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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還是分道揚鑣

  原來那位勸服了裘南事為難周家夫婦的裘七郎,正是當初違抗父母之言跟心上人私奔那一位。


  裘南事想盡了辦法也沒把裘七郎尋回去,不想舊歲九地叛亂事發不久,他便自己個回了家,且還是獨身一人,底下仆婦們都猜測著裘七郎恐怕落腳這處這是在叛亂發生的州府,因為再無法安穩,不得已隻好回臨安,又明知裘大官人必不容那與他私奔的女子,才在外頭將女子安置,又或者是經過這些年,起初的熱乎勁過去了,生了懊悔的心思,不願為了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子為家族所棄,幹脆始亂終棄。


  後來才聽裘七郎的生母為兒子擇清。


  裘七郎當初是有準備的私奔,身上也攜帶著一些可供一時耗用的錢銀,起初賃了一處宅院,倒也沒讓那女子多受奔波之苦,未過多久,女子竟還有了身孕,生下一子,裘七郎始當人父喜出望外,可漸漸的,錢銀將耗盡,生活的壓力就讓這位年輕的父親一籌莫展了。


  裘七郎倒沒有因此就後悔懊惱,因他也曾學過經史詩書,還是不難謀到養家糊口的活計,相較也算體麵吧,為一商賈雇請為西席,教導家中小兒學業。


  但靠裘七郎賺得到薪資,雖勉強也能繼續賃下那處屋宅供妻小居住,節餘便不剩幾個錢了,於是裘七郎便尋思著懇求東家容他一家三口在客房住下來,為此省下一大筆消耗為日後打算。


  東家不缺錢,家裏也確有空閑的客房,很爽快就答應了。


  不僅提供了住處,還很大方的提供裘七郎一家三口的飲食。


  裘七郎又尋思著不能白占東家便宜,便讓妻子何氏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比如去針線房領些針鑿女紅的事務,幫一把手,略還上一分人情。


  這在裘七郎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在何氏的心頭,就覺得很不應當,不過她起裸女表現得也不明顯,隻是抹著眼淚,道她帶著個孩子,再要分心做別的活計有多麽辛苦,裘七郎好言相勸,說著如今生活捉襟見肘的艱難,可再如何艱難,總不能盡受他人的施舍,且不過是做一些針線活計,不耽誤照看孩子,何氏方才哭哭啼啼的答應下來。


  然而沒過多久,何氏就和商賈家中一個仆婢起了爭執,把人家半張臉打得稀爛不說,還往人家眼睛上下了狠口,好歹當時勸架的人多,沒把人家眼珠子給傷著,眼皮子上卻留下了個可怖的牙印。


  那婢女是個良雇,東家見何氏把人傷成這樣,相當為難。


  一問何氏吧,她還振振有辭,說什麽那婢女蹧踐她——別人隻是看何氏的女紅敷衍得不像樣,白毀了麵料,幹脆讓她好好歇著而已;又說那婢女先動的手——明明是何氏惱羞成怒,要掀了針線房,婢女急了,才阻止她不讓毀了那些布料針線。


  經這一場鬧,裘七郎無顏再繼續這份活計,東家並沒有為難他,且還一再挽留,但裘七郎無法說服何氏向人致歉,他隻能請辭。


  東家是第一個做為外人的人,對裘七郎說了交心的話。


  如果你一定要堅持,就要更低的,放下尊嚴。


  裘七郎和何氏回到了原來的住處,他很快又找到了另一個活計,但他再不寄望居人屋簷下,那時他還沒有更低的徹底的舍棄尊嚴。


  何氏先爆發了,沒有被責怪埋怨的她,委屈得痛哭流涕,她盡訴了這些年她的艱辛,拋家離鄉,沒名沒份的就這樣跟著裘七郎到了這個陌生的縣鎮,非但是舉目無親,讓她懸心吊膽,就連生活也遠遠不及臨安時的繁華熱鬧,何氏質問裘七,這就是你允諾的,予我的幸福美滿麽?


  她抱著孩子,哭得更凶,她說她已經生下了子嗣,憑什麽還不讓她母子二人認祖歸宗,她理該享獲養尊處優的生活,為何還要對一介商賈低聲下氣,甚至要受商賈家中的奴婢打罵?!她把一切都歸咎於裘七郎,說自己再也不能忍受如此艱辛的生活,她要求裘七郎立即帶她回臨安,要讓裘家明媒正娶迎她入門。


  裘七郎也是氣急了,衝口而出道絕無可能。


  這四個字,就造成了一出再不能挽回的悲劇。


  何氏盛怒之下,奮力甩手一扔,她忘了手裏是她的自己的孩子。


  孩子的頭砸在地上,就這樣夭折了。


  何氏尋過一回死,才讓裘七郎不得不忍下怨恨繼續跟她將生活延續,何氏還裝了一陣瘋,總之演足了一個悔之不及的母親的戲份,裘七郎終究是不忍把這麽一個不知真瘋還是假瘋的女子不管不顧,開始了一段更加艱難的生活。


  換了個更小的住處,才能省下錢來請鄰裏看顧生活不能自理的何氏,裘七郎得出去賺錢養家,後來他甚至慶幸何氏的漸漸好轉,慢慢的她不再瘋言瘋語尋死覓活了,雖然還是生活不能自理,裘七郎幾乎相信了何氏是真的因為失手摔死兒子,受到了致命的打擊。


  直到九地叛亂一生,戰火其實還未殃及那個小縣鎮,不過很多人都在擔心日後,卻誰都沒有狠下心來拋家別業逃亡他鄉,何氏是唯一一個逃走的人。


  她還卷走了家裏的所有現錢,一個銅板都沒給裘七郎留下。


  無奈的裘七郎隻好再次向他的老東家求助,借得一筆盤纏,心如死灰的回了臨安,回了裘家,他本不知道何氏的去向,也沒想著打聽,結果何氏竟是先他一步回來臨安,聽說裘七郎業已返家,似乎還有意“另娶”,何氏找上門來鬧了一次,但很麻利的就被裘南事的氣焰給嚇退了。


  不過何氏畢竟不甘心。


  這種不甘極快演變成為痛恨,得不到的就要摧毀,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快活,這就成為了何氏心中的堅持。


  奈何,尊卑大有差異,何氏不能光明正大的打擊裘七郎,她隻能想陰招,她原本很有幾分姿色,雖那些年“奔波”在外,著實卻比本家時清閑多了,不說錦衣玉食,至少裘七郎從來沒有讓她冷著餓著,行為過勞苦之事,保養甚好,姿色尤存,所以她就靠美色,引誘住了裘家的大管家。


  她從大管家口中知聞了裘南事曾經杖死周家小兒的惡行,也是從大管家口中得各了裘南事意圖逼脅周家夫妻二人構陷湘王。


  何氏於是就把這事聲張開來,郭氏家中的仆婦,正是因為了外采買的時候聽聞了流言蜚語,才曉得這一樁事情。


  芳期蹙緊了眉頭,明皎已經摁捺不住了:“這何氏真真可恨,她為了報複裘家,卻不想她這麽做無疑是將周家夫婦二人陷入了險境,萬一裘南事為免被問罪,意圖殺人滅口……是,何氏根本就是巴不得裘南事這麽做!”


  倒是閔妃想是更深,對芳期道:“阿期也莫太擔心,何氏這點子機心裘南事必定知悉,不至於真再實施惡行,我反而覺得需要提防何氏,就怕她發覺裘南事沒上當,自己決意行惡嫁禍給裘南事。不過,所幸的是何氏出身貧寒,她縱然有這樣的惡意,也難真正實施殺人的惡行。”


  芳期深深吸一口氣,摒除雜念,先和郭氏應酬一番,等郭氏識趣告退,才冷笑一聲:“前些日,晏郎跟我說往往貧困之人心地更毒,我並不相信他這話,今日聽聞何氏的諸多行逕,我才相信了。


  我們都已為人母,既不是真患狂症,任憑多麽惱怒,哪裏會忘了手裏抱著的是自己的孩子,拿孩子當器物砸向自己的夫君?何氏當時分明就是想威脅裘七郎,以為裘七郎受此驚嚇就會妥協,但她沒想到,竟發生了意外真讓孩子墜地而亡,她雖驚恐,可竟然立即想到尋死覓活裝瘋賣傻以求原諒的計策,說明她根本就不感悲痛,那是她的孩子,她卻完全不在意孩子的性命。”


  明皎愕然,閔妃卻頷首:“設想一下夫妻二人說話,何氏抱著孩子痛哭,裘七郎應該會在旁安慰,距離隔得不會遠,何氏原本用孩子砸向裘七郎,以為裘七郎會護住孩子,不至於真讓孩子受傷,但裘七郎當時根本沒想到何氏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下意識一避……意外發生了,裘七郎未必不恨何氏,隻不過想到若非他下意識的一避,孩子也不會夭折,心中必定自責,再見何氏因此悲痛得失了神智,才至於忍氣吞聲,可何氏當聽聞戰禍將起,她本沒多少見識,惶恐不安下竟然自己先逃回了臨安,這又怎是真正神昏智喪者能做到的事。”


  “不過小閔的分析也是對的,何氏縱然有害殺周家夫婦二人的陰謀,但她不可能有這能耐,且她極為愛惜自己,便不會冒著被處死的危險與裘南事兩敗俱傷,她這樣做,無非是想逼得裘南事為了保住官職,容她進裘家門而已。”芳期看向她此時所在的花榭之外,極為豔麗的一片梅紅,抬手,撐著自己的額頭。


  心緒已經被敗壞了。


  她其實真的不甚認同晏遲當日的說辭,在她看來貧窮並不會觸生人性惡毒的一麵,倒並不是說弱勢貧困皆為心地善良,但她堅信這與本性的善惡才有必然的聯係,外在的因素,不能鑄就一個人的人性。


  可是現在,她動搖了。


  何氏從未被逼入絕境,她得遇了一個甘心為她拋棄優渥生活的良人,裘七郎也許不算大智大能,但至少他已經竭盡全力給予了心愛之人衣食無憂的生活,他沒有辜負何氏,何氏的惡毒和自私,正是因為她本處貧困之中,卻忽然有望顛覆命運。


  貪婪是因貧困而生,而惡毒是因貪婪的積累。


  “或許,這些話都是那裘七郎及其生母的杜撰和歪曲呢?”明皎終於忍不住問。


  閔妃卻衝明皎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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