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明月在_44. 徐徐圖之
辰老爺斜了她一眼:“我對你的心,你還會懷疑嗎?柳氏隻不過是一個消遣玩意兒,你也與瞎她計較。這些年裏,我對你可夠好了。”
鶯娘默不作聲。
是,辰老爺是對她好,對她溫柔。可都是些虛情假意。
辰老爺對她的感情,也隻不過是建立在她替辰老爺辦事的基礎上。
她有用又安分,辰老爺才沒有廢了她的念頭。
每次辰老爺來找她,都一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若是真愛一個女人,是沒有可能兩人之間隻談事情,不談感情的。
鶯娘心裏知道這不是愛情,辰老爺最終也是靠不住的。
他許下的那個諾言,說是等一切終了之後就迎她入府做大夫人。鶯娘是從來不信的。
她一個花樓樂人,沒有好的家世地位,沒有花容月貌,就連曾經引以為傲的嗓子都被王姐下毒廢了。她何德何能可以去當五大世家裏最富貴的辰家的大夫人。
鶯娘一直想著脫離辰老爺這個泥沼。
可她知道的太多了,就是她想走也很難。辰老爺不會輕易放過她。
鶯娘更不敢直接對辰老爺說她想離開,因為一旦離開,麵對的可能就是來自辰老爺手下層出不窮的暗殺。
她見過太多太多的人,最終都不得善終。
辰老爺又一向冷心冷肺,他什麽事幹不出來,真是笑話!
他誰也不愛,隻愛他自己!
辰府裏的大夫人是辰老爺命令鶯娘找的她家鄉的秘方暗害的,隻為了貪圖大夫人的家業。
有時候,不止一次的,鶯娘就會想自己荒唐又可笑的一生。
她前二十年被金錢所累,後頭這十來年又受盡金錢的苦。
錢財,或許是個好東西。
可人人都想擁有錢,便產生了欲望。為之,情願爭個你死我活。
有多少事情,實際上都是金錢惹出來的禍端。
一方麵,鶯娘離不開如今的富貴生活;另一方麵,為了獲得錢財,她又不得不費盡心機、嘔心瀝血的替辰老爺辦事。
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這一生何其可笑,她何嚐感受到真正的快樂。
她透過自己的心眼去看人,盤算著他人的打算與謀劃。
“人在泥濘,身不由己”這八個字,著實是鶯娘的真實寫照。
辰老爺見鶯娘不回答,又輕聲問道:“說吧,這次找我來有什麽事?”
鶯娘悵然若失的說:“兗州不是來了捕頭嗎,他們查到檻露樓來了。為了守住秘密,我把要泄密的王姐殺了,紅芍也一並
除了。”
辰老爺低笑幾聲:“你這不是做的很好嗎?不用我多說,你就自己先把事情給辦利落了。你放心,等這幾個捕頭無功而返,大夫人死了,我定不負你。”
鶯娘想到今日裏來的那兩個捕頭,心裏總有些不安。
她頓了好半晌,才悠悠說道:“辰老爺,我認為這次來的兩個捕頭跟以往的酒囊飯袋不一樣,我們得多做打算。”
辰老爺將自己的大手攏住鶯娘的嫩白的小手,他自信一笑:“已經過去兩年的案子。就算當年曾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到如今也早就收尾收的差不多了。他們想查,那就讓他們查。就怕他們最後查不出什麽名堂,倒落得一身腥。”
辰老爺安撫了鶯娘幾句,就告辭從樓裏離開了。
鶯娘吹滅了燭火,懷著滿腹的心事躺在了軟榻上。
——
逐風客棧中
明沉和燕驚尋正在專心致誌的解決著晚膳。
明沉從來都認為吃飯是大事,馬虎不得。她吃的格外細心又快樂。
燕驚尋被她的快樂所感染,也多吃了兩碗飯。
明沉今日在檻露樓她覺得自己表現何止不錯,簡直是相當優秀。
她就像她話本子裏的女主一樣鬥智鬥勇,還裝癡賣傻的和鶯娘虛與委蛇,隻為了試探消息。
明沉被灌了一肚子的茶,點心倒沒吃上幾塊。
她的肚子經過今日這麽高強度的表演之後,早就受不了了。
明沉一回逐風客棧,便點了一桌子的大魚大肉。
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肉食愛好者,一向是無肉不歡。
今晚,她點的菜幾乎全是葷菜。
還是燕驚尋看不過眼了,擅作主張又給添了幾個素菜。
明沉是在用完晚膳後,才與燕驚尋嘀咕案情的。
她喃喃低聲問道:“嚴捕頭,你今日可有看出些什麽?”
燕驚尋看到明沉臉上幾乎要壓不住的興味,知道她自己看出了什麽,又很想說。隻是象征性的問一下他罷了。
於是,燕驚尋唇角勾起:“你先說說看,我再做補充,如何?”
明沉像是一下子被打開了開關一樣。
她興致勃勃的說,還不忘壓低聲音,免得他人聽到。
明沉的眉毛翹的高起:“嚴捕頭,我現在可以肯定地說,檻露樓裏發生的這兩樁案子肯定都與鶯娘有關。
明沉說到此處,特意停頓了一下。
她半撩起眼皮,掃了燕驚尋一眼。
燕驚尋憋笑道:“願聞其詳。”
明沉這
才繼續說道:“嚴捕頭,還記得那個小廝的說辭嗎?他說,半夜去埋屍體的時候,碰到了一隻貓,他不小心踹了一腳。那一腳剛好踹在了貓的右腿上。你再想想鶯娘房裏的那隻四蹄踏雪的貓咪,它的右腿剛好有傷,走路也歪歪扭扭的。”
“你的意思是,是同一隻貓。”燕驚尋很快就反應過來明沉懂得意思了。
明沉回答的毫不遲疑:“不錯,應該是同一隻貓。否則,不會這麽巧也傷了右腿。若是不放心,大不了明日我們再去檻露樓的時候,順道把其餘的幾隻貓也看一下。”
燕驚尋輕言輕語問了句:“你的理由就隻有這一條嗎?這可立不住腳。”
明沉覺得自己被小瞧了,心裏不悅。
她羞惱道:“當然不是。這隻不過是我的一個判斷,之後再去找其他靠得住腳的證據就是了。而且,你又不是沒聽到鶯娘提起王姐的那個語氣,盡是怨恨與不滿。她與王姐素有舊怨,王姐又知道她與辰老爺的一些事情。這新仇加上舊怨,鶯娘可不就下手了嗎?”
燕驚尋啟唇又問了句:“好,你說王姐之死與鶯娘有關,那紅芍姑娘呢?”
明沉說不上來,她被堵住了嘴。
先前她說王姐之死與鶯娘有關好歹是有理有據的,可紅芍之事,明沉是真的啞口無言。
她諾諾道:“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兩件事的幕後真凶就是鶯娘。鶯娘與紅芍說不定私下還有什麽交情,也未可知。”
燕驚尋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了。
再問下去,明沉就要炸了。
燕驚尋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提議道:“時候不早了,上樓歇息吧。明日一早,我敲你房門喚你出來,我們一起吃早膳,再去檻露樓查案。”
明沉應了聲。
她忽然想到這兩日裏都沒有見到另外一個捕頭。
明沉疑惑的問:“那個叫,我想想。嗯,應該是子言的捕頭這兩日再忙什麽,怎麽都不見他出來。”
燕驚尋推著明沉上了樓梯,狀似漫不經心的問了句:“你怎麽想到他的啊?”
燕驚尋有些後悔讓子言出現在自己身邊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明沉居然還給記住了。
明沉淡笑:“我認為他還挺有趣的,像一個活寶。”
燕驚尋聽明沉這麽說,倒真起了把子言趕回樓裏去的心思。
燕驚尋皺眉,毫不吝嗇的抹黑子言:“他這兩日,應該是在花樓裏樂不思蜀吧。你別看他長得一副老實模樣,卻早就染上了一身壞毛病。子言,平日最愛去花樓喝花酒,看花娘。”
幸虧子
言,不在這兒。不然,他得冤死。
這兩日,子言替燕驚尋去查兩年前兗州的官銀被盜一案,那叫一個兢兢業業。
可他不僅得不到主子的讚揚,還暗戳戳的被主子抹黑。
然而,這一切,單純又天真的子言不知道。
明沉被燕驚尋上了眼藥,她震驚的說:“看不出來,子言是這樣的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燕驚尋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又插了子言一刀:“沒事,知人知麵不知心。人都有看走眼的時候。”
狠,還是燕驚尋狠。
這個男人,簡直沒有心!
明沉與燕驚尋道別,兩人各自進了自己的房間內。
——
天色破曉,細碎的陽光透過帷帳撒在明沉的床上。
明沉她不想起床,隻想做一個賴床的快樂鹹魚。
她翻了個身,背朝著窗戶,埋頭繼續酣睡。
沒過多久,明沉的房門被敲響。
明沉知道自己不得不起床了。
她今日還有正事要辦。
明沉磨磨蹭蹭的下了床。
本著能多賴一會兒就多賴一會兒的原則,她慢吞吞的洗漱,慢悠悠的換衣裳梳頭打扮。
等她走出房門時,燕驚尋已經在明沉的門外不耐煩的等了她半個時辰了。
明沉臉色微哂,她不好意思的關切道:“嚴捕頭,用過早膳了沒?下回,你若來我門前叫我,我不出來,你就先下去用膳吧。不必等我了。”
燕驚尋彎起眉毛,眉眼溫柔:“我沒覺得是在等你啊。你的動作還是很快的。好了,我們一道下去用膳吧。”
明沉覺得燕驚尋說的是反話,但她沒有證據。
兩人匆匆忙忙的吃完早飯,便徒步向檻露樓走去。
老鴇看到兩人來了,忙走過來詢問:“兩位,今日是要去哪兒?要另開一個雅間嗎?”
燕驚尋眸光掃向明沉,示意她回答。
明沉會意,淡淡道:“我們想在三樓另開一個雅間。素聞樓裏的含露姑娘和雲暇姑娘有些才情,煩擾你請她們來雅間一敘。”
老鴇陪笑道:“那可是不巧了,雲暇姑娘偶感風寒,臉上又出了水痘,見不得人。隻一個含露姑娘得空,不如我再隨意給你們再找一個樂人抵了雲暇的空缺?”
明沉眉頭輕蹙,拒絕了老鴇:“算了,那就讓含露姑娘來一趟。”
老鴇笑嘻嘻的眯了眯雙眼:“好,你們先去三樓的竹紋齋,含露我這就派人去催。”
燕驚尋在老鴇要離開的時候,又叫住了老鴇。
他偷偷往老鴇手裏塞了一張銀票,低語道:“這是這幾日你的辛苦費,拿著吧。”
老鴇收下了,笑得牙都露了出來。
明沉見狀,兀自睨了燕驚尋一眼。
她心中暗歎:嚴捕頭,很會啊,有一套。
兩人幾個移步之間,便到了三樓的竹紋齋。
明沉這幾日來了幾回檻露樓,對它的取名能力有些訝異。
雅間的名字都是分外的雅致清新,格調很不尋常。
倒也不愧是天下三樓之一的檻露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