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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2章 晏王是否有心

  芳期和閔妃這時暫住在衢州城外一戶人家。


  城外有一片山地,利於栽植果木,便有鄉紳將這片山地分別置墾,近些年業又有商戶於大商行合作,想用這片山地栽植辣椒,於是在衢州城外又建了不少的山莊,但他們當然不會親力親為,隻雇了些佃戶為勞力,也不會長期住在山莊裏,無非是作為閑睱時消暑避事的地方,住上些時日。


  因著有那麽些佃戶長期生活在這裏,於是這裏便漸漸形成了個村集,又因這一片果木多以栽植的枇杷為主,是以村集便喚作金丸村,晏遲在發兵之前,打聽得金丸村的一家山莊,剛好有個老鄉紳為避煩鬧長住在此處著書,他明知不久後將有一場暴雨,自是不會讓芳期還在野外營地裏挨澆的,於是就親自登門,和這老鄉紳商量好了,將女眷拜托在他家的山莊裏暫住幾日。


  此處本就臨近衢州城,金丸村不過二裏開外,就是大軍駐紮的地方,金丸村地勢較高,站在略開闊的地方,還能觀瞻到攻城之戰,隻那老鄉紳自是不知道晏大將軍的戰計,前幾日眼看著朝廷的大軍似乎根本無法攻破衢州城,他還很是憂愁,忍不住衝芳期歎息:“老夫是懷宗朝入仕,一任縣丞,一會縣令,開封便失陷了,老夫與家人輾轉至衢州定居,因為心灰意懶,也不再想仕場續進,轉眼數十載過去,在衢州城倒也習慣了,漸漸的連夜深夢寐,故裏人事都不再入夢。


  本想著,雖則說今上登位以來,風波未曾斷過,好在是長公主和親西夏,多少會鎮懾遼廷的野心,國都難複,而江南半壁江山總歸是安樂之地,怎料見平地再起巨禍,這些宗親啊,不以社稷國祚為重,反而手足相殘。


  老夫是真希望湘王殿下領軍,能順利平定衢州的亂局,隻現下看著……殿下雖說足智多謀,隻恨逆王固守城內,憑著城牆堅固易守難攻的優勢,他也不出城迎戰,再這樣消耗下去,就怕大軍傷亡慘重,時勢會更加混亂。”


  老鄉紳的家眷還在衢州城內,但他卻並不多為家人擔憂,這也是因為羿槐畢竟是衛人,縱然野心勃勃,卻也不至於對子民燒殺搶戮,他這一顆焦心似焚,擔憂的全是大衛因為這場內亂而衰,虎視眈眈的遼廷會趁虛而入,羿氏皇族手足相殘,葬送的是千萬臣民的福祉,終究華夏之民,無論貴賤,有朝一日都會淪為亡國之奴。


  昨晚一夜風雨和殺聲,老鄉紳也是睡不安穩的。


  然而當他此時看見湘王殿下終於來接王妃,並聲稱衢州大捷,倒有些愣神,怎麽也想不通明明戰況膠著,為何突然就有了這樣大的轉折……


  慢說老鄉紳,就連閔妃,雖則情知晏遲戰勝羿槐是必然,卻也沒想到隻以如此微小的傷耗就能獲勝,她能肯定的是,慢說大衛,算上遼國和西夏,除了晏遲之外都再無一人能夠隻以些小的付出就攻破一座堅固的城池。


  閔妃一直就有些怔忡。


  入衢州城,芳期與她同乘,見她一言不發,輕聲道:“衢州大捷,為何小閔反憂心忡忡了?”


  閔妃低垂著眼瞼,竟自苦笑:“我不瞞著阿期,剛才我在想,要是晏王有心,恐怕江山易主亦為必然。”


  芳期:……


  “卻無論晏王是否有心,我其實都並無憂心忡忡,外子與我,著實對皇權龍座自來便無意爭奪,甚至於我在想,就算羿姓國祚崩亡,隻要華夏江山不為外族侵吞,那寶座權椅上換上一位真真正正的,雄才大略的君主,說不定征複已失的半壁,重振大國之盛更是指日可待。我隻想讓阿期體會,便是晏王真有奪位之心,外子與我也絕非晏王的仇敵。”


  芳期當然明白閔妃既願意把心裏的想法說出口,就是真的不存與晏遲和她銜恨的心思,她也便慎重了的神色:“小閔,要是外子真有奪位之心,他與我絕對不會利用你們一家,外子的心思深,看著喜怒難測,但骨子裏卻是極重情義的人,他所利用的人,全都是他壓根就看不入眼的人物,而對汴王,外子雖論不上欽敬,卻說過汴王乃澹泊的情性,他不喜虛偽險詐之輩,總還是樂意與輕名利重情義的人物相交的。


  朝廷的臣公,如徐公、如辛公,又如襄陽公,乃至於我家的祖翁,其實都甚得外子的欽敬,對小閔你的小叔父閔使君更是讚詡,又有知交辛大兄,他們對皇室忠心耿耿,一心一意想的是再複盛世,是絕不樂見大衛之臣叛逆篡權,再生一場驚天的動/亂。


  外子若真有那野心,無異與所有的親朋友交結仇,必會落到眾叛親離的境地,這斷然不是他的期望,而我,也絕對不會眼睜睜看他受這樣的煎熬。所以小閔,汴王及你,外子及我,其實都是一樣的人,讓多少人眼讒渴慕那把至高無上的權椅,在我們眼中其實一文不值。”


  閔妃這才有了真切的笑意:“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還是阿期你最懂得我,我在意的並不是外子能不能位及九五,在意的是會為我視為知己的人利用,阿期今日坦言,我信之不疑,我再講一句大實話,今日我親耳所聞衢州大捷的喜訊,念及晏王竟能以如此輕微的戰損攻克衢州,挫毀逆黨,忽然的一個念頭是,相比起外子來,反而是晏王登位江山社稷才更得安榮,臣公百姓必能免受戰火之累,我就想,要是晏王真有這樣的抱負,外子定然樂意成全,其實這九州江山,從來就不屬於一家一姓,羿姓皇朝,其實已無一人有振興盛世的能力了,便連我,要說來也不比阿期母儀天下更加合適,所以我就想幹脆開誠布公把心思都亮到明處,因為我著不願意,失去阿期這樣一位好友。”


  “我去母儀天下?”芳期指著自己的鼻尖,忍不住大笑出聲:“還真有一件好處,那就是從此男子納妾不再成為理所當然,七出之條當減為六出,女子妒娨是合理合情的事,男人敢變心,大棒子招呼。”


  說得閔妃也忍俊不住了。


  而車廂裏兩個女子的交談,卻為車廂外騎馬前行的晏大王聽得一清二楚,如果芳期現在掀開車窗看一看他,定會發現晏大王那雙冷淺的瞳眸越發有如凝結了冰霜,眉心之間,極其罕見的迸發出顯而易見的愁肅。


  衢州城中,卻早已是一片歡騰熱鬧了。


  冷寂了許多時日的街集,商戶們大開門戶忙著張燈結彩,不少酒樓食肆,今日都派遣出小夥計拉大嗓門公告著免費供應酒水菜肴,招引得百姓蜂湧而入,就連那些個伎子伶人,也自發的前往酒樓食肆琴瑟歡歌,官倉前沒有排成領接糧米的長龍,自有軍士及吏員負責分發到戶,而原本的衢州知府,他還並沒有被羿槐斬殺,隻是關困在囚牢裏,現下已經被釋放。


  這官員原本也頗有屍位素餐的習氣,隻還不算貪得無厭,沒犯下霸奪民財的惡行,不曾拉仇恨,這回因為變亂在牢獄裏受了不少苦,反而有了痛改前非的決心,才見天日,竟主動承擔起恢複民政的職責,忙得團團轉,自己卻連熱湯都顧不上喝一口。


  晏遲剛到衢州官衙,就聽說知府被餓暈過去的消息。


  “讓付英快去替他診一診脈吧,可別他沒死在逆王的屠刀下,倒是本王甫一入城,竟導致衢州的知府被累死了。”


  芳期卻又有了一件煩難事。


  原來這位姚知府有個女兒,年歲才十四,竟因這回變亂遭到了飛來橫禍,被範氏的小弟奸汙,女孩兒現在雖說重獲了自由,卻忍不下身受的汙辱,懸梁自盡,多得她的母親及時發現,人倒是從房梁上救下來了,卻仍然不吃不喝還想著一死了之。


  姚母憂心女兒的安危,也不曾來迎接兩位王妃。


  芳期本是想親自去勸勸姚小娘子,轉念之間,幹脆把人拜托給了閔妃:“我本家雖然也是官宦門第,可我從來就不服教令,眼裏頭壓根也沒有什麽忠貞節烈的觀念,怕是無法開解這樣的世族閨秀,倒是小閔,興許更能了解姚小娘子的心結,這克敵要知彼,勸人更加不能隻顧著自己怎麽想,用自己的想法去開導別個,我怕我的話都是隔靴搔癢起不到任何作用,小閔去勸慰才更加合適。”


  閔妃當然知道芳期的言外之意,但沒有拒絕。


  晏遲卻有些欲言又止,但也是瞬間的猶豫罷了,他拉著芳期往暫時的居院走,不再提這些“瑣雜事”,隻道:“嬋兒給我們寫來一封家書。”


  芳期:!!!

  “是請人代筆,叫家裏的仆從快馬送來的軍營,說什麽她十分聽話,把家裏的仆婢管得服服帖帖的,還把薇兒也照顧得妥妥當當,被大舅母誇讚是個能幹的孩子,她覺得既然這樣,就不用煩勞大舅母照顧她了,硬是讓大舅母回太師府去,這丫頭,你道她跟嫂嫂都說了什麽?”


  芳期:我哪知道小丫頭腦子裏有什麽想法?!


  “她跟嫂嫂說,我出來打仗,就是因為舍不得王妃才硬讓王妃也上仗場,大舅兄又哪裏舍得晚上不跟嫂嫂睡一間大屋呢?要是大舅兄因為嫂嫂照顧她,不喜歡她了,不讓陽春奴再跟她玩兒,她就少個玩伴了,所以非讓嫂嫂快些走,回自己家去。”


  芳期:……


  “小丫頭趁咱們不在家,還往金屋苑去逛了一圈兒,把好些個雜嚼瓜果分派給金屋苑的姬人們,說她們都是王妃喜歡的人,王妃不在家,她也要照顧到。”


  芳期:……


  合著這丫頭以為金屋苑的姬人們都是她召進來的玩伴?

  好的吧,橫豎嬋兒日後夫婿也是不能夠納妾的,對姬人的定位發生偏差不是大問題,由得她“一錯再錯”也未嚐不可。


  芳期扶著腦袋歎一聲氣:“不知道衢州大捷的消息報入宮中,羿栩該怎樣欣喜若狂。”


  “他才不會欣喜若狂呢,因為司馬權立即就要中傷我了。”晏遲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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