上溜了下去。
燕驚尋看著明沉飛快的背影,低笑一聲,便關上了門。
他看著自己鬆鬆垮垮的中衣,莫名羞恥。
怪不得明沉方才一直低著頭,不看他,還躲著他。
原來是他急著去開門,一時之間忘了先換一下衣裳。
等到他下樓去大堂的時候,明沉也吃的差不多了。
明沉正在解決最後一個豆沙包子。
她看到燕驚尋下樓,還很興奮的朝燕驚尋擺了擺手,示意他跟自己一桌。
燕驚尋在櫃台處端了一份早膳就走過來了。
明沉急著想跟他說話,但因為她嘴裏還有食物,說出來的話語不但模糊還莫名好笑。
她咕噥道:“嚴捕頭,你快些吃,我們早出發早完事。”
燕驚尋見狀,便快口吃起了肉粥。
速度雖快,可吃飯時儀容翩翩,不像個京城來的捕頭,倒像是個世家裏的公子。
明沉早就吃完了豆沙包,她眼神隨意亂看。
不經意間,便瞧見燕驚尋斯斯文文的吃飯姿態,她有些驚訝。
她印象裏的大多數捕頭吃飯可都是狼吞虎咽的,沒這麽秀氣。
偏生嚴捕頭吃飯秀氣,但速度也快,看著很是賞心悅
目。
這一套用膳儀態,明沉是見慣了的,隻不過是在世家舉辦或參與的各大宴席之間。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舉箸動筷,無一不精致。
如行雲流水般自然閑適,處處坦然。
明沉自然也精通這一套,但往往是無奈之舉。
若是她自己一個人用膳,她必然是怎麽開心怎麽來,也不會顧忌太多的禮儀。
明沉看著燕驚尋安靜無聲的用膳,一時竟然有些看呆了。
往常,她不曾多留心。
但若是回想一下之前與嚴捕頭的相識過程中的點滴,就會覺得他真的不太像一個捕頭。
明沉第一次對燕驚尋的身世產生了好奇,他一定曾受過良好的教養。
燕驚尋半撩起鳳眸,戲謔的看著明沉:“崔姑娘,嚴某用完晚膳了,我們可以去檻露樓了。但我看崔姑娘的神色,倒還是想坐在這裏欣賞美色。崔姑娘,你方才是真的看呆了吧?”
明沉連忙義正言辭的否認:“怎麽可能?我隻不過是在想著事情。好了好了,既然我們都準備好了,那就快些去檻露樓看看。再晚些時候,我真怕老鴇什麽時候想起還要清理紅芍姑娘的屋子,就順道把東西全給扔掉。那樣可就出大麻煩了。”
“知道了,你不是在看我,在想事情而已。”
燕驚尋輕聲作答,明沉卻莫名心虛。
兩人來到檻露樓的時候,老鴇正在正堂裏指揮著小廝和女婢們做清掃工作。
樓裏這時並沒有什麽客人。
老鴇聽見出現在門邊的腳步聲,忙對著一臉的笑意諂媚的走過去。
待看到門邊的人是明沉和燕驚尋時,老鴇的臉又沉了下來。
她知道這兩人來樓裏可不是來喝花酒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們一定還是為了樓裏的兩件命案而來的。
真是晦氣啊,往常樓裏也沒出什麽大事,今年倒好,一連死了兩位姑娘。
這事既得小心的探查清楚,又不能泄露出去。
來檻露樓的大抵上一個個可都是些達官貴人、富家公子哥兒,要讓他們知道樓裏連著死了兩位女伶人,還不知死因,離奇死亡。
那富貴的客人們可就不來了,樓裏的生意就要大受損失。
客人們來檻露樓無非就是圖一個消遣,哪一個想搭上自己的性命的。
別的不說,老鴇自己這幾日裏都有些害怕。
樓裏的老姑娘王姐突然之間就死了,那個紅芍姑娘看著像是自殺,但聽兩位捕頭的意思倒像是他殺。
眼下凶手還沒查出來,老鴇整日
裏心慌慌的,生怕又有姑娘家遭了毒手。
她突然又想起昨日裏偏門看門的說有人找她,還是為了最近的事情。
老鴇若有所思的問:“二位昨日下午是來找我的嗎?”
明沉淡淡道:“對,不過並沒有什麽大事。”
老鴇陪笑道:“哦,那就好。昨日下午樓裏客人多,我忙不過來,一時就給忘了。那你們今日來,應該是有正事的吧?”
“嗯。紅芍姑娘的房間你還沒有派人去動過吧?”
“自然不曾動過。哎,樓裏出了這麽大事,我平日事情又多,也沒來得及去整理她的遺物。況且這才沒幾天,怪嚇人的,我都沒讓人進去過。”
明沉掃了一眼燕驚尋,勾起了唇角:“好,我們想進紅芍姑娘的房裏看一下。還有,你對樓裏的人是怎麽說紅芍姑娘和王姐之事的?”
“哦,就說兩人得了水痘,不好前去打擾。這不是樓裏的雲暇姑娘前些時日剛得了水痘嗎,剛好這個借口就很不錯。”
明沉不禁莞爾:“你倒是聰明。那我們就先上樓去了。”
明沉喝燕驚尋一推開紅芍姑娘的門,就知道老鴇所言不假。
這才兩日多一點,紅芍姑娘的房內就積了一層淡淡的灰塵。
明沉揮了揮手,嗆聲咳嗽。
燕驚尋走到窗戶邊,推開了窗戶。
風從窗外吹來,帶走了房內的雜氣。
“好些了沒?”
“嗯,好多了。嚴捕頭,我先去找衣櫃,你去找找其他地方。”
明沉說完就走到櫃子麵前,打開櫃子便開始翻找。
紅芍姑娘衣櫃裏的衣服都疊的整整齊齊的,一目了然。
明沉記得紅芍姑娘那天穿的是紅色紗裙。
她便著重關注紅色的衣物。
明沉接連拿起來好幾件,都不是她那日裏穿的樣式。
眼看著紅芍姑娘衣櫃裏的衣物都被她翻了個遍,也不曾找到那件紅色紗裙。
明沉蹲在地上蹲了太久,她蹲不住了,猛地站起身錘了錘背部。
她環視了一圈這個隔間,隔間不大,按理說應該很好找藏起來的東西。
更何況,這個東西又不是什麽手上把玩的小物件,而是十分顯眼的紅色紗裙。
明沉走向正在翻找床榻的燕驚尋:“嚴捕頭,你也沒找到嗎?”
“床上和床下這邊一塊地方我都找過了,這屋裏藏東西的地方本就沒幾個,你那裏也沒找到嗎?”
“嗯,衣櫃裏我都翻過了,沒有。”
明沉覺得很奇怪,既然老鴇沒動過屋內的
物品,衣裳突然不翼而飛了。
“嚴捕頭,你說,會不會是紅芍姑娘那天辦完事之後,就順手燒了啊。”
燕驚尋找了一會兒沒找到,幹脆也站直了身體。
“有這個可能性,不過不高。若是紅芍姑娘聰明的話,就該知道此物要先留著。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麽與鶯娘攪和到一起去的,但兩人之間總該有些戒心。紅芍姑娘替鶯娘辦的事這麽凶險,萬一事後查出是她,她還能靠那件衣服要挾鶯娘子幫她說話,或者拉她下水。”
明沉疑惑的打斷了他:“嚴捕頭,你這邏輯不對吧。紅色衣衫上很可能有相思蠱的引子。犯了事想要銷毀是再正常不過的。”
“不,你沒弄懂我的意思。我是說正是因為衣衫上有引子,而引子不是她的,反而是鶯娘交給她的,這才更要留著。她若留著這件衣裳,將來東窗事發,鶯娘若不想查到自己身上,就隻能出手幫她,鶯娘也不可能就直接把她推出去做替罪羔羊。”
明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好吧,那你說紅芍姑娘會把衣物藏在哪裏,方才可都找遍了。”
燕驚尋走到方才明沉翻找的木櫃麵前,木櫃裏的衣衫被明沉翻的有些淩亂。
“我還是覺得她就把紗裙藏在了衣櫃裏。姑娘家的衣裳,我動,不太方便。崔姑娘,勞煩你將木櫃裏所有的衣衫都擺出來。”
明沉依言將衣衫擺在了地上,地上的毯子處擺滿了衣裳,而木櫃裏空蕩蕩的。
燕驚尋掃了一眼地上的衣衫,果然沒有。
他又仔細的看著這個空蕩蕩的木櫃。
忽然,他將手伸進了櫃子裏,撫摸著木櫃的壁角。
明沉站在他身後看著,隻見他徒手掰開了左邊的壁角。
壁角裏露出一抹鮮豔的紅色。
明沉驚訝的嘴唇微啟。
燕驚尋從壁角裏取出了一件紅色紗裙,正是那天紅芍姑娘身上穿的那一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