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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4章 圍觀湘王打仗

  衢州城還未拿下,宋屏選擇在距離衢州東城門的百裏之處紮營,這倒不失為一個正確的舉措,當晏遲趕到時,宋屏才終於如釋重負趕緊返回臨安,而閔妃與芳期,暫時都還在婺州城內,婺州知州於濟是個幹完這一任就打算退休養老的官員,沒想到因著婺州交鄰衢州,突然就被授予了調集糧草的重任,又還要負責安置好兩個王妃,冷不丁的就獲得了再進一步的機會,於是乎就把告老辭官的想法打消了,對老妻一番叮囑,讓她務必不能怠慢兩位“貴客”。


  於濟是年近而立才考取功名,還是個寒門出身,壯年時也兢兢業業的埋頭苦幹後,後來意識到倘若不靠人脈,他是無望突破五品的大限位列朝班的實際情況,但他一來不曾貪汙受賄,收刮民脂民膏,著實拿不出行賄的財物,二來又是個笨嘴拙舌的人,自知沒那一身的本事尋到別的門路走“晉升之逕”,便也就懶得再爭取了。


  隻是他的時運尚且不錯,臨了臨了,巧遇朝堂人事的幾番變遷,靠著他埋頭實幹的考績,雖說評不上個優上,竟因為中上的考評獲授了婺州知州一職,於濟已經覺得十分光宗耀祖了。


  但畢竟,他其實還不算老。


  若是這回因為輔戰建功,考績能評個優上,就大有希望能夠升遷入朝,哪怕不能有入政事堂的幸運,至少當了這一輩子的官,終於能夠麵一麵聖,見見皇帝長什麽模樣了。


  於濟倒也沒妄想這場“萍水相逢”,能獲湘王殿下的垂青,提攜他青雲直上,他交待老妻款待湘王妃一行,著實也是人之常情。


  於妻卻是個很爽利的婦人。


  三兩日間,她和芳期間看似已經沒有交淺言深的忌諱了。


  “也不是所有督管軍務的武官都那樣胡作非為的,便如調遣婺州的梁統領,就是個公允禦下的部帥,反而是從前監務署受令巡察的使臣,公然逼著梁統領行賄,否則就要彈劾梁統領瀆職,梁統領沒了辦法,隻好準備著和監務署爭上一爭,可他是個武官,生怕文墨上頭落下風,才來請教外子這跟人爭拗的奏文該怎麽下筆。”


  芳期聽得津津有味,自是要刨根問底的:“於公是進士出身,應該不會被難倒吧?”


  “外子勸住了梁統領。”於妻歎了聲氣:“外子也是看梁統領全然不諳朝堂的局勢,又並非個逞強爭鋒的性情,若真是得官家器重的話……又何至於被監務署勒索,下這破釜沉舟的決心?那時候元務墉甚因為有興國公、沈相臣二位撐腰,監務署的官員無不是他的親信,梁統領要是不服軟,奏文縱便是寫得正氣磅礴,恐怕也是無用的。


  婺州城裏有個商賈,是一極其俠肝義膽的人,外子初來婺州上任時,因為斷了一起人命案,免讓個百姓蒙冤,商賈聽聞後,竟主動前來拜訪外子,大讚外子明察秋毫,是不可多見的清官,起初外子也疑他另有居心,可那商賈卻並沒求告外子任何事體,該納的商稅,他一文都不短,外子打聽得,他又從未行過欺行霸市一類事,方才對商賈改觀。


  外子出麵,尋那商賈,替梁統領借貸了筆錢,商賈不僅答應得幹脆,甚至堅決不認這是借貸,說婺州能得太平,全靠外子和梁統領都是剛正不阿的好官員,這筆錢就當他是捐助了。梁統領補上了賄款,才了結這起子是非。”


  後來,芳期與閔妃私下談論這事,閔妃又道:“官家意圖用武官牽掣文臣,但州縣甚多,也不是所有遣往州縣督練軍戶的武官盡為官家心腹的,又著實是我朝重文輕武,並非一朝一夕的積弊了,如梁統領,雖說出身軍伍,上征場必是不懼馬革裹屍,然則卻深懼於朝堂上和力爭黑白,定是因他並未得官家親自授意,固有之見卻早已形成,仍然認定君主會偏向文臣,若不是逼於無奈,是絕不會與文臣爭鋒的。


  又如於知州,也能稱得上清正廉明,從不與官虎吏狼同流合汙,若不是因為仕場風氣早已腐敗不堪,以他的品性,應當不會對逼索賄賂的事視若無睹,然而連一國之君都在以權謀私,底下的官員為了明哲保身,也隻好當個睜眼瞎了。”


  閔妃剖析得透徹,芳期大是感慨。


  “這些利害與事體,我要不是常聽外子分說,必然一竅不通,就好比早前聽知州娘子說起梁都統一事,我還暗暗尋思呢,梁都統雖不似方瑞之流的毒蛀,可做為武官,他未免也太懦弱了些,根本沒想到這原來有關一直以來重文輕武的積弊,還是小閔見識廣,真真才能稱得上汴王的賢內助。”


  兩個女子,本就私交甚好,芳期此時也已經向閔妃透意,晏大王應當是打算輔立汴王了。


  閔妃微低著頭,歎息一聲:“幼時聽小叔父說得多了,略長大些,也確然明白了大衛社稷眼看是花團錦簇,實則江山國祚已經有如風中殘燭,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青史之上,實例昭昭。外子崇尚澹泊,並不希望涉入權位之奪,我也同樣盼想著現世安平,如此肩頭就能免壓重擔。


  阿期,我雖不知湘王為何要力佐外子步登權位,但我也看出來了,若是當今天子仍據寶座,恐怕社稷國祚是真正危在旦夕了,外子畢竟生於皇族,有些事情他責無旁貸,我是他的妻子,應當與他一同承當。”


  “今日咱們話已經說到這裏了,我也不妨與小閔坦言,雖說當今太子骨子裏有一半流淌的是覃氏之血,可因為種種緣故,太子勢必不能登極,唯有汴王克承皇統,興許能免大衛亡於遼騎。


  陳聖人心地仁善,雖為太子嫡母,且視太子一如親出,但她也不過是盼望著安兒能如其名,得以安樂一生而已,且陳聖人,畢竟不知國事,她今後是不能代為決策軍國政務的,日後小閔若是母儀天下,相比陳聖人,更乃社稷之幸。”


  閔妃沉默了好一陣,才又低語:“外子雖然不諳君王之術,但勝在有一顆仁慈之心,哪怕做不到雄才大略,然必能做到從諫如流,大衛需要的並非一個才華蓋世的皇後,而是更多高瞻遠矚的臣公,我不能向阿期保證什麽,隻有一句,我必會以司馬太後為戒,絕不至於顧私貪權。”


  芳期擺了擺手:“我可不會向小閔要什麽保證,咱們今日,事也說得太遠了,唉,眼下我還在擔心呢,不曉得外子這新上任的平亂大將軍,要怎麽拿下衢州。”


  話外聽音,芳期是聽出了閔妃的保證,儼然是對於湘王府日後絕不至於被“鳥盡弓藏”的承諾,但閔妃尚還不知道,有朝一日,大衛的湘王殿下為弑君罪徒的處令必須由汴王親自詔告天下,芳期不想就這事再深談,她本是隨口轉移的話題,哪想到閔妃卻上了心。


  “阿期既然牽掛,不如咱們也幹脆往軍營去吧,橫豎我如今,雖是一介女流,卻也擔任著平亂安民的重任呢,關心戰事,慰問將士也是職責所係,不至於引起物議和誹責,且我也極想見識見識湘王如何運籌帷幄,這回本是機不可失,也不甘心一直身處後方。”


  兩個王妃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卻讓於濟焦慮得在屋子裏亂轉圈:“也不知道湘王究竟有無必勝的把握,萬一在跟那宋將軍似的……汴太妃的安危至關重要,若有個好歹,我們必定難辭其咎。”


  於妻卻更想得開:“我瞅著,湘王妃與汴太妃兩人比親姐妹還要親近,且湘王妃雖然年輕,也絕對不是個衝動妄為的性情,真要是有風險,是絕不會讓汴太妃涉險的。”


  “婦道人家哪裏懂得厲害!”


  “湘王妃可不是普通的婦人,看湘王何等人物,位高權重,還一表人才,卻對湘王妃那樣愛重,竟然不肯納姬妾,湘王妃篤定湘王必勝,說明湘王真有那本事。”


  “不納姬妾和行軍作戰有何關係,我不也不納姬妾麽,讓我率軍出戰,那就是個送人頭的結果。”


  “官人不納姬妾,那是為了省錢,湘王可犯得著心疼這點子錢財?”


  “誰說我是為了省錢了?!”


  “那要不,是為了什麽?”


  “你!真是對牛彈琴。”


  “是是是,我就這就是在對牛談情呢,盼著官人說句甜言蜜語,等到白發蒼蒼了都沒如願,我還覺得奇了怪哉,官人又不屬牛,怎麽就偏像一頭笨牛。”


  於濟:……


  算了,他根外人都懶得吵嘴,還跟自家婆娘吵嘴幹什麽,吵贏了反而沒飯吃,根本就是得不償失,就默默的咽下一口氣,口吻終於不再那樣強硬了:“還是該勸阻汴太妃和湘王妃,不可以身犯險,先安安心心的留在這裏等消息。”


  “官人自己去勸吧,連我,都巴不得能相跟著去呢,我活了這大歲數了,還沒親眼目睹過朝廷的軍隊打勝仗,倒是不走運,眼見過開封城破時,那些遼兵燒殺搶掠,直到如今還會做噩夢呢,我的爹娘,都是在逃難途中過世的,每每想到當年的淒惶……”於妻眼睛就又紅了。


  “看你,怎麽又……唉,罷了罷了,時也命也,兩位貴人是去是留咱們也沒有幹涉的資格,真要是因此遭了禍,那就是命中注定,你快別難過了。”


  於濟這人,從來不怕老妻跟他鬧脾氣,就怕老妻淌淚珠子,真要是讓老妻哭腫了眼,家裏的下人們非得以為他幹了什麽刻薄無情的事呢,一世清名都要晚節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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