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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3章 不是小壹是小貳

  無情有態緣何事,也倚新妝弄晚秋。


  這一句詩,跟“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一樣,出於同一平行世界,都是這個世界過去未來都不應出現的詩文。


  芳期喜歡花花草草,這句詩她有一年賞美人蕉時,聽小壹隨意引用的。


  她本來沒這樣好記性,因為小壹隨口一說,她就隨便一聽,隻正好遇見了阿瑗,就把這首詩說出來讓她評鑒,阿瑗倒還記得這首詩,昨日丘大娘子特意來謝晏大王與她,故而帶著袁子高同行,芳期就問了阿瑗,當袁子高的麵,把這首詩吟出,對後頭兩句附加了她的看法,且問丘大娘子是否認同。


  她見袁子高並未太在意這兩句詩文,就道:“這首詩連我都忘了是從哪裏看得,隻隱約記得作者竟標注的是無名氏,我很是好奇,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人把如此美好的花兒,比作裝腔作勢的偽君子,丘大娘子與袁郎君博古通今,未知可曉這詩的來處?”


  丘大娘子自然是沒有任何印象的。


  而袁子高卻在沉默了一陣後,忽然間抬眼看向芳期,隔了半晌才道:“我倒是在另一本傳記中見過,這首詩乃姓莊名大中者所作,隻寫書人說這莊大中……與之是在山中邂逅,這不為奇,奇的是莊公一番言談,竟言他來自於數百載後,卻不知今世今代人事,寫書人當時隻覺莊公似患癔症,可繼續聽其言談,又漸覺並非是癡人癔語。


  據那莊公所說,今世今代人事,與他所處世界數百載前,國號南宋時期類似,又引南宋時,一抗蠻勇將所作之詞,中有一句,‘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詞文,雖非一字不差,不過‘燈火闌珊’四字……”


  他這話沒說完,丘大娘子就笑了:“燈火闌珊四字,卻出現在殿下好友辛侍郎的一首詞文裏。”


  “正是。”袁子高道:“寫書人心中疑惑,莊公卻對這般巧合並不詫異,他說兩番世界的人事雖細處不同,但趨向卻大同小異,有如此一世界的臨安,在那一世界同樣存在,他所說的南宋,亦是因為開封失守而南遷,而數百載後,天下已歸異族,他生活的朝代國號為清,而大清天子,姓氏乃愛新覺羅,已非漢人。”


  芳期心中大震:“在莊公所處的世界,漢人到底是亡國了。”


  “南宋亡,蒙古統一天下,國號為元,元亡明興,而明朝走向衰亡後,江山社稷再度為異族統禦。”袁子高道。


  芳期心中已經明白了,袁子高的確是和她有相同的經遇。


  昨日,兩人倒是“心有靈犀”避開眾人私聊了一番。


  “袁郎君可識小壹?”芳期這回直接問了。


  “並不認識小壹,擇中我的係統自稱小貳。”


  芳期:……


  “三年之前,子高的腦子裏忽然響起說話聲,相信王妃既問這話,應當是與子高有相同經遇,細處子高就不必多說了,小貳交待的任務,不過是讓子高盡力收集當今的文稿畫作,也包括古時遺存的著作,棋譜、琴譜等等。


  小貳言,衛亡,則多數典籍為遼國皇族後裔焚毀,以至於無法傳世,他的主人雖說已經在想辦法改變衛亡之浩劫,計劃卻遭到了阻礙,難保大成,為防萬一,方才又遣他另擇宿主,也即子高,收集留存文化遺產。


  而小貳給出的交換條件,即是將另一世界,多少史實經文,一一告知於某,子高本就對平行世界時空穿梭之事大感興趣,當然也不願眼睜睜看著這一據說是藍先生創造的世界,亦同原生世界一樣,大衛終究是走向衰亡,遼太子之後,遼帝對我大衛遺民奴役壓迫,毀我中華文化,沒想到,小貳稱或許能讓大衛避開浩劫的宿主,竟然是湘王妃。”


  芳期苦惱的歎了口氣。


  她有幾斤幾兩,自己清楚,她根本就不可能挽救什麽天下浩劫,係統擇中的救世主其實是晏遲,利用她,無非是為了影響晏遲,讓晏遲聽從擺布,建立藍先生和呂博士所認為的理想世界。


  這個世界,乃至於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用小壹的話說,都是實驗品。


  可他們明明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和愛恨情仇,不是棋盤上的冷冰冰的棋子。


  她仍然不情願,去影響晏遲,成為一個言聽計從的傀儡。


  “小壹應當耗盡了能量,用她的話說,已經是死去了。”芳期對袁子高道:“所以我早就擺脫了係統的擺控,我現已經無能為力挽回什麽,袁郎君既然聽小貳說了那一平行世界的不少人事,當能體會一朝一國,有興便有亡,世上真沒哪個皇朝能避免這一趨向,但值得慶幸的是,至少因為係統的幹預,襄陽公未被迫害,大衛還保有能與遼國一戰的實力。”


  芳期和袁子高的談話沒有再繼續下去了。


  但她很關心嶺南的事態,雖然相信晏遲既然舉薦了襄陽公主征將帥,清簫為收征使臣,肯定是有必成的把握,不會讓金敏這類鼠輩為了私利私欲而挑生的這起變亂一發不可收拾,可她還是擔憂會有節外生枝。


  襄陽公,在原生世界,是早應死去的人。


  會不會因為她的終止計劃,再度改變襄陽公的命運,導致襄陽公終究無法擺脫早逝的劫厄?


  於是這一天,當晏遲下衙歸家後,等待他的是一桌子好菜好酒,卻不見薇兒、嬋兒兩個孩子,屋子裏就頗顯得安靜了,他隻問:“王妃想了什麽辦法,才把嬋兒給哄去了別處吃飯的?”


  芳期將孩子打發開,肯定是有“陰謀詭計”要商量,這不消問,隻嬋兒那鬼靈精卻不好哄,一整日都沒見親爹了,吃飯時是必須要向親爹撒撒嬌的,晏遲好奇的是芳期從哪裏找來別樣事物,魅力竟能勝過他這親爹。


  “我說,晏郎今晚要替她紮針。”


  晏遲:……


  “不帶這樣騙孩子的啊,嬋兒又沒生病,我替她紮個什麽針?”


  “她右邊胳膊上生了幾粒疹子,我看了,不妨事,應當是小兒熱躁之氣發散出來所引,抹了藥膏,就不覺得發癢了,但嬋兒自己心虛,生怕又挨針炙。”芳期想著女兒那“花容失色”的小模樣,就覺好笑:“這樣也好,孩子淘氣,越大越不聽奶姆的話了,心裏有個畏懼,便不會不把病症當回事,她既怕生了病又挨針灸,才肯聽教,不至於一玩玩到夜深,還挑嘴。”


  芳期先替晏遲盛了一碗湯,吃飯時也沒急著問嶺南的事態,直到看晏遲端起了酒杯,才說正題。


  晏遲一口一杯酒,笑著道:“襄陽公不愧為我大衛的戰神,他隻率數十騎,就大敗土族上千人馬,那些土族心服口服,原本生事的土族,那一部其實不過百餘戶,其俚長還與大族長不合已久,若非是為了對抗朝廷,原本他們並不會齊心協力,襄陽公先以威服,清簫再以德召,大族長已經有了決斷,要罪懲生事的俚長,不過仍不肯交給朝廷的官衙,而是要以他們的俗規罪處。


  至於召征入伍一事,進展沒那麽快,不過據清簫的信報,大族長已經有幾分動意了,清簫還替他們向羿栩爭取,但凡嶺南蒼梧、鬱林等地,有土族俚人聚居的村落,隻要不再與別的民眾相犯,賦稅不但可免,朝廷還會分予糧帛,並準各部俚長族長,仍然管治部民,而從伍者若建軍功,朝廷可封爵祿。”


  “羿栩會準?”


  “會準。”晏遲輕笑:“讓嶺南土族依從朝廷法令,這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就算不準他們各自管治部民,難不成他們就能聽從約束了?所以幹脆從名義上給予他們管治權,他們也就不會在意有‘不相犯’的前提了,可別小看了不相犯,這就等同土族放棄了爭霸田林,劫掠市商。


  嶺南的商賈和民眾從此不被土族侵犯,就不會再提心吊膽,商賈必然寧願哪怕多交一筆商稅,但至少不用再提防財貨為土族所劫,朝廷不過是用商賈多交的一筆賦稅,用以安撫土族,讓他們不用再劫掠,也可享有豐衣足食而已,羿栩有什麽不讚同的理由麽?


  而封受爵祿,便是逐漸把土族的勇將移至臨安,他們定居在臨安,還能不依從朝廷法令否?土族再無戰力,便會安於耕織,這樣過上個十年八載的,嶺南土族就能成為真正的大衛子民了。”


  就是不知道那時,大衛還在不在。


  “清簫至多重陽節前,也該功成身返了。”


  晏遲又喝了一杯酒,突然笑了笑:“嶺南禍事平了,不過其他地方很快就將不太平,而羿栩,他也該到不問朝政的時候了。”


  芳期的手指輕輕抽搐了下。


  小壹曾說過,原生世界晏遲曾經權傾朝野,則血腥殺戳也將起於晏遲掌握軍政大權之後,死的都是哪些人,據說史書已無所考,遼廷稱霸天下後,曾將所有的罪責歸咎於晏遲,後人隻知衛國內亂,皆由晏遲一手掀生。


  而晏遲權傾朝野的一天,就近在眼前了麽?

  “王妃要受我連累了。”晏遲收斂了笑容,伸手一握芳期的手:“不久,哪怕是與鄂娘子、徐娘子幾位,王妃怕也不好再有走動,也隻能與那些貪圖富貴的人應酬,我們也應當不會在臨安留太久了。”


  這是最後一段在臨安的時光,芳期卻不能與好友們更多相處,甚至於,好好話別。


  而當這出大劇終於落幕,一切事實都浮現水麵。


  她也到了最終抉擇的時候,走或留,聚與分。


  晏遲突然發現僅對芳期的抉擇,他是真沒有穩抄勝券的信心。


  窗外,本是如鉤的殘月,徹底為陰雲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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