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各使手段
眼看著司馬權已經偃旗息鼓了,金敏等等也已經是無計可施,但他們想要摘桃子的企圖卻不知怎麽就泄露出去,於是臨安城的百姓就憤怒了——好容易有了衢州大捷,況乎將士們傷亡極小,照這樣的趨勢,這場動/亂對於大衛而言又會是一場有驚無險的風波而已,壓根不能稱之為劫難,大家的生活不會因此天翻地覆,至少安穩有序的現況能夠繼續維持,結果呢?惹出這場亂子的罪魁禍首興國公不思悔改不說,竟然還想著搶功奪名?
更憤怒的是那些將士的家眷,他們的父親、丈夫、兒子、手足為國征戰,他們雖覺得驕傲卻也難免憂心忡忡,生怕翹首相盼得戰報傳回的同時,接到的還有親人戰亡的噩耗,因此他們更希望擔任主將者,是個足智多謀愛恤士卒的人,這個人會是興國公麽?呸,興國公舉薦的人哪個不是酒囊飯袋?他自己披甲上陣,躲在萬千將士之後必然毫發無傷,可一個對戰事軍法一竅不通的廢物,怎麽可能運籌帷幄?仗打輸了,他是天子的親舅舅肯定不會擔當罪責,誰會替興國公背黑鍋?
又有差點被冤枉成殺人凶手的潘成,心知肚明司馬權也參與了對他的謗害設計,雖說不清楚湘王殿下從中起到的關鍵作用,但儼然要是沒有湘王針對司馬權施壓,且向葛時求情讓他的妻子入獄勸說他莫再強硬,說不定那起官司根本就不會由天子親審,潘成是個感恩圖報的人,眼下聽說了司馬權竟然還敢彈劾他的救命恩人之一,哪怕摁捺得住脾氣,趁著過年,不少人往興國公府賀歲時,他也去了,卻當眾把司馬權給狠狠羞辱了一番。
再有太常寺卿唐哲,雖說答應了晏遲不再理問黨爭之事,繼續韜光養晦,然而考慮著司馬權、沈炯明一夥人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晏遲班師回朝之後威望大增,篤定還在醞釀著陰謀詭計,現而今慢說湘王不在連臨安,連湘王妃也隨軍出征了,他又哪裏會坐壁上觀呢?於是乎也上了一本奏劾,直斥司馬權中傷功臣,以至於讓臨安城中人心動蕩,大損國君之譽,天子當加以斥責,將其奪爵免職。
羿栩當然不可能如此處治親舅舅的。
親舅舅卻委屈上了,非要說是晏遲黨徒窺探禁秘,借機煽動針對他的非議。
羿栩火了:“內察衛已經察實了,這消息是徐國公廉琦的胞弟廉玟酒醉後衝人誇口,講什麽哪怕衢州大捷,湘王也休想建功,舅舅已經在籌劃彈劾湘王,替湘王而任主將,湘王無非是替舅舅你做嫁衣!廉玟可是湘王的黨徒?”
司馬權:……
內察衛的話還能信麽?內察衛可是現由穆清簫執管!穆清簫分明已經和晏遲沆瀣一氣!
但這話說出來,才無法讓羿詡采信。
又那廉玟還真有酒後誇口的習慣,徐國公廉琦的確參加了他們的密謀,所以哪怕這話真是清簫杜撰,羿栩也不會懷疑。
別看司馬權這回毫發無傷,但他們真正感受到了人心向背的壓力,情知憑晏遲如今的威望,慢說他們動用那賈高鬆出首,哪怕是把遼國皇帝請來指證晏遲,那頂叛國通敵的帽子也難以扣實晏遲的頭上,之前信心十足的一番計劃,殺手鐧根本難有使出的時機。
這回連金敏都隻能歎息了:“唯今之計,唯有暫避鋒芒從長計議。”
對於衢州大捷十分淡然的是覃遜,他根本就沒有半點興奮之情,便是當興奮不已的徐太傅及辛樞相借著賀歲串門來太師府,三個老臣坐在一起飲酒長談時,覃太師耳聞徐太傅和辛樞相對自己這個孫女婿交口稱讚時,他也隻是微笑而已。
“我現今什麽都不擔心,隻擔心看官家對興國公的一味縱容,儼然還打算著日後起複興國公製衡朝堂,可興國公絕不會與湘王殿下化幹戈為玉帛,戰變雖平,朝爭激烈,終不利於社稷安盛。”這是辛樞相的憂愁。
徐太傅把酒盞重重一放:“哪怕是湘王權傾朝野,把控朝政,但其智勇雙全,既能蕩除仕場貪腐之風,亦能督軍備戰防抗外敵,於國於民方為大益……”
覃遜終於是聽不下去了:“徐公,你這話,可是認同湘王削奪君權啊。”
“若是太平盛世,我當然不敢生此想法,可覃公,我想你這一雙巨目,必定能夠看清當今天子既非仁明之君,又不以垂拱而治為誌,為一守成之主尚且不足,更何況社稷早有衰亡之象?帝君為主,我等為臣,臣不能背主,然而我等又怎能眼看著華夏之治崩亡在即,還妄圖著能夠求全?”
“你這老夥計,今日酒沒喝多少,卻說起醉話來。”覃遜搖頭,努力想要岔開話題。
“我與徐公是相同想法。”沒想到辛樞相竟也裹亂:“官家若肯垂拱而治,滿朝文武,也唯有晏王有那本事代執軍政,助佐官家平定天下,使社稷長治久安,甚至征複失土,逐遼兵於關外,複興大衛的盛世。”
“關鍵是官家不肯垂拱而治。”覃遜不得不嚴肅起來:“我等臣子若相逼官家不問朝政,無異等同篡權謀朝,這是大逆之罪,不僅不能使長治久安,反而會讓動蕩禍殃再起,我當然明白徐公、辛公有此想法是出於憂國憂民的苦心,但有的事,不可為就是不可為。
若是連二位都生逼君交權之心,朝中多少野心勃勃者,明麵上服效於湘王,實則圖的仍是私利,到頭來禍殃釀成,他們勢必會將罪責盡推二公,二公若挑這個頭,那可是……等如被人利用為刀匕了。”
覃遜看得出,晏遲根本不想讓徐、辛二門淌此渾水。
可有的事就是這樣,謀事者無心,受庇者反而會動意,有如徐太傅和辛樞相,晏遲越是不願利用他們,他們反而會為晏遲所折服,甚至篤定晏遲跟他們一樣,誌向抱負在於社稷安榮,根本便不會貪圖功名。
就連覃澤,竟也動搖。
這日晚間,當覃遜剛把兩個老夥計送走,長孫卻又來了風墅。
“若是能夠說服湘王放下私仇……”
覃遜瞪了長孫一眼:“我當然知道晏王若能放下私仇,實乃社稷之大幸,可是這又談何容易?晏王是個什麽性情?他視生父為仇,卻視東平公為父,羿栩這天子與他之間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晏王若真能放下,他根本就不會再回臨安!澤兒,晏王下力將徐、辛二公擇清,甚至還為大衛的朝堂留下了葛時簡、辛遠聲等後起之秀,在他離開前,也必然會大開殺戮,翦除一起子貪奸贓害,相送他們統統為天子陪葬,若如此局勢下,大衛的文武百官勳貴世族尚不能收拾殘局,你以為僅靠晏王一人之力,真的就能讓社稷國祚轉危為安?
興許能,那他可得下大力氣,而且殺戮一開,晏王鐵腕無情的舉措,勢必也會遭受誹議,因為他並非君王,丹史青書上隻能落下一個戾臣之名,他為何要擔當這樣的指責,替殺父之仇保駕護航?
要讓晏王改變主意,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佐助他幹脆將羿姓天家取而代之,這樣一來他既報了仇,又能執青史之筆,將篡位奪權之事書寫為天命所歸。可是澤兒,我覃氏一門自然願意佐助晏王,其餘文臣武將呢?就連徐公、辛公,認同的也無非是官家垂拱而治,晏王代行其政,等到大衛殃難徹底緩解,晏王理當交權於天家,功成而身退。”
覃遜閉著眼,再度搖頭。
誰讓儒學治國,君君臣臣親親尊尊的教條已經深入人心,則受此影響的還不僅僅是儒臣,便連武將,同樣是以忠君為重,這是忠正之士心裏永遠邁不過的一道坎,而那些貪婪之輩,晏遲若是爭用,又如何能讓人心向服呢?
是,改朝換代,其實均為篡逆之果。
可晏王沒有這樣的時命,因為他若這此時篡位,葬送的則是華夏之治,他非但不能成為天命所歸,甚至會是罪魁禍首。
此一貪欲不能動。
覃澤並不擔心晏遲會誤入歧途,那個孩子……自家的孫女婿,姑且稱為孩子吧,他心誌彌堅,洞若觀火,隻可惜先帝冤殺了東平公,生生把這孩子推到了仇敵之位,否則,若是東平公在世,東平公的一句話,晏遲就能成為羿姓江山真真正正的忠臣。
可惜,太可惜。
但似乎這也是天注定,華夏之邦終有這樣的劫數,帝王的貪婪和多疑,才是大禍起因。
衢州城,晏遲並不知道徐太傅和辛樞相竟然為他的人格魅力折服,甚至起意要逼得羿栩這皇帝垂拱而治,倒是司馬權的難堪境地,是他意料之中——這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劃安排,他就要讓賈高鬆這個殺手鐧,一直使用不出來,日後反而成為他的殺手鐧,取下司馬權、金敏、沈炯明的人頭。
他現在拆一封密信,信中所寫的正是賈高鬆的動靜。
做為殺手鐧,哪怕暫時用不上,司馬權一黨當然也不會幹脆棄用,而賈高鬆入衛,本來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換取晏遲的項上人頭,晏遲現在的人頭不僅在脖子上安安穩穩的,反而成了顆金光閃閃的人頭越發不易拿下了,賈高鬆任務沒有達成,自然也不甘心灰溜溜的回遼國,成為遼國貴族攻擊他的恩主莫為芻的把柄。
因此賈高鬆仍然氣定神閑的住在無情苑,隻不過開始和晏大王的不少黨徒走動交往頻繁,打算是讓他們不要停止彈劾司馬權的行為,這倒也極合晏遲的心意。
那些所謂的黨徒,不過是貪慕虛榮之輩,還有幾個手頭上染血,犯下了枉法之罪,晏遲本就計劃著日後要拿自己的黨徒開刀,以示公允嚴明,無論他們現在做什麽,都不用擔心擇不清。
總歸是,這些貪生怕死之徒,無論賈高鬆怎麽煽動,也不敢衝司馬權下刀子。
但有一件事,晏遲卻不得不告訴芳期:“賈高鬆向金敏獻計,讓他利用簡氏遊說太子生母,害殺司馬芸,嫁禍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