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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9章 凶手真的是他

  湖南街的湖,並非洞庭湖的湖,而是開封城內寶鏡湖的湖,北衛朝時寶鏡湖南岸多為書香門第的居宅,屬清幽雅靜之地,但現時已經不知何等境況了,開封城陷落,麵臨著俘亡之患,那些書香門第紛紛南渡,到了臨安城,起初時仍聚居在此一條街,故而才讓這條街得了湖南街之名。


  然而此地無湖,拿南衛的皇城作為標尺的話,僻靜也算僻靜了,卻並無景致,那些個書香門第,不管是仕臣還是名士,自然都不滿足於湖南街的環境,後又紛紛遷離各尋理想的居境,湖南街的名號卻沒有改變,一直延用了數十年。


  羿青沒被司馬修“發掘”時,他一度在此居住,是在這裏成婚,因此即便後來遷往更加靠近皇城的市街,搬進了越發氣派寬敞的居宅,這個頗為念舊的人還是把湖南街的舊居保留下來做為別苑。


  羿青罪亡,尹氏等從官眷貶為庶人,居住的宅邸被抄沒,隻留下湖南街的“別苑”。


  也不過是兩進,大大小小總共十間出頭的屋子,被擠在逐漸成為雜居的所謂“公屋”間,院牆一人高,鄰家頑皮些的孩童時常都能搭著“肩梯”攀上牆頭往院子裏窺望,滿足下對獨門獨院的“貴族”生活的獵奇心。


  要在這樣的地方殺人,哪怕是月黑風高夜,倘若要做到全然不驚動鄰裏,那可得是能夠動用一大批訓練有素的死士的權盛勢熾的人物了,不符合“群龍無首”已如“喪家之犬”正密謀著垂死掙紮絕地反擊的餘孽的設定。


  因此當晏遲趕到湖南街勘察案情時,這個地方比任何時候都還要熱鬧,縱然先有聞迅而至的葛時簡下令推官衙役維持秩序,再有刑部尚書祁誠聽聞重案後,下令屬下武侯及時趕到進一步提防凶犯趁亂滅跡,然而仍然沒能夠驅散湖南街的居民,當晏遲騎著馬抵達時,呼拉拉圍上一群人,七嘴八舌爭先恐後的把他們的見聞告訴。


  “草民就住在隔壁,因為我家那口子居然瞞著我又把家裏的錢拿給了她那不成器的敗家兄弟,先是發了一通火,就想著趕緊去把錢索要回來,也許我那舅子還沒來得及用去鬥雞鬥狗,急匆匆的經過這裏,一頭就撞上了個提著刀的蒙麵大漢,大晚上的手持凶器還蒙著臉,可不就是悍匪,草民正想呼救,那大號一掌就劈下一類,草民就昏過去了,殿下瞧瞧,草民這脖子上還有淤青呢!”


  “湘王殿下,草民是住在這家人後頭的,晚間都已經歇下了,聽到隔著牆有婦人大喊‘殺人’……”


  “草民是住在對門兒,聽見動靜往樓上窗戶裏瞧過來,哎喲,正看著強盜追著一婦人手起刀落!”


  這是目擊者,還有些在案發時並沒被驚動的,竟也七嘴八舌。


  “雖說被殺的都是婦孺,但他們可不算好人,那主母也就罷了,一個年輕些的婦人,聽說是被夫家休了回來的,還當她是貴婦呢,我家的小兒淘氣,在街上嬉耍時不留意撞了她一下,就挨了她兩巴掌,把牙都打掉了,我上門理論,這家好幾個婦人反說我落井下石。”


  “按理說他們家的男人犯的都是叛國逆謀的大罪,婦孺又怎算無辜?沒得說光享福不擔禍的道理,我們這些沒學過禮律的布衣都曉得的,難道說男人借債不還,自己跑了,家裏的爹娘妻小也一同花耗了人家的錢,留在家中就能賴賬的說法。”


  “就是這麽一家人罪有應得的,還勞動殿下大晚上頂著冷風來替他們追察凶犯,大家夥可都是因著殿下受累的緣故,才願意提供線索。”


  晏遲沒有驅散這些觀眾,卻也隻用耳朵聽肅然緘默,眼睛一掃,又在人群裏發現了明顯早就等著現場圍觀的常映。


  常映投了芳期的緣,又嫁給付英後,晏遲再不安排她執行其餘的任務,卻也曉得她現如今主要職責便是女扮男裝“混跡”在市井,把各種熱鬧圍觀後一五一十告訴芳期,有的熱鬧就是單純的熱鬧,但今日之件,顯然就不那麽單純了。


  晏遲抬腳往前走,進了院門,才低聲囑咐付英:“悄悄先讓常映進來。”


  付英心頭就是一緊。


  今日這場凶案,實乃他負責實施,因著過於“敬業”,就不說實施之前不厭其煩的交待屬下萬萬不能留下破綻了,甚至於還喬裝親自來湖南街督辦,哪裏瞞得過枕邊人?原本也並無瞞著的必要,可這時郎主竟急著見常映……不會追究他泄密的過責吧?


  郎主這段時日,情緒可大不佳啊,屠子前日不過喝高了,回屋裏的時候衝他家娘子說話時嗓門大了些,也不知是誰多嘴竟告訴了郎主,結果郎主竟親自把屠子教訓了一頓,不僅罰了屠子三年不許飲酒,還勒令屠子在家操持一日三餐,服侍好妻室,唉,屠子的婚事可是主母操了心的,雖說主母並沒有將院子裏的婢女指給屠子,與屠子的妻室大不似三月、八月那般親近,郎主竟都這樣惱怒。


  不難推斷,郎主這懼內的病症又加重了。


  郎主心緒不佳,多半是因主母的緣故,付英想到自家妻室那口無遮攔的性情就越發憂愁了。


  晏遲在院子的一角站著,暫時隻與隨從交流,任憑葛時簡與祁誠都聽聞了湘王駕臨的消息,抬眼一望後,也都不敢貿然就上前打擾,當然在他們看來,常映應當也是湘王隨從,並無蹊蹺之處。


  月色籠罩下的血腥氣,仿佛也變得似有若無,常映已經許久未得晏大王直接召見了,她很有些不適應,一時間也沒重拾對晏大王的敬畏心,腦子就維持著在芳期麵前實話直說的回路,站定後便道:“我一直在湖南街盯著呢,打從劉武、張勇他們翻牆進去到撤離,既驚動了鄰裏,又沒留下破綻。”


  而後就覺得身上一寒——才驚覺麵前的主人並不和顏悅色,這一眼風掃過來,腳底板都冒出冷栗來。


  “常映,若是王妃問起,你就打算說你一直在這兒盯著劉武、張勇殺人?”


  常映掙紮了半天,低聲道:“奴不能對王妃說謊。”


  “日後,你願意和王妃再不相見麽?”


  常映驚呆了。


  “不想和王妃分隔萬裏,你就必須聽從我的囑令。”


  沒有太多的時間說服常映,晏遲隻能直接曉以厲害,急促的交待常映如何應對芳期也許的親自詢問,他冷清的眸仁,一直緊盯著常映:“記好了,如果王妃沒有召你詢問,你就當今晚沒來湖南街,之於原因,付英沒時間跟你解釋,你回去問問徐娘。”


  晏遲說完這話,才邁開大步去應付葛時簡。


  湖南街的命案,原本並不一定需要葛時簡這臨安府尹親自勘察,時下臨安城雖然相對有序,可畢竟是有百萬人居的畿府,並不能完全杜絕命案,但葛大尹一貫勤肅,要處理的公務雖多,可並不會忽視刑案,尤其這還是滅門的要案,牽涉重大。


  哪怕換做一個屍位素餐的懶政之徒,今日也必不敢置之不管,晏遲料到他會與葛時簡“狹路相逢”。


  “大尹可察知了蹊蹺?”晏遲開門見山直問進展。


  葛時簡已見晏遲大手一揮,便沒再多此一舉禮見,道:“聽聞案報,下官趕來現場凶犯已經逃脫,據盤察人證,凶犯應有七、八人,持直刀,凶器雖為軍中製具,然坊間亦有不法徒盜賣,僅憑證辭,不能確斷凶徒身份。”


  “既確定為直刀,哪怕凶犯是從黑市所獲,但晏某以為,尹氏等不過庶戶,積財甚至盡被抄沒,如今隻且窩居於湖南街此等雜戶聚匯之處,不足以引得亡命之徒劫財。”晏遲看似想當然斷言。


  “殿下所言甚是,經下官勘察,現場並無翻找痕跡,遇害者之一,罪徒羿青之長女羿氏貼身攜帶一枚玉佩,尚有價值卻未被搶掠,凶犯並非圖財,隻不過……滅口痕跡未免太過明顯了。”


  祁誠雖是刑部尚書,但他隻是個門外漢,晏遲深深覺得要應付葛時簡才更加艱難。


  不過,設計者是他,這艱難程度就很有限了。


  “凶犯倒是想偽裝成財殺,卻也知道葛大尹如今為臨安府尹,一貫明察秋毫,哪裏會相信表麵證據?再說在湖南街這樣的地方行凶,必會引起轟動,他們也來不及偽裝現場,我剛才在院外,還聽說一鄰人竟與凶徒撞遇,但凶犯隻不過將他劈暈,未傷這鄰人性命……如果是為滅口,怎還會注重不傷無辜,大尹應該覺得這才是矛盾之處吧。”


  “正是,下官百思不得其解。”葛時簡道。


  晏遲笑了一笑:“這起案件,刑部、臨安府皆有管轄之權,餘孽當然不希望公正無私的大尹即閣下,亦認定此案的動因為滅口遂將經辦權移交刑部,司馬權等,命喪刑場之前不仍在懷疑祁尚書與晏某已經沆瀣一氣?他們不傷百姓性命,正是為了讓葛大尹生疑。”


  “那殿下,可會允從下官協佐刑部審斷此案?”


  “當然。”晏遲毫不猶豫:“不過,這起案件關涉重大,不能以常規方式審察,晏某建議大尹以大局為慮,一陣間仔細考慮晏謀的計劃是否更加有利。”


  葛時簡儼然籲了口氣:“如此,願聞其詳。”


  “不忙。”晏遲抬起眉毛:“我雖有判斷,為打消大尹的疑慮,還是應當先看一看屍首和現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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