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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明月在_28. 經年一曲

  琉月彈著古琴,她身後的三個女伶人也各自和著少時月的調子,彈奏起來。


  有一個穿著紅色舞衣的女伶人跳起舞來,伴著著音樂,身姿扭動,腰肢款款。


  明沉沒有看她跳舞。


  明沉隻是默默的用左手撐起了自己的下頜,靠在桌子上。


  她的頭低垂,眉目也半斂著,嘴裏低語呢喃。


  經年一曲少時月,再聽已是曲中人。


  她聽著這首曲子,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明明是小時候聽的曲子,她居然會記得那麽清楚。


  而往昔那樣的日子居然也隨著泠泠琮琮的琴音浮現眼前、曆曆在目,仿佛她還是那個倚靠在母親身旁的幼兒。


  母親總會在一些時候,心情很低落。然後,便拿出古琴來,信手彈起這首曲子。


  母親的目光很遠,注視著遠方,也不知到底在惦念些什麽。


  明沉總會聽到這首曲子,然後她什麽也不說,就隻是靜靜的伏在母親的膝頭,或闔上雙眼,或抬頭打量著母親。


  明沉是後來才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


  那是一個暖陽鋪撒的午後,母親坐在池塘邊的日月亭裏,她又彈起這首曲子。


  明沉終是忍不住開口,低聲詢問:“娘親,這是什麽曲子呀,聽著很讓人傷心。”


  母親聞言,放下了正在彈著琴的手,她側著頭看著明沉。


  她麵色寥寥,聲音也是那麽的低婉:“哦,這首曲子啊,是少時月。舊年人觀少時月,他年少時月觀誰。”


  明沉一直記得母親說這話的語氣,悲傷中帶著釋然,傷感中帶著惆悵。


  明沉不敢再多問,她又想起了母親放裏的那幅仕女圖,似乎懂得了什麽,也似乎什麽都不懂。


  她又把腦袋靠在母親崔氏的膝上,垂下了眼瞼。


  而母親的手又放在了琴弦上,悠揚又低切的琴音再度響起。


  那年的明沉並不知曉母親當年的心境,如今聽來,卻感受甚深。


  明沉憶起自己曾經書院逃課的趣事,想起那個曾點亮了她無趣的少時時光的那個人。


  雖然,他有些時候很討厭,也不會說好話哄她,甚至還經常跟她對著幹。


  但在明沉所有半明半昧的記憶裏,他最璀璨耀目。


  可惜,當時隻道是尋常。


  命定的離別早就在他們身上刻下了劃痕。


  明沉與他誰都未說出彼此默默蘊生出來的好感,兩人隻像尋常朋友一樣相處。


  一個試探,一個閃躲,誰也不敢先開口,後來就不知道還有沒有後來了。


  所以,情之一字,果然害人不淺,不是嗎?


  鬱鬱寡歡的母親是如此,明沉亦是如此。


  明沉的腿隨著樂聲輕輕打著節拍,她半闔著杏目,渾身散發著低落之意。


  燕驚尋顯然注意到明沉的反常,他伸手想要摸摸明沉的小腦袋。


  忽而,他卻低聲失笑,伸到半空中的手又垂了下去。


  琉月掀起眼皮看到了這一幕,一聲輕歎。


  嗬,又淪陷了一個,希望這一個不要像當年的穆樓主才好。


  一曲終了,沒有曲終人散,隻是隔間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琉月起身走到前去,她輕輕拍了幾下明沉支起來的肩膀。


  明沉像是從一個夢中驚醒過來,抬眸看著琉月:“嗯?怎麽了?”


  明沉的聲音有些低啞、幹澀的樣子。


  琉月行雲流水的福了個身,笑意散漫:“小娘子,可還要聽些其他曲子。方才那首太過悲涼,不如接下來換首喜慶些的?”


  明沉正起身體,懶懶擺手:“不用了,我來是想問,嗯。”


  說到這裏,明沉突然側身看向燕驚尋:“那個,是這樣直接問嗎?”


  明沉有些不確定,她到底是第一次來逛花樓,有些不自然流露出來的拘謹和無措。


  她茫然的看著燕驚尋,希望他拿個主意,或是他先開個口。


  燕驚尋唇角微微上揚。嗯,這傻橙子,還知道來問他,沒有冒然行事。


  他看著明沉半仰起來的巴掌大的小臉,頭上的鬢發也毛絨絨的,手心微微泛起癢意。


  燕驚尋又伸處方才那伸到半空中的罪惡的右手,狠狠的揉了明沉的鬢發。


  明沉的鬢發微亂,臉上的神情更是一臉呆萌。


  咦,她怎麽傻乎乎的,怎麽看都可愛。


  燕驚尋趁著明沉發愣、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伸手狠狠擼了幾把。


  他罪惡的右手還俏俏捏了捏明沉胖乎乎、充滿肉感的圓潤小耳垂。


  明沉這才回過神來,凶狠的瞪著燕驚尋。


  可明沉的怒瞪使得圓圓的杏眼顯得愈發乖巧、可愛。


  燕驚尋轉而幹笑幾聲,毫不掩飾的笑聲在房間裏回響。


  明沉終於怒了:“嚴捕頭,雖說我們現在應該是朋友了吧,但你也不能隨便就摸我的頭發呀。”


  燕驚尋心下有些不滿。


  但他知道自己此刻在明沉眼裏隻是一個京城來的普通捕頭,再加上之前他自己一直是冷臉對她。雖然後來兩人關係緩和,但也不過是從陌生人、同僚變成了尋常朋友。


  畢竟她還不知道他

  是燕驚尋。


  哎,但或許知道了,還不如如今這樣呢。


  當年,他與她不歡而散,兩人至今已有兩年多不曾見麵了。


  或許,橙子可能都認不出他了。


  燕驚尋的心緊緊糾起,緊得他喘不過氣來。


  燕驚尋他生生靠自己的腦補想到一係列事情,把自己氣的額上發起冷汗。


  他佯裝委屈的模樣,輕聲道:“崔姑娘,難道我就不能摸摸你的頭嗎?方才我看你的頭一直低著,便想摸摸頭,安慰一下你。”


  燕驚尋眼角似有水光,眼底的晶瑩呼之欲出,眼圈都有些泛紅了。


  明沉偏頭看他一眼,半晌後側身看向窗外。


  明沉心裏泛起了嘀咕。


  哎,難道是她剛才太凶了。可她不過就隻說了一句話,嚴捕頭就這樣。


  這也太誇張了吧,眼淚說來就來,簡直比她寫的話本子裏的主角還能演。


  明沉暗自思索,她抬眼看他,嚴捕頭還是一副過分委屈的模樣。


  明沉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她自我反思了一下。可能大概或許是自己剛才真的太凶了,然後她就把不經嚇的嚴捕頭給嚇到了。


  明沉訕訕一笑:“那啥。謝謝你想安慰我的好心,不過我還是不太習慣,那個,你下次還是不要這樣了吧。”


  明沉這回連說辭都是這樣的委婉,她是真的怕了嚴捕頭這眼淚說來就來的性子。


  燕驚尋火速的收起眼底的淚意,他開懷一笑:“那些事,還是我來問吧。我看你有些累了,是昨晚沒睡好嗎?”


  他的話語滿是關切,讓剛才就覺得自己可能在無形之中欺負了嚴捕頭的明沉更不好意思了。


  明沉輕微搖晃了一下自己的小腦袋,她有點想晃出自己腦子裏的水。


  哎,剛才想什麽呐,腦子裏盡是些亂七八糟的。


  人家嚴捕頭不過就是很好心的摸她腦袋,想安慰她一下,這都能被她曲解為嚴捕頭圖謀不軌。


  可能是愛情話本寫多了,明沉都快變得有些戀愛腦了。


  人家摸個腦袋,她都能想歪,懷疑人家喜歡自己。


  明沉無語的扶額一笑:“啊,嚴捕頭,那你問吧。我聽著就好。”


  燕驚尋為明沉沏了一壺新茶,倒在她的瓷白色的茶盞裏麵。


  水聲潺潺,茶色金黃,茶葉浮浮沉沉,徘徊在茶湯上麵。


  明沉端起茶盞,小啜一口。


  她嚐出這是上好的雲霧茶,與方才略微甜膩的花茶不同,清香襲來,嚐之淡雅。


  明沉臉上浮起滿足的神色,燕驚尋見狀,嘴角勾起


  。


  果然,不負他先前特意打了一番招呼了。


  明沉見燕驚尋遲遲沒有發問,還在盯著她看,便急切的朝著伶人一邊努嘴一笑。


  燕驚尋會意,隨意道:“樓裏近來有什麽新鮮事嗎?說來聽聽。”


  他的表情淡淡,而那幾個嬌豔的女伶人似乎沒吸引到他半分的目光。燕驚尋眼神隨意的望著珠簾後,卻沒有聚焦。


  燕驚尋與生俱來的清貴之氣,讓幾個女伶人一時都不敢說話。


  最後還是琉月開了口:“哦,不知這位爺要聽哪種新鮮事啊?樓裏的事可多著呢,若要我們一股子全說出來,那可說不完呢。”


  琉月語氣嬌柔,目光卻也不曾看向燕驚尋,她默默的盯著燕驚尋對麵的那位女郎。


  她的目光透過垂下的珠簾,絲絲纏繞、流連在明沉的臉上。


  明沉似有所感,回頭看她。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逢交匯。


  琉月嘴邊綻出一個瀲灩的笑容。


  她的眼底盡是溫柔關切,明沉有些不明所以。


  燕驚尋看著兩人眉來眼去的,咬了咬牙,擠出一句話,打斷了兩人的眉目傳情。


  隻聽他淡淡道:“那就講講關於辰府的吧?辰府可是五大世家之一呢,我們也想聽聽大戶人家裏頭的事情。”


  明沉聞言,正襟危坐著,耳朵高高豎起,她有預感她會聽到她想聽到的。


  琉月瞥了瞥燕驚尋,目光又滑過明沉一本正經的小臉,輕笑一聲。


  琉月轉頭看向身旁的幾個伶人:“她們幾個知道的可比我要多多了,不如,就先讓她們好好說說吧?”


  燕驚尋不應聲,隻是看向其餘幾個女伶人。


  那個方才在跳舞的穿著紅衣的女樂人先開了口:“近來發生的事,又與辰家有關。哦,那倒是有一件鬧得很出格的事。辰府的四少爺看上了我們樓裏的一個小姑娘,鬧著要為她贖身,還揚言要娶她做妻呢。”


  她話語聲落,身後幾個姐妹也笑了起來。


  明沉扯了扯嘴角,默不作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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