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明月在_16.踏破鐵鞋
明沉慢著步子走出大夫人的院子裏,她的腿到現在還有些顫抖,她強硬的把腿挺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腿是挺直了,但明沉心裏還是在不停的打鼓。有著一副孱弱身體的大夫人卻有著格外淩厲的目光,當她審視的目光掃向明沉時,明沉幾乎以為自己被她看穿。而大夫人之後所說的話似乎也表明她猜到了什麽。
明明自己的易容術早已登峰造極,很少有人能把她認出。明沉垂著頭,她實在是想不出自己是哪裏露了破綻,讓大夫人竟會懷疑自己。明沉隻能把原因歸為自己過於自負,她想果然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自己往後要更加注意細節。
因為垂頭走路、且有些分心,明沉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小丫鬟。
明沉連忙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沒看路。你還好吧?”
然後,明沉才抬起頭。是一個胖胖的小丫鬟,臉有些麵熟,明沉一時還想不起來是誰。
那個丫鬟倒是先開口了:“你是,橙子姐姐?”
聽到丫鬟這個稱呼,明沉一下就記起她是誰了。明明自己這趟來辰府就是來找悅榕的,到頭來連她的麵容也記不住。
明沉訕訕的笑了一下,說道:“對,是我。悅榕,剛剛不好意思。”
悅榕甜甜一笑,毫不在意:“沒事的。先前我也有撞過橙子姐姐呀,而且那次才是真的不好意思呢。”
悅榕目光往下移,她顯然看到了明沉手上拎著的食盒。她調笑道:“橙子姐姐,你這是剛從內院送完食盒出來呀?就一段時間不見,你這都混到內院啦,真是夠有本事的。”
明沉連忙擺擺手,搖頭道:“沒有啦。剛剛一個姐姐讓我去內院給大夫人送食盒的,我還是第一次去內院。”
聽到這裏,悅榕皺了皺眉頭。她囁嚅半天還是開了口:“橙子姐姐,下次再有這類讓你給府上大夫人送食盒的活,你就假裝自己另有他事,把它推了吧。這可不是一件好幹的差事。”
明沉從先前那個丫鬟讓自己替她去送食盒時便已經深感困惑了,悅榕的這一番說辭更加使她內心的疑惑加劇。
於是,明沉輕聲問道:“為什麽,我不太懂?”明沉生怕來來往往的人會聽到什麽,特意把悅榕拉到內院門口不遠處的一個假山堆裏。
悅榕奇怪的看了明沉一眼:“橙子姐姐,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入府好些時日,你就沒聽他人提起辰府大夫人一句半句的?雖說是在主家辦事,不該妄議主家人。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為了使日子過好些,知道些主家的事也是理所應當的。免得一不小心,就掉了腦袋
。”
明沉仍然是搖搖頭:“不知道,我隻顧著一心做事了。”
悅榕歎了口氣,頗為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哎,橙子姐姐你這也太實誠了。做朋友,實誠是可以的。但在這個到處都是秘密的辰府裏頭,若沒有心眼,丫鬟是做不長的。算了,既然如此,我就與你好好說道。還是那句話,不許說出去。雖然很多人私下都知道那些破事,但知道就好,可別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在不該說的場合裏露了嘴。”
悅榕招招手,示意明沉附耳過來。明沉走上前一步,悅榕靠的很近,明沉不大習慣。明沉甚至能感受到悅榕眨巴著的眼睫毛閃過耳後。
她正想稍微退後一步,悅榕低柔清晰的話語聲落入耳中。
“辰府大夫人她從兩年前起就突然身患怪病,府上也找了不少大夫,看過之後也都治不好。大夫人的氣性就一天天大起來,可不是嗎,身子沒起色,心裏不如意,便找下人疏泄起來。她先是將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鬟給打殺了。我是沒看到過,就聽府上那些待的久些的丫鬟說起,兩個大丫鬟是活生生被杖刑害死的,衣衫後背上盡是血跡。”
她緩了口氣,接著說道:“這還是剛開始呢。她打殺了兩個大丫鬟後,看身邊伺候的人越發不順眼,整日裏挑錯,挑到錯處便發賣出去。沒過多久,她院子裏就沒幾個人了。那幾個人還是她從娘家帶回來的,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對那幾個倒沒有那麽嚴苛。”
明沉想了想之前自己見到的那個辰府大夫人,看著她不像那麽凶殘的人啊。明沉隻覺得她就是個身體病弱、洞察力深的老夫人。
明沉忍不住插嘴問了句:“大夫人現在還這樣嗎,我先前去見她,她也沒發什麽脾氣呀?”
悅榕撇了撇嘴角,輕嗤了一聲:“那是你運氣好。先前給她送飯的,哪一個不得被她多說幾句,有幾個還被她給說哭了呢。年紀大,身體不好,脾氣也大,大夫人這兩年就沒變過。不過是因為院裏就沒剩下幾個丫鬟嬤嬤,打殺看著少了些。哎,我跟你說,下次這種活記得要少攬。撞上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你可就完了。好些,不過是臭罵一頓;差些,可就腦袋不保啦。”
明沉聽悅榕這般道來,心裏還是有幾分不以為意的。她相信的從來就是那套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的道理。
但看到悅榕說的滿臉認真的樣子,甚至可能是說的太過用力都有些憋紅了的小臉,明沉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並向悅榕道了謝。
明沉忽然又記起自己來辰府此行的目的,方才聊起辰府大夫人就差點忘了,幸好現下又想起
。
明沉趕忙問道:“悅榕,我還想向你打聽一件事兒?”
悅榕淡淡道:“什麽事兒?我知道的肯定比你這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要多一點。你先說說看,但我不保證我一定知道啊。”
明沉心中換了幾番說辭,頓了半晌,才慢悠悠的擠出些許字:“我想問一下,府上的主子裏有什麽人比較擅長雕刻嗎?我就是想跟他們走近些,說不定還能偷學上一門手藝。我這個人,就像你說的,丫鬟很可能是做不長久的。指不定哪天得罪了上頭,就被……。”
悅榕嘴巴微微張開,一副驚訝的神情。她有些愧疚的說:“哎,我前頭說你的那些話,你可不要往心裏去,我可沒說你不好。你千萬不要多想,你現在這樣也挺好的。誰不喜歡幹實事、實誠的人呢?”
明沉尷尬的摸了摸耳朵,心裏想到她可從來就不實誠,就愛耍些小聰明,甚至都不知騙了悅榕多少次了。
明沉扯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沒事,我沒多想。就是想學門手藝,我剛好自己私下對雕刻有些興趣,自己也曾經練過一點。但畢竟是自學,所知甚少,所以想看看能不能接近府裏那些會雕刻的主子,順便偷個師。”
悅榕見狀,才長歎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道:“剛剛你嚇死我了,我就怕自己說錯話了,讓你多想。府裏還真有主子擅長雕刻的。府上老爺在雕刻上就很有一手,府裏的三少爺幾年前也愛上了雕刻這門手藝。於是,老爺便親自教三少爺雕刻。”
明沉麵色未變,跟她先前所預料的一樣,辰府老爺和三少爺都會雕刻。
明沉捏了捏手心,繼續問道:“那府上老爺和三少爺的雕刻手藝如何,你看我應該向誰討教呢?”
“我的想法是你可以去問問三少爺。三少爺脾氣好,待下人也好。雖然論起雕刻的手藝,三少爺是絕對比不上府上老爺的。老爺少時曾為了雕刻拜了好幾個大師父,都是兗州有名的雕刻師父。”
明沉抬眸:“那既然老爺的手藝更好,你為什麽不讓我向老爺討教呢?”
“還不是因為老爺他脾氣也不好,而且後院亂得很。老爺他喜歡好顏色,你這容貌挺耐看的。你湊老爺跟前,怕不是直接給抬後院裏去。”
悅榕話語間還不時注意明沉的神色,見她沒生氣,才接著往下說:“老爺後院裏抬了不少小丫鬟,而且他在外頭也有一個。外頭那個府上不少人都知道,就是西街胡同巷那兒的柳氏,據說這柳氏還是柳管家的遠房親戚呢。”
明沉想起自己曾在外頭聽過的一些傳言,問道:“可是,我怎麽聽說辰府老爺是
個癡情種,這些年對他夫人是沒有二心的。就算他夫人身體不好,他也依然沒有納妾。”
悅榕聞言不住笑出了聲:“這就是老爺的高明之處了。他後院確實沒有納妾,他隻不過是讓小丫鬟暫時在後院做事。以此來掩人耳目罷了。你知道,作為五大世家之一的家主,總歸是要些臉麵的。這臉麵首先從好名聲開始,辰老爺可是最看重臉麵了,他可不得裝出一副與自己夫人伉儷情深的姿態來騙人嗎?”
明沉有些不解:“可五大世家家主也有很多納妾的啊,何必這樣麻煩呢?”
悅榕用手比了一個手勢。
明沉反應過來:“你是說為了錢?”
悅榕點頭:“沒錯,還不是因為錢。辰府大夫人可不是什麽千金小姐的出生,她是兗州第一富商唯一的女兒,她家祖上就世代經商,已是有好大一筆資產了。辰府老爺為了騙得這一大筆錢,哄騙了她嫁進辰府。若不是大夫人自己還有幾分管理錢財的手段,她手裏還有好些錢,你看這老爺會如何待她?”
明沉是聽的一愣一愣的,她注意到大夫人是兩年前得了怪病的。又是兩年前這個時間,所以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呢?
明沉陷入了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