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蟬音的反轉
其實如願落網之後,賈高鬆並非沒有做好頑抗一時的準備,但入獄後的次日,他就收到了一個獄吏鬼鬼祟祟通報的消息——被他們翹首以盼的興國公未曾回朝,誰知死對頭湘王竟然這麽迅速趕回,並當眾宣稱立時召舉朝會,要當著文武百官麵前把密切相關的兩起事案理辯明白,所以賈高鬆無法等到刑訊逼問後再如實招供這一順理成章的時機了,他隻能立即坦白。
而賈高鬆之所以相信獄吏的通風報訊,是因獄吏說出了關鍵點。
“小人乃是獲令於莫相公。”
賈高鬆極有自信的是他乃遼國細作的身份唯有興國公等知情,並不曾讓湘王懷疑,所以哪怕他這回“自作主張”且罪行敗露的行為一定會引起湘王一方的疑心,對方卻不可能鎖定他是莫相的人手,於是賈高鬆得出了結論:如果那獄吏乃是湘王指派,對他施以誘詐,一定會謊稱沈炯明抑或金敏的名義,絕無可能篤定是“莫相公”。
所以賈高鬆此時的辯解竟然是:“某現今雖是大遼的臣子,奉我朝君帝之令,協佐湘王行事,但賈某畢竟是衛人,當初是因走投無路才不得不降遼,原本並未想過尚有歸國的僥幸,再獲得此等僥幸之後,內心也並非沒有掙紮。
無奈則是,我的高堂和妻小皆被遼帝扣留為質,為了血親家人的安危,不敢有違遼主之令。湘王當初意圖借福寧閣事案嫁禍予沈相臣等人時,我已知湘王意圖篡位,心中越發猶豫,因這一猶豫,不想卻被湘王洞察,為了打消湘王的疑慮,更是為了嚐試著阻止湘王的惡行求個兩全之策,我便假稱,湘王這一計謀乃是鋌而走險,萬一節外生枝,先前的種種謀劃都將付諸東流,但湘王急於求成,並未聽納穩妥為上的勸言。
當湘王決意再征襄陽,臨安城中果然出現了變故,湘王和湘王妃萬萬不料蟬音已然倒戈,湘王妃倉促下令讓賈某殺人滅口,賈某當時已知就算得逞,賈某也必然在劫難逃,,勢必是會成為棄子。
湘王妃當時安慰賈某,原本湘王無非是利用蟬音而已,當目的達成,蟬音也會成為棄子,所以從一起初,就埋下賈某原為蟬音引薦才與湘王結識的前因,隻要賈某將蟬音刺殺得手,湘王妃可立時安排賈某平安回到遼國,在衛國,就成為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銷聲匿跡的凶徒,沈相臣等無憑無據,不能再繼續指控湘王。
湘王妃畢竟是女流之輩,太過低估了賈某。
蟬音雖不知賈某真正的身份,可怎能不知賈某自從結識湘王以來,便被湘王當作心腹幕僚?賈某約蟬音在遊苑碰麵,蟬音既已倒戈,當然會心生防範,賈某料到自己絕無可能僥幸脫身,勢必會被當場逮獲。
賈某若不如實招供,湘王妃隻要狡辯賈某從來就是沈相臣的黨徒,是沈相臣指使賈某把蟬音滅口,就能禍水東移,湘王妃篤定賈某為保家人平安,不敢招供實情,如此湘王一方隻不過舍了賈某這枚棋子,就能達成所圖。
但賈某早已洞悉了湘王乃心機狠辣之人,將賈某置於死地之後,他為防後患,必定斬草除根,隻要湘王主張將賈某的高堂妻小斬草除根絕後才肯履行諾言,助遼國侵吞衛國江山,遼主當然會毫不猶豫的答應這一條件。
賈某已被湘王湘王妃逼入了絕境!
賈某一來為了保自家老小/平安,再則也實不願眼看衛國社稷崩亡,萬千百姓黎民步賈某之後輒,於絕境之中,心生一計,那就是如實招供,盡力摧毀湘王的陰謀,哪怕某難逃一死,但相信官家、興國公總會感念某懸崖勒馬,避免大衛社稷江山慘遭浩劫些微功勞,在鏟除湘王此一毒瘡後,能夠竭力說服遼國釋放賈某的高堂妻小。”
這一番話中的情理,聽來還真講得過去。
“湘王妃如何說?”葛時簡似乎也像被說服了。
芳期被點了名,卻冷靜得很:“我並沒有指使賈高鬆殺人滅口。”
葛時簡不待沈炯明黨徒說話,立時道:“我相信湘王妃的話。賈高鬆,湘王府有數百府衛,若湘王妃真有意將蟬音滅口,絕不會隻指使你一人行凶,依你的招供,哪怕湘王妃真是打算借你的名義約蟬音往秋華苑,為防你失手,必定會讓府衛同往,這是其一;其二,告知你湘王會於今日在朝會上理辯的獄吏,已經向本官坦言,他原屬內察衛,聽令於穆侍郎,賈高鬆你何故隱瞞是得獄吏通風報訊,方才決意承認罪行?”
沈炯明和金敏本不知還有獄吏通風報信這麽個枝節,聞言神色俱變。
賈高鬆也是心中一沉,但他畢竟是個“專業人才”,極快作出了應對:“某不明大尹所指,某在獄中,從無什麽獄吏通風報信。”
“那本官再問你,你稱你為遼國細作,奉遼主之令聽令於我朝的湘王殿下,那麽,除了刺殺蟬音之外,你還佐助湘王做成何事?”
“大衛的九地叛亂,本為湘王挑生,而湘王正是利用賈某手下的細作才挑生這起叛亂。”
“那麽,你應當供出聽你指使的細作現今藏於何處。”
“他們既已完成使命,早就撤回遼國。”
“何故隻有你一人還在蟄伏?你方才說,湘王、湘王妃並不曾預料蟬音會倒戈,本官實在不明白,既然其餘的細作都已返遼,為何隻有你一人尚在臨安?畢竟,你不過隻是一介幕僚,對於湘王而言,留下一個勢單力孤的幕僚能有什麽作用?”
賈高鬆:……
“作用不就是嫁禍於沈某麽?!”沈炯明心浮氣躁了。
“真是荒唐。”陳皇後再也忍不住了,她好容易才當回“伶人”,卻一直沒有正式“登台”的機會,現下聽著在葛大尹的盤問下,賈高鬆啞口無言,沈炯明的反駁還是錯漏百出,陳皇後自忖自己本已經不夠聰明了,但就憑她不夠聰明的腦袋都轉過了彎來,梳理清楚了邏輯,真真是不吐槽不快樂了:“依據沈相臣和金大夫的指控,湘王不僅串通了我這中宮皇後,還串通了潘大監,串通了穆侍郎兩位官家的近臣,甚至連西夏王廷都已與湘王沆瀣一氣,所以才能將官家強禁於福寧殿,隻要除了你們這幫所謂的忠臣,就能謀朝篡位,既是如此,還需得著利用區區幕僚指控嫁禍?
湘王既有這樣的手段,竟然看不穿這個什麽賈高鬆的居心?現在他指控的可是湘王!哪怕有陰溝裏翻船這俗語,但賈高鬆這陰溝也未免太小,湘王的船太大,根本就駛不進這陰溝,又怎麽會翻呢?”
覃太師這會兒真是忍俊不住了,伸長胳膊打了一打徐太傅:“你要再不說話,我家孫女看著也摁捺不住了,這裏畢竟是勤政殿,總不能讓婦道人家和沈炯明他們直接打嘴仗吧,瞅瞅,史官們現在那臉色,眉毛打著死結,眼睛也快成鬥雞眼了,這回朝議該怎麽筆錄,太傅還是得心疼心疼你的門生。”
徐太傅咳了兩聲。
終於是發表了見解:“賈高鬆自認是遼國細作,光靠他的供辭咱們也辨不清是非黑白,隻不過就九地叛亂一案,哪裏是遼國的細作就能挑生呢?且,九地叛亂之所以能得平定,可全是湘王的功勞,湘王若真裏通遼國意圖篡位,犯得著殫精竭慮減少禁軍傷亡麽?禁軍傷亡越大,對遼國豈非越是有利?”
“太傅此言差矣。”賈高鬆好不容易才恢複了鎮定,據理力爭:“湘王當時還未權掌軍政,若是造成太大傷損,又怎能奠定權掌軍政的威望呢?”
辛樞相冷哼兩聲:“就憑你這幾句話,我就能斷定你根本不通軍務,九地叛亂,雖說起於倉促,但也事發突然,而從來內亂突生,且是如此規模,傷損都是極難避免,正如你遼國,想當年不過三部部族起事,雖終被鎮壓,卻也導致盛世不複!否則遼國當年也不會向我朝稱好,奠定盟約了!”
辛樞相說的其實是百餘年前的事了。
那時衛遼皆屬強盛期,本不斷有磨擦,遼國卻發生了內亂,耶律一族好容易平息內亂,卻造成了莫大的傷損,不得已才向衛國低頭,兩國進入了暫時的和平期。
“湘王若真投誠於遼,完全不必減消傷損,隻要能平定九地叛亂就是功勳,以我看來,分明就是賈高鬆這細作意圖挑撥離間,方才於今日朝會上指控湘王,葛大尹,你接手此案不逾三日,既聽了賈高鬆的供辭,也當聽聽湘王的說法。”
葛時簡心底本有許多未解的疑惑,此時當然不會反對辛樞相的提議。
但晏遲仍然好整以睱:“不急不急,等蟬音的證供吧。”
一眾的文武百官,隻能跟著晏大王“不急不急”,且等著蟬音這麽個說不清楚是姬妾還是閨秀的人物,款款登場。
“妾身確是聽從湘王殿下指令蟄伏在沈相邸。”蟬音先是說了這麽一句,不過,忽然抬眸,雙眼明亮:“但湘王殿下指令乃是,讓妾身故意露出破綻,告知沈相臣湘王殿下是為東平公複仇,贏獲沈相臣信任,妾身從來沒有背叛湘王,湘王當然不可能指使賈高鬆將妾身滅口!”
沈炯明呆怔在他的椅子裏。
金敏同樣也是激變了神色。
就連芳期,也是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