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明月在_21. 為愛苦惱
被嚇醒之後,明沉也沒什麽再想睡覺的心思了。
不如等啥時候困了再睡,現在就先開始寫新的話本子吧。
這段時間,花的可都是她自己的小錢錢。當初逃離冀州也太過匆忙,細軟也不曾多帶,隻隨意拿了些銀票。
到了豫州城之後,明沉還去當鋪典當了兩樣首飾,都是金釵,換了不少錢。
可錢財總有用盡的一天,尤其是現下每天都要花不少錢。吃飯得花錢,這客棧房間也要花錢,出去買東西要花錢,人情打點要花錢。
若是單單隻靠豫州府衙每個月發的五兩月銀,她這日子可不好過。
雖說普通家庭裏,五兩都夠他們一家一月的吃喝了。但明沉,一個往日的明府千金,畢竟曾經闊綽過。那點銀子哪夠啊?
她買筆墨紙硯一向是挑好的買,就沒用過劣質的。衣裳鞋子可以不挑,首飾也可以不計較,但她的病怎麽辦?
她並不想早早就因為劇毒芳菲盡而不到二十而亡。
明沉深切的體會過病痛的折磨,她小時候就因為劇毒芳菲盡的原因身體極差。各種大病小病不斷,動不動就纏綿病榻。
母親崔氏為了讓她能好受些,找了不少名醫大夫。她喝了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藥,不僅味道怪,顏色也奇怪。
後來,等到明沉的身體好了一點,母親崔氏又開始教她武功。希望能通過內功心法的練習,讓她身體強健起來。
可能確實有點用吧,自那之後,明沉不再動不動就生病了,身體好了不少。於是,她就可以不再困在閨閣之中,還能去書院上學。
可以這麽說,她的前頭十幾年都是在與病痛做鬥爭,多少大夫不斷斷言她命不久矣,她卻一次一次的活了下來。每次毒發,她從死神手裏撿回一條命,明沉都會格外慶幸。
明沉不是怕死,她隻是舍不得,放不下。
舍不得自己在尚且未能揚名江湖、完成理想的時候就悵然死去,放不下世俗牽掛、愛恨情仇。
更何況自冀州明家滅門慘案之後,她的命就更重了。
她是姐姐明澈犧牲自己才救出來的,是整個五大世家之一的明府遺留下來的唯一活口。
雖然世人都道她已經死了,可明府裏墓地裏本該埋葬她的棺槨,卻埋藏了她最親愛的姐姐明澈。
她打算自己再攢一筆錢,如果沈郎中那兒找出解毒的辦法,那再好不過。若沒有,那自己也可以靠那一筆錢再多找幾個名醫。
世人多煩惱,千人有千怨。若能看破,則自在。看不破,不自在,難得脫,放不下。
這說的
怕是明沉了。她好想做一個沒有什麽煩惱的孩子,好想回到從前。
從前雖然她身子不好,但家人健在,書院裏趣事也很多。大人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承擔好了,她自己沒有什麽煩惱。
唯一氣惱的便是,有時書院裏的同學燕某人這個大直男會忽然抽風。
與現在的百般計較相比,當年的那個她簡直也太幸福了。
可回不去的不僅是時光,還有物是人非的境地,以及時過境遷的心境。
那些細碎的溫暖隻能擱在記憶的角落深處偶爾翻看,日子得向前看,人也得往前走。
她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許多事情的磨練,早就不是曾經那個單純呆傻的明沉了。現在的她是明·尼古拉斯·沉。
明沉心裏百轉千回,她找出自己包袱裏的本子與筆墨。
她信手執筆,在卷首寫下了這樣一頓話:
“麵者,皮也。耽於象,堪不破。溺於形,難得脫。人事幾何,世荒千載,內不及表,難以言宣。有龍左眼,得破虛妄,見其真麵。”
這回,她要寫一個關於假麵的故事。世人都帶有麵具,一切皆為虛妄,虛妄之中何處為真,假意之中何處為善,世俗之中何處為美。
雖是初涉江湖市井,她已經感覺到世間的種種假意。
而她筆下的故事雖是假事,傳的卻是真情。
明沉忽然之間,文思泉湧。一時間隻能聽到毛筆在紙上“刷刷刷”劃過的聲音和明沉翻開書頁的“嘩嘩”聲。
明沉一下子就寫了七八頁。她放下毛筆,甩了甩有些疲累的左手。
她略微翻看,檢查錯字無誤之後,就合上了本子,並將本子和筆墨紙硯一道放進了包袱裏仔細收好。
明沉伸了一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外麵天色已是徹底黑了。
明沉有些困倦,洗漱好之後,徑直往床上一躺。
她裹起薄被,側著腦袋,偏頭熟睡了。
這回,她沒有驚醒,酣睡的小臉上尤帶笑意。
雞鳴時,明沉已經醒了。
但醒了是一回事,下床又是另一回事。
她想在床上多呆一會兒。外頭的太陽斜斜的從窗前的簾子上透射過來,明沉略微惱怒的將薄被蓋過頭頂,然後翻了個身,打算再小睡一會兒。
大概沒帶一炷香的時間,明沉的房門敲響了。
先是三聲連著的輕聲的“咚咚咚”聲。然後隔了一會兒,許是見沒人來開門,敲門聲又大了起來。
明沉徹底被吵醒,歇了自己補眠的心思。
她刷的一下就從床上爬起,匆忙套上
便鞋,連身上的衾衣都沒換,就大步大步的向門口走去。
明沉生氣的打開門,一臉沒好氣的問道:“什麽事啊?”
門外站著的是燕驚尋,他手上拿著一個托盤。托盤裏是明沉慣常愛吃的早膳。
燕驚尋穿著一襲黑色袍子,領口和袖口繡著金線繪成的祥雲。淡藍色鑲金邊的腰封顯得他格外的腰細腿長。
雖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此時打扮起來,看著也有點人模狗樣的意味。
明沉還記得他前段時間打扮,可沒有這樣的華麗。
這身袍子是上好的蘇緞,少說也得千金吧。跟他之前最開始的普通棉布黑袍,嗯,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看來這個京城來的捕頭家裏還挺有錢的嗎?
明沉不動聲色的心裏暗歎一聲,現如今,連個捕頭都看著比她有錢。她現在自己穿的就是普通的棉布袍子,好些的也就普通綢緞。
她委實太過於窮酸,看來自己得抓緊時間把新話本子寫完,賺一筆錢。
人模狗樣的燕驚尋看了看明沉身上的衾衣,微微側過頭,低聲說:“崔小姐,你要不要先進去換個衣裳,洗漱一下再出來。”
明沉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把衾衣換掉,匆匆忙忙就出來了。
她大手把門一關,拉起簾帳,忙活不停。
總算是把一切都弄好之後,她甚至還給自己挽了一個墮仙鬢。然後,明沉才不忙不慢的打開了房門。
門外,燕驚尋依然保持著方才的姿勢。他右肩倚靠著牆壁,垂下眼眸,默默等待。
他低頭等待的姿勢,明沉看來實在過分熟悉,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見明沉開了門,燕驚尋半撩著眼皮,友好一笑:“崔小姐,我看你遲遲沒有出房門,便自作主張去樓下為你點了早膳。現在還是熱的,你抓緊時間盡快吃了吧。涼了不好,不吃早膳可不行。那個,你是在房裏吃,還是在樓下吃?”
明沉看了一下他手上端著的膳食,不好意思的說:“下次,你可以不用來叫我。我,我到了時間自己會起床的,早膳我自己買就可以。這個多少錢,一會兒我把銀子給你。”
明沉自認此時的自己跟這個京城來的嚴捕頭還不太相熟,怎麽能讓一個算是陌生不熟的人給自己買早膳了呢?而且他居然特地端上來給自己,還跑到她房間門口來叫她起床。
啊啊啊,真是太丟臉了。
現在好了,她喜歡睡懶覺、貪睡的毛病暴露了。早知道這樣,剛才太陽照過來的時候,她就應該起床。
這樣的世紀性尷尬場景,明沉可沒遇到過幾
次。
往常僅有的幾次,都是與那個書院裏的燕豬頭有關,他老是害她出糗。
現在,又開始了。明沉尷尬的摸了摸耳朵,很不自在。
燕驚尋見她這副局促的模樣,倒也不陌生。
他先前也曾見過她這樣,再說了,之前什麽樣的明沉他沒見過。
燕驚尋輕聲笑了幾聲,不以為意道:“這不是看你遲遲沒出門嗎,我估摸著你怕是還沒起床。我擔心你會直接睡到晌午再起床,這樣可就不好了。人,一日三頓飯,可一頓都不能少。至於飯錢,你就不用給了。”
明沉聽了他這一番話,更是尷尬了。
這不是直接說她貪睡嗎?
明沉有些生氣,但他還為自己買來了早膳,這份心是好的。明沉不能不領情。
她淡淡道:“那我還是去樓下吃吧。飯錢還是要給的。”
明沉說著,就要搶過燕驚尋手裏的托盤,可燕驚尋端的穩穩的。
他偏身躲過明沉的手:“我端著就好了。錢,你是真的不用給,朝廷裏對來兗州查案是有補貼的,三餐夥食和住宿費都可以報銷的。你不知道嗎?”
明沉震驚的瞪大杏眼,好一會兒,才喃喃說道:“啊,我不知道啊。”
燕驚尋在前頭走著,明沉在後麵跟著。兩人下了樓梯,來到一個木桌前坐好。
燕驚尋心想,你當然不會知道啦。因為根本就沒補貼這回事。
燕驚尋回想著明沉最近的穿著打扮,估摸她錢財不是很多。
他正打算不著痕跡的給他家橙子暗地裏送錢,直接送她肯定不會收的,今天也是為愛苦惱的一天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