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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4章 何人當珍視

  芳期終於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抽空入宮,這回不僅帶著薇兒,還把嬋兒也帶去宮廷一日遊,把陳皇後喜得眉開眼笑,恨不能把自個兒妝奩裏的珍奇寶貝都翻出來給嬋兒挑揀見麵禮,小丫頭嘴巴也甜,說話還出奇的有分寸,真仔仔細細挑揀一番,卻舍了那些金銀珠寶,直往皇後的膝蓋上撲,仰著她人見人愛的小臉蛋,笑出一雙梨渦渦來。


  “娘娘的首飾件件都好看,我都挑花眼了,但我最喜愛的還是娘娘,要是能把娘娘也帶家去就好了,日日都能看見娘娘,受娘娘的疼愛。”


  陳皇後越是喜得把嬋兒一把撈上膝蓋:“這孩子的嘴可真招人愛。”


  “這都是嬋兒的心裏話,不關嘴的事。”


  陳皇後被逗得哈哈大笑,就連小太子,眼睛也一直瞅著嬋兒,表現出無限的好奇,終於像是忍不住了,跑過來坐在皇後的身邊,眼睛仍盯著嬋兒:“阿妹既喜愛阿母,不如就住在宮裏,豈不日日都能見到阿母了?”


  陳皇後越發驚奇了,衝芳期道:“這可是安兒頭回開口留人呢,上回我的那侄女兒入宮,安兒還苦惱我因照看侄女兒會把他給冷落了,人家才住了兩日,他就問人家什麽時候回家去。”


  芳期聽這話的意思怎麽都有“一見鍾情”的意味,趕緊道:“慢說梁國公府的閨秀,但凡官宦家中的千金,個個入宮定然都是知規循禮的,誰跟這丫頭似的鬧騰淘氣,安兒見了才覺稀罕,真要是多處幾日,定然就嫌這丫頭聒躁了。”


  孩子們聽不明白言外之意,陳皇後卻是心中有數的,不免覺得惋惜:若換成別個,定然是稀罕太子妃的尊貴,就連阿兄,為何總讓阿娘帶著幼娘入宮,也尋思著日後太子妃與其擇外姓的閨秀,梁國公府方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也就隻有湘王夫婦兩個,才不願意讓掌上明珠受這內廷森嚴所限,別人眼中的蜜糖,於他們而言竟成了砒/霜,又哪怕湘王的用意並不非要保安兒的儲位,想來便是親王妃,到底是宗室婦,他兩個也不願寶貝女兒被卷涉進這皇權的爭奪。


  陳皇後這一心生感慨,一旁的潘女官便道:“娘娘與王妃說話,不如奴婢領著太子殿下及兩位下郡主去花苑裏玩兒吧。”


  嬋兒也知機,趕緊的就從皇後膝頭上溜下來,主動拉著了潘女官的手,還不忘說兩句場麵話:“嬋兒不敢打擾娘娘與阿娘談正經事,這就逛園子去了,一陣間等娘娘、阿娘、姨娘都得了空,嬋兒再來陪娘娘、姨娘,娘娘放心,嬋兒會乖乖的,不會和太子殿下吵鬧。”


  陳皇後又是惋惜又是歡喜,目送著三個孩子隨著潘女官出去,拉了芳期的手:“一樣的養孩子,你究竟是怎麽養的,把孩子養得這樣乖巧和大方。”


  “娘娘可別再吹捧我了,我都把孩子給慣壞了,隻入宮之前還多了一句嘴,跟她說娘娘是個和氣人,讓她莫太畏懼,誰知道這丫頭把我叮囑她的規矩全忘了,單記得這一句。”


  芳舒到這時才說話:“新歲前,殿下與三姐都不在湘王府,我先去太師府賀歲,還聽嫂嫂說她竟被嬋兒給勸回了家,嬋兒硬說她自己能打理好家務,嫂嫂說時哭笑不得,我聽了也覺哭笑不得,誰知一往湘王府去,先就被引去了花廳裏坐著,我可訥悶了,就問仆婦怎麽不直接領我往清歡裏,仆婦說這是嬋兒交待的。


  不多久,嬋兒就和薇兒來迎我,我問她為何有這交待,嬋兒說從前三姐在家時,仆婦們自然都是直接請我往清歡裏,可三姐不在家,她和薇兒都是小輩,我是長輩,她們當然要來親自相迎,這麽大點孩子,竟然就知道了禮數,我這才相信嬋兒說她能持家竟一點不誇大。”


  芳期:……


  竟還有這碴事?

  “今日我一看安兒待嬋兒也半點不生疏,兩個孩子竟儼然不似才相識,心裏可真是雀躍呢。”


  這一句話,讓芳期未免心中一沉。


  陳皇後道:“可惜安兒沒這福份,別說阿期不願掌上明珠嫁入天家,便連我,也不情願讓本家的侄女在步我後輒的。”


  芳舒連忙起身:“三姐,是我妄言了。”


  芳期看著芳舒,微微一笑:“嬋兒是我長女,她年歲還小我是不會在這時考慮她的姻緣的,倒是外子,在這件事上卻早就拿定了主意,說日後哪怕不招贅婿,也得招個願意且能夠在嶽家長住的女婿,他可舍不得把女兒嫁去別家,聽奉別人家的規矩。


  不過舒妹妹也不必這樣小心,我懂得舒妹妹的心思,你也是將嬋兒視為親閨女沒兩樣,這才盤算著讓嬋兒做自家的媳婦呢。”


  芳舒立時也報以笑臉:“還是三姐明白我的心思,要說來三姐今日不入宮,我也琢磨著哪日去看望三姐,因有一件事,眼下雖還不打緊,恐怕早晚會鬧出風波來,本該等三姐一回臨安我就該告知三姐的,卻又擔心打草驚蛇。”


  陳皇後就道:“可與前些時候宸妃借機與娘子接觸有關?”


  芳舒默了一默。


  陳皇後又忙道:“娘子可別誤會,我並不是防範著娘子,隻是蕪清一直替我提防著宸妃,她雖知道宸妃借機與娘子接觸,卻並不知道宸妃與娘子說了什麽話,我也沒讓她更多試探,尋思著宸妃要真有什麽不好的心思,娘子必定不會瞞著我的。”


  這下子芳舒就更有些坐臘了。


  因為她要說的這件事的確就是宸妃交待的那件事,宸妃還的確懷著不好的心思,但她想都沒想過要告訴陳皇後。


  隻好在說正題前先解釋了幾句:“妾身不是有意瞞著娘娘,隻那段時間,娘娘操勞的事務多,且這事也並非迫在眉睫之急,若先知會了娘娘,娘娘更得憂心忡忡一段時日。”


  才把宸妃教唆她毒殺太後的事說了。


  把陳皇後嚇得瞠目結舌:“興國公,興國公畢竟是大娘娘的手足,大娘娘和他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他怎麽能,為了爭權奪勢竟如此喪心病狂!要是連大娘娘他都狠心下毒手,這等狼心狗肺的東西豈不是連弑君篡位的野心都有了?!”


  芳舒正想說話,芳期卻占了先:“這應當不是興國公的授意,而是金敏、沈炯明自作主張。”


  芳舒垂下了眼瞼。


  等出宮之時,芳舒送芳期一程,她才問:“三姐為何要跟娘娘說真話,若是讓娘娘篤信司馬權已然喪心病狂……”


  “舒妹妹應當明白,無論是梁國公府,還是陳聖人,於如今的時勢而言其實都起不到置關重要的作用,且陳聖人一片摯誠對待你我,你我既心知實情,何必誤導聖人呢?”


  “是我過於急切了。”芳舒沒再爭論。


  “剛才當聖人麵我沒跟舒妹妹細說,也是不願將聖人牽涉其中的想法,舒妹妹,你當明確拒絕宸妃。”


  芳舒開始還有些不明白,但略加思索,就恍然大悟了:“三姐是欲讓宸妃自己動手?”


  “是這意思。”芳期頷首:“不過司馬芸這回死不了,我們需要圖謀的是揭露金敏等人的罪行,將宸妃捉個罪證確鑿,既是如此,司馬芸若死多少會牽連到司馬娘子及舒妹妹,司馬芸如同鼠耗,司馬娘子及妹妹卻如玉瓶,不能因為殺鼠耗而損玉瓶。”


  “我隻擔心……”芳舒看著自己前移的腳尖:“大娘子她寧可與司馬芸兩敗俱傷,都不願再看司馬芸苟活。”


  “瞞著司馬娘子。”芳期頓住了步伐,半帶逼迫的讓芳舒與她對視:“我相信舒妹妹可以做到讓司馬娘子置身事外,且我有一句話叮囑,舒妹妹務必牢記於心,對舒妹妹而言,除了安兒、薇兒,再無一人比司馬娘子更加珍貴了。”


  “在我心目中,三姐才是最珍貴之人。”


  還是的麽?


  芳期心中一絞,說不上那疼痛有多尖銳,卻也讓她突然覺得難過了。


  “舒妹妹,我不能一直陪在舒妹妹身邊,在我的生命裏,太多珍貴不能失去的人,就難免會有取舍,難免會有親疏,而司馬娘子……她為了安兒,為了舒妹妹,她甚至明知她的父兄將遭劫厄卻盡拋卻,有她在,舒妹妹就不會失去陪伴與扶持,她真是舒妹妹生命中彌足珍貴之人。”


  芳期再移腳步時,便無更多言語,這已經是她幾次三番暗示,湘王府不會成為芳舒及太子的臂輔,不是他們的倚靠和憑仗,安兒的喜樂平安,依賴的是陳皇後,而芳舒自身,這漫長的餘生唯有與司馬環相互扶持,她根本沒有步上權場的基石,唯有回頭是岸才能明哲保身。


  這一天,陳皇後輾轉反側,著實睡不安穩,她還是把心裏的憂慮對潘氏吐露:“宸妃欲害太後,雖說覃娘子絕對不會為她利用為刀匕,但這宮裏,多少事都是防不勝防,我不能安心,你說這事,是否應該稟明官家?”


  潘蕪清一邊遞上一盞溫熱的杏仁乳,一邊出謀劃策:“娘娘此時稟知官家,卻無真憑實據,隻會讓官家埋怨娘娘意圖中傷興國公,倒是佯作對此事一無所知,靜等著看湘王妃及覃娘子如何拆穿宸妃的詭計方為上策。”


  “你是說,湘王妃已經有了對策?”


  “湘王妃今日並未與娘娘計議,儼然是有意讓娘娘置身事外。”


  陳皇後便很是感觸:“阿期的確仗義,知道我這頭腦應付不來這些陰謀詭譎,二話不說就替我承當下來,我有時真忍不住的想,要是她也是後宮的嬪妃,時時在我左右替我分擔,我豈不是更加無憂無慮,隻我這樣想,也太不厚道了,這宮廷裏哪裏比得上湘王府。”


  潘蕪清垂下眼瞼緘默無語。


  湘王妃的確仗義,可那位覃娘子,眼中卻根本沒有聖人您,要不是因為有湘王妃在,不,準確來說是湘王殿下的確不可戰勝,她隻怕就真會被宸妃收買,借機除了太後與中宮,坐享漁翁之利。


  陳皇後啊,當真是因母儀天下而誤了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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