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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原本可恕

  “你說什麽?!”


  司馬權聽聞噩耗,憋出來的也就這又急又怒的四字,而逼視著羿青的眼睛卻空洞無神,他是真的已經被這記響雷從天靈蓋貫穿了腳底,三魂五魄都被轟得焦黑,發了好一陣呆,才能繼續發怒。


  “你竟然會聽信晏遲這個豎子的話,枉我對你如此信任倚重!!!”


  羿青以頭搶地,愧疚讓他發出了嗚咽,但此時他不能再隱瞞他所思所想,當初被晏遲輕易說服的原因了:“卑職有愧,實因卑職清楚公已為沈、金二人說服,與遼國細作串謀意圖不利於湘王,那莫為芻對湘王如此忌憚,連遼主遼太子也篤信衛有湘王則他國征奪大衛之計難成,卑職、卑職……無法勸服公以大局為重,與湘王齊心協力對抗敵國,但卑職卻不能眼睜睜看著公為沈炯明等奸徒利用,待大錯鑄成,悔之不及。”


  他是真出於心虛。


  他曾隨湘王平定叛亂,親眼目睹了湘王如何運籌帷幄用兵如神,身為武將,他深深折服於湘王這個領將的神機妙算,他無法遏製心中萌生的一個念頭——大衛可以沒有興國公,沒有任何一個人,但不能沒有湘王,有湘王在,大衛才能力挽狂瀾免遭亡國之患。


  他畢竟是宗室之後,哪怕家族已無王爵,可江山大業,畢竟仍與他攸息相關。


  羿青此時麵如死灰:“大錯已經鑄成,卑職並非為了推卸罪責,隻據卑職所獲訊報,篤定的是沈炯明及金敏當真指使了簡氏潛入福寧閣行刺太後,太後之所以未被陰謀所害,是因湘王早已洞悉了沈炯明等奸計,太後現在安然無事,而勤政殿朝會公審,並非官家主持是乃湘王判奪。


  卑職以為,官家必定已為湘王兵禁於內廷,唯今之計,也隻有謀劃著解救官家,公才能免受這場禍事牽連。”


  “如果真如你所說,滿朝文武均未質疑晏遲的定奪,說明已經被晏遲這豎子震懾,甚至連潘吉、祁誠都已與晏遲沆瀣一氣,我若就這樣回臨安,無異自投羅網!”司馬權已經覺得脖子上像被逼上了一把鍘刀,森涼的刀鋒讓他的脖子開始劇痛了:“晏遲所示的罪證,那幾封諾書,若真被驗證其上指模乃沈炯明、金敏摁印,他一定是使了計,我們從一開始就上當了,我若回臨安,難逃叛國通敵的罪懲,我不能回去,不能回去,我不回去晏遲就無法證實我的罪行,我的子孫,司馬一門才有可能不被誅連。”


  “司馬公,要若湘王真已將祁尚書籠絡,又何必遊說卑職阻攔司馬公趕回臨安呢?雖卑職不知湘王用了什麽手段讓祁尚書妥協,但卑職篤定,隻要祁尚書動用官家所賜令符起事,必然能挫毀湘王之計,司馬公可暗中潛返,私見祁尚書……”


  “羿青,你自己也說了,龔信擬的旨,讓祁誠呈遞福寧殿請官家允奪,要是祁誠不曾背叛,那隻餘一個可能,就是官家真聽信了晏遲的話……”司馬權比羿青還要麵如死灰。


  他之所還相信羿青,是因為羿青如果真已投誠晏遲決心把他置之死地,那麽這時又何必實言相告讓他知道臨安城中的險情?隻需要押他回臨安,他就隻有伏誅於鍘刀之下。


  司馬權深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羿青,我信得過你並不是忘恩負義之徒,可你所獻之計,應當也早在晏遲的意料了,我不能回臨安,唯今之計,隻有在你及你所率親衛護侍下,避走大理國,大理國主曾與我有數麵之緣,而今大理為遼廷屬國,我若去投,大理國主當會施以助庇。


  我的生機,唯隻有求助於遼廷,但我要是直接往投遼國,便坐實了罪名,我雖能苟且偷生,恐怕我之子孫家眷無一能保,好在大理國自來非大衛之敵,之所以向大遼稱屬臣,也是被逼無奈,大理國主使人與遼主協商,遼主再向衛廷說明我之清白,質疑晏遲挑生這起事案,實乃欲毀遼衛之盟,發生這樣的大事,滿朝文武便不會再聽憑晏遲把控,而官家,哪怕是真聽信了晏遲欲棄我司馬一門,也會再作思量。”


  羿青瞠目結舌。


  在他看來,興國公的應對之計簡直愚蠢透頂,大理國已受遼國脅迫,既已向遼主稱臣,投往大理哪能擺脫投敵之罪?而遼主和遼太子,目前迫於西夏對大衛的友援,又如何肯為興國公這麽一個走投無路的他國之臣,威逼衛廷?

  可是他看興國公的態度……已經是深懼歸朝,難以說服他涉險求生了。


  羿青當然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因此不願眼睜睜看著興國公走向絕路,他隻能佯作聽令,暗下思忖:而今之計,倒是能護著興國公先出潼關,卻由我暗遣親信悄返臨安,與祁尚書接觸,隻要祁尚書答應了配合我的計策,助官家脫困,自然就能勸服興國公歸國。


  但他當然沒有機會了。


  羿青所率的一部親衛中,其實早有晏遲安插的外察衛,當他佯令護興國公經潼關投大理國時,就已經坐實了私庇罪徒逃亡之罪,而鄧州既已征複,榷市雖在,然而遼國一時未及再遣軍衛入駐榷市,倒是襄陽公的部衛暫時接管了鄧州,襄陽公長子鄂雲,奉聖令,追捕朝廷重犯,羿青率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又有晏遲所派那人率先發難,振臂一呼,使得使團護衛中一部分畏懼被誅連者紛紛響應。


  羿青為護司馬權,被箭殺。


  他仰麵朝天倒下時,鬆開了手中的長劍,望著蒼天與浮雲,難以闔目。


  終究還是,不曾馬革裹屍,卻亡於權鬥利爭,也好吧,大衛可以沒有羿青,隻望湘王,請你無論如何得保下社稷江山。


  司馬權落網,被押回臨安。


  此番連不少的布衣百姓都已然知悉了福寧閣事案的前因後果,但凡有三五成群的地方,就有針對這件大案的議論。


  就如王雙喜家的羊雜湯門店外,排起那一條長龍,食客們一邊等著位置,一邊熱火朝天的說著自己的見聞和看法,其中有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嗓門尤其的敞亮:“司馬權被押進錢塘門的時候,我正好也入城,親眼看見他被鎖在囚車裏,上一回見他,還是好些年前的除夕了,司馬權奉旨於麗正門外賞賜百姓迎新酒,那時候他一身錦衣昂首挺胸有多風光?真沒想到,我還能看見這人灰頭土臉垂頭喪氣坐著囚車進城。


  一聲兒冤都沒喊,被臭雞卵爛菜幫砸中了頭,都不敢把頭抬高半寸,這一看就是做賊心虛的模樣,呸,誰能想到呢?太後再是如何惡悍,也是他嫡親的姐姐,眼看著太後不能利用了,居然就想謀刺太後嫁害湘王殿下。”


  “呸”聲頓時一片,把王雙喜的婦人都惹急了眼,不忙著收碗碟,忙出來提醒:“鄉親們行行好,怎麽罵通敵叛國的罪徒都使得,可別在我家食肆外頭吐唾沫啊,省得讓人誤會是我家的羊雜湯不可口,為鄉親們唾罵。”


  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就道:“嬸子還怕這個?雙喜叔這家店都開了多少年了,原本就是肉鮮湯美,又自從你們用了辣椒粉配著做霑碟,又未曾另收霑碟的錢,越發的有口皆碑了,哪會有人唾罵。”


  婦人就笑了:“從前辣椒珍貴,咱們這樣的小店子指望的是薄利多銷,哪敢配那樣價高的霑碟,還是湘王妃樂意把辣椒種植的法子宣廣,這幾年辣椒越來越多人種植了,那些商行也不再販以高價,耗不了幾個錢,咱們哪能厚顏另收霑料錢,各位才有這樣的口福呢。”


  就又有一人,看上去還是個士子,但應當出身貧家,所以才寧肯耗時親自來排長龍等位,眾人就聽他文縐縐地說道:“我有個同窗,兄長在刑部任職,親眼目睹了祁尚書等核察司馬權的指模,確然跟諾書上的一模一樣,但司馬權卻說他並不曾指使沈炯明等謀刺太後。”


  “哼,他有沒謀刺太後倒是並無罪鑿的,他當然不甘心認罪,但串通遼國奸細的罪行卻是無法狡辯的了吧?這已經該當死罪了。”


  “就是,連咱們這些布衣都曉得呢,兩件罪行,究竟哪一件更重,這樣個該死的奸徒,居然投誠遼國聽從遼狗指使謀害湘王,這是要把大好的江山都拱手送給遼狗啊,咱們的日子雖比不得那些王公貴族,可到底也能豐衣足食吧,可你們想想淮河以北,那些被遼狗欺壓的衛人過的是什麽日子?比奴役尚且不如!真要是亡了國,大家夥都沒好日子過,按我說隻是把司馬權等罪徒判死都是輕饒了他們,正該五馬分屍,讓那些官員好好掂量,若敢再犯叛國投敵的罪行會落得什麽下場。”


  又有一人道:“我早前從司馬權的宅邸前經過,可巧瞧見了湘王府車輿停在大門前,站住再瞧,就見竟是湘王妃從車上下來,司馬權已經獲了罪,不知湘王妃為何還去他的宅邸。”


  “別不是去抄家的吧?”


  “笑話,真要抄家也不能讓湘王妃去。”


  “也是這個理兒,那湘王妃究竟去做什麽呢?”


  王雙喜的婦人本已經轉過身都準備再去忙乎了,聽這話又站住了腳,忍不住也加入了猜測和討論,倒是這婦人的猜測最接近事實:“司馬權的確該死,但他家中的女眷想來也不是個個都參與了罪行,湘王妃可是善心人,莫不是去勸說司馬家中那些不算太惡的女眷吧,要是女眷們能供訴出漏網之魚,或許還能獲赦,減輕點罪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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