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都盼著湘王去“旅遊”
平亂剿叛刻不容緩,宋屏統率的四十萬禁軍很快就自臨安而發,浩浩蕩蕩直奔衢州——這裏已屬兩浙西路,乃是錢塘江發源之地,距離臨安不遠,肯定是九地兵叛最終聚集會合發起總攻之處,但而今慢說西路的叛兵了,便是順昌、舒州二地的逆部尚且來不及趕至衢州,宋屏估摸著衢州城內,滿打滿算也就隻有原本的不到四萬軍戶在附逆。
以十倍的軍力攻城,宋屏自信十足。
然而朝廷首戰告負的消息也很快就傳回了臨安城。
連日以來,本就寒雨菲菲,冷霧繚繚,隨著朝廷大軍失利的敗訊這麽一傳開,臨安城中更是一片愁雲慘淡。
“湘王殿下不是占測得叛亂必平麽?怎麽會是這樣的結果?四十萬大軍啊,竟然還拿不一區區一座衢州城。”
“湘王殿下發布的安民詔不是說了,需得應對適當,諸位想想大軍出城那日,竟然是興國公、沈相臣奉令誓師,這說明什麽?說明平叛大軍這位將領,根本就是興國公所薦,也必然不為湘王殿下讚同。”
“官家究竟是怎麽了?雖說興國公是國舅,可這些年以來,興國公已經惹出了多少亂子?就拿這回九地兵叛,要不是興國公跟沈相臣舉薦的元務墉是個貪贓枉法倒行逆施的狗官,逼得那樣多的軍戶走投無路,好端端的作何會附逆?官家包庇興國公不但隻,竟然還聽信這等無能之輩的讒言,放著襄陽公等等勇將不用,盡用些窩囊廢!”
這些都是民眾們的質疑,倒不至於傳進麗正門去,可宋屏的家眷卻為這些質疑所圍困,緊閉著大門愁眉苦臉。
他們也有滿肚子的委屈好不好?
先帝崩後,宋屏就被架空,都多少年等同賦閑了,禁軍的那些統領臉都認不清,哪還經管過一件半件軍務?跟興國公也好,沈炯明也罷,便是想來往人家也沒搭理過,誰知道興國公中了什麽邪,突然就舉薦了宋屏率軍出征平亂?這行軍作戰的事,有誰能保證必勝無疑的?這下好了,不就是吃個敗仗麽,折損並不大,隻不過沒有順利攻下衢州城,結果就成了眾矢之的!!!
宋家和湘王之間可是無怨無仇的,原本秋毫無犯,被興國公一廂情願的這麽一提攜,莫名其妙就成了湘王的死對頭,湘王當然會借這時機,發動彈劾,他們可都得做了興國公的替死鬼。
女人們在家裏亂作一團,男人們卻是不能坐以待斃的,宋屏的長子宋勉,娶妻申氏,是江夏侯申青虞的族侄女,故而宋勉還江夏侯府的子弟們倒還保持著走動來往,這天他悄悄從後門溜出去打聽了一圈情勢,回家後卻是喜形於色。
“母親不用著慌,申家舅兄說了,江夏侯今日在朝會上親耳聽聞,湘王殿下非但沒有彈劾質罪父親,反而說了句公道話,講父親雖錯料了衢州的兵力,認定逆徒枚為叛部之首,在西部叛軍於衢州會合前,不會涉險兵援衢州,沒想到順昌、舒州雖未調遣主力,卻各出了一支先鋒騎兵暗援衢州。
父親料錯了叛部的軍力,雖說未有旗開得勝,然而總算沒有折損過多,也能稱為應對得當了,諫言官家可派軍使,先問父親再有何對策破敵,重振士氣轉敗為勝。”
宋母方才長舒了口氣,雙手合什:“阿彌陀佛,多得湘王殿下是個通情理的人,我們一家才能免此無妄之災。”
“隻是申家舅兄也提醒了兒子,官家能容下父親一回失策,然則這回叛亂非同小可,官家勢必不會再容父親再次受挫,要是……父親真沒有克敵的良策,不如,找個由頭脫身事外,湘王殿下本是打算由他親自率軍出征的,咱們家也根本無意被卷進朝堂的紛爭,理當退步抽身。”
“那,得遣一個靠得住的人,快些去問問你父親究竟是個什麽主張,盡量規勸吧。”
“我們一家,是不能出臨安的,隻好煩托大舅舅走這一趟了。”
宋屏率軍還未出浙西,趕去通風報信倒也不消廢多少時日,他細細一琢磨,想自己雖然錯估了衢州的兵力,可無非敵方隻添了三萬增援,加起來不到十萬兵,就能打得四十萬大軍丟盔棄甲,還多得他下令收兵收得快,否則又豈止折損這點人馬?
宋屏根本沒有信心能反敗為勝。
他打起了退堂鼓,立即“病倒”,老淚縱橫的要引咎辭職。
又說司馬權,原本舉薦宋屏這個非他黨羽的先帝舊臣,就是被逼無奈,又尋思著他既替宋屏爭取來複起的良機,宋屏總會感激他的提攜之恩,日後籠絡為黨羽也就水到渠成了,不曾想宋屏竟因為首戰告負就撂了挑子,還說什麽叛軍抱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決心,竟神勇異常,他是真的無能為力,且還愁得自己臥病難起,諫言唯有湘王統率大軍,朝廷才有勝算!
司馬權在家中喊著宋屏的名字把他好番破口大罵。
情勢刻不容緩,羿栩卻才是真的病體難支了。
原本開始按照春山居士所授的功法開始日日調息以來,確然不再失眠,且羿栩甚至覺得連困擾了他許久的疲憊感也消減了不少,胃口也得到了改善,哪知道忽然就起了叛亂,他這滿心焦灼的,整日裏要處理的事務連增數倍,還哪有那許多時間堅持練氣?且就算擠出空閑來,也總無法讓心中保持平靜。
疾症就立時卷土重來,飯又吃不香了,覺又睡不著了,整日間的有氣無力精神恍惚,喉嚨裏一陣陣的就覺發癢,胸口像壓著塊幾十斤重的生鐵,一口氣喘上來,都得老半天。
所以一聽說宋屏要引咎辭職的話,羿栩根本就懶得再考慮:“這事看來隻好托付給無端了,也幸好我左右還有他這樣的能臣。”
晏遲於是才提出他的策略。
“在宋屏出征之時,無端為何不提讓閔太妃隨軍的事?”羿栩問。
“先得拿下衢州、舒州,才能夠與羿枚這個罪首當眾輿爭,臣已然稟知了官家,宋屏雖為老將,卻並不擅長用兵,臣並不看好宋屏能順利拿下衢、舒二州,又怎能讓太妃隨軍涉險呢?萬一,太妃有個好歹,羿枚豈不又會謗害官家連汴王遺孀都不放過?”
羿栩現在神思恍惚的,剛才也就是口一問,這時聽了晏遲給的解釋,連連頷首:“還是無端你想得周道,如此,我幹脆授予你臨機決斷之權,有關戰事的安排,你無需等朝廷決意,切不可失了戰機。”
如此,宋屏回而湘王替,這消息在臨安城一傳開,百姓們總算是真正吃了一顆定心丸——眼看著又快過年了,叛兵這回甚至逼近了臨安城,偏偏朝廷大軍還吃了敗仗,誰曉得叛兵會不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入臨安?
雖說,叛首不是什麽遼蠻異族,同樣是皇族宗親,就算奪下了皇位,按理說也不至於為難他們這些布衣百姓,可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了天子換了朝堂,製度也得換一換,慢說會不會增收苛捐雜稅了,他們現有的宅田,保不保得住尚且難講,日後興許不能再安居樂業,誰還有心情過年?
百姓們惶惶不安,捂著荷包節儉度日,商賈們也都沒了迎新辭舊的好心情,生意淡了,收入少了,這戰事一日不得平息,恐怕慘淡經營的日子就還得過下去,本都已經做好了過個糟心年的準備,誰知隨著湘王征替衢州,百姓們終於開始備年貨了,臨安城又恢複了欣欣向榮的舊情境,商賈們才又眉開眼笑。
鄂霓卻十分的不開心。
襄陽公已經重鎮襄陽城,家眷這回卻被留在了臨安為質,鄂霓眼看著連芳期都能上征場,心裏越發癢個不止,這日竟衝李夫人抱怨:“要是爹爹不往襄陽,我定能跟著阿期一同往征場去,湘王又不是個刻板人,說不定還能讓我率一部,攻入衢州城。”
“你都當娘的人了,心還這麽野。”李夫人搖了搖頭:“這回兵叛發生得突然,且又是這樣多的地方一同爆發,固然湘王有十足的勝算,可怕的就是遼人趁火打劫,你爹爹要是不重鎮襄陽,他定會憂愁焦慮,你啊,隻顧著自己野,難道就願意看著你爹長久的被困在這座牢籠裏?”
鄂霓吐了吐舌頭,挽著李夫人的胳膊:“娘,這話你可不能跟爹爹講,女兒也就是發發牢騷罷了,女兒是認定了,湘王必能大捷功返,遺憾不能親眼目睹湘王如何的用兵如神,又好在阿期這回隨軍,等她回臨安,總會一五一十告訴我,就這段時日怕是難熬。”
“你還嫌沒事幹啊?我都說了你幾回了,理該跟你的嫂子們學些針線女紅,持家管賬的本事,你舅母不挑你玩心大,可你也該自點覺,等大衛的局勢真真穩定了,你還能在娘家住一輩子?深兒若立下軍功,哪怕不能獲個朝廷的武職,日後定也是在襄陽立戶的,他是一房的長子,你日後就是一房的主婦,我不求你跟湘王妃似的能幹,但你也不能太不像樣。”
鄂霓立即就轉移了話題:“阿娘,你說薛家妹妹為何突然就入宮了呢?我還尋思著阿期不在臨安,眼看她的生辰快到了,今年隻能我約著阿皎和她熱鬧一日呢。”
“閔太妃隨軍出征,可兩個孩子還小,官家為了讓太妃寬心,把兩個孩子接去宮裏交給皇後暫時照顧,你應當明白如今這樣的情勢,故汴王的兩個遺孤是萬萬不能出任何閃失的吧?皇後一來要執管內廷事務,一來還要照顧太子,生怕發生意外,所以隻好將這一事務托付給賢妃,可賢妃也要助佐皇後料理內廷的事,因此才召了她的胞妹入宮……不是我說你,薛家小妹比你小著這些年歲,看看人家都比你穩重多了,若擱成你,慢說讓你看孩子了,讓你入宮去,怕還得另找個人看著你不闖禍。”
鄂霓趕緊拔腳就跑,再要是不跑,她親愛的娘親怕是直接會砸她一頭臉的帳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