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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6章 殺身之禍不假

  “無端如何說?”


  福寧殿裏,皇帝其實也沒有心情談什麽風花雪月,他切盼的是能不能趁此時機把汴王這一隱患從心尖尖上剜除,哪怕這會必需也要動刀子。


  天尚未晚,可梅雨季節,天光早已陰沉沉,又深又闊的殿舍裏一直燃著琉璃燈,人影落在漆黑的地麵,像被地獄吞噬,羿栩的臉麵上其實已經浮現出有若死氣的晦色,詭異的與他蒼白的膚色融合,清簫想,如果宮裏的道官膽子夠壯,恐怕就會有人道破一國天子將有血光之災,隻不過現在沒人敢說實話,又或者畢竟這些道官修為尚淺,難有把握斷測世上最尊貴的人的吉凶禍福。


  羿栩的病,說確切點是身中的毒,其實未入骨髓,無損性命,他的劫禍,是難逃刀劍逼身。


  清簫的心思隻遊離開瞬息,就飛快收回。


  “湘王不讚同將汴王送離臨安,湘王言,汴王一旦離開臨安即有殺身之禍,而他從前所作的斷測,哪怕汴王二子欲脫夭折之命必需和生父生離,亦當是兩個稚子遠離臨安,如此汴王與其子方能各自平安。”


  汴王子永不歸臨安,則不能被立為皇儲,其實對羿栩根本無害,隻是羿栩從來不將稚子視作威脅,讓他不能安心的是汴王這個成年人,他的祖父懷宗帝所立的皇太孫,汴王活著,永遠是心懷不軌的人一麵隨時可以利用的旗幟,叛書檄文裏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將他名正言順取而代之的人物,汴王在,對方的兵車炮馬就能越過“楚河漢界”衝鋒陷陣,正如一盤永不會結束的棋局。


  “那……我的確需要再斟酌。”


  羿栩說這話,卻似乎如釋重負一般,仿佛極其欣慰晏遲會反駁閔申的提議。


  清簫想到他那位師父的斷言,心中一哂:師父還是師父,果然料事如神。


  斟酌,便要召政事堂的相臣們集議,辛懷濟毫不猶豫再次附和湘王的意見:“臣不懂命理時運,隻就事而論,年年入夏梅雨之季,因氣候潮濕悶濁,小兒體弱,論是如何細心照顧,都難保受寒受熱引發各種疾症,以此斷論汴王之了是為生父煞克,將有夭折之憂未免太過荒唐,且自古以來,也從未聽過卑幼患疾,將尊父逼離家籍這等大違禮法之事!哪怕湘王殿下測卜為實,官家也當將汴王子送離臨安養護,以防汴王遭受殺身之禍!”


  沈炯明一聽晏遲果然不肯讓汴王離開臨安,心中竊喜,隻待辛懷濟話音一落,便陰陽怪氣諷刺道:“辛公一忽說不信命理,一忽又說當信湘王的測卜,我看辛公信的雖不是命理,卻是湘王怎麽說,辛公就怎麽信吧?也不知辛公究竟是大衛的臣子呢,抑或成了湘王府的幕僚?”


  辛懷濟雖為文臣,卻也深諳軍務,實為文武兼備的能臣,奈何論起耍嘴皮子的功力,真是差了沈炯明之流一大截,被他這一譏刺,越發惱怒,就顯得更加笨嘴拙舌了。


  “沈公這是在謗誣辛某心懷不軌?”


  “我還未說湘王心懷不軌呢,辛公竟自己承認了?”沈炯明一邊冷笑,一邊將象笏豎舉:“臣早疑心汴王與湘王交近,實則圖謀篡逆,其歸朝之初自請削除皇太孫名位,為惺惺作態而已,現而今因遼間散播之謠言,欲引輿情抨擊先帝及今上一係,汴王隻覺時機已至,故而湘王方唆使辛樞相,諫言改革地方軍政,意圖讓辛樞相籠權武官,發動兵變。


  然則,官家卻授元大夫管執軍政一職,使得汴王、湘王謀劃落空,更令汴王難料則是其雙生之子竟罹患疾症,湘王本斷測汴王子有夭折之禍,意圖是讓官家打消防心,眼下卻成了‘實讖’,閔公動疑,亦是為了安護皇族宗室血脈,行良諫,使湘王大是憂急,竟然杜撰汴王若離臨安將有殺身之禍的說法……”


  “好了!”羿栩聽沈炯明越來越激昂的語氣,隻覺頭疼,他忍不住出聲打斷:“沈卿空口無憑便指控我大衛兩個親王,以及樞相謀逆,也著實是太過荒唐,朕今日召爾等集議,為的是論事,而不是讓你們相互抨擊的。”


  “還望官家戒備提防,臣並非想逼官家立時將汴王、湘王判罪,隻若是官家采納湘王之見,將汴王子送離臨安,稚子孱弱,尚且還在病中,萬一途中有個閃失……汴王必會質疑官家殘害親族,而所謂天讖之罪論,也必會死灰複燃!”


  沈炯明持笏而跪,意態堅決。


  羿栩到底還是準了沈炯明的請諫。


  這一出師大捷,讓沈炯明好不得意,而在沈相邸等候消息的金敏及元務墉等,聞訊後同樣是喜出望外。


  “多得興國公提醒咱們,汴王一直是官家的心腹大患,隻要揪住汴王不放,必會再下一城。”沈炯明得意之餘,還沒忘了謙虛,順便拍並不在場的興國公一個馬屁。


  “隻是,官家雖然采納了沈公的諫言,卻也叮囑了參加集議的諸相臣,不可將今日之爭論外泄,這樣一來豈不仍然是為了不讓湘王承受謀逆的指控?”元務墉道。


  金敏笑著揮揮手:“湘王對官家可有救命之恩,咱們空口無憑的,自然是不能讓官家盡信,但官家必然已動疑心,他看似維護湘王,實則是為了不在這時打草驚蛇。等到咱們的計劃步步推進,最關鍵的是等到推出賈高鬆來,那就是鐵證如山,湘王必隻有人頭落地這個終場。”


  一群人已如勝券在握。


  而福寧殿中,羿栩卻在和清簫把盞長談。


  羿栩最近酒喝得有些多,因為隻有靠烈酒才能助眠,讓他短暫的安睡一陣兒。


  今天,似乎尤其的有酒興。


  “清簫,有一件事,我隻能拜托予你。”羿栩這回放下酒杯,終於言歸正題:“送汴王至嶺南途中,將之處殺。”


  “官家可是喝醉了?”清簫佯作震驚。


  “無端測斷得對,汴王離京,必有殺身之禍,因為我早已決心將之處殺。”說的是殺人的話,羿栩卻又長歎不止:“當初君父,數番拒絕迎汴王歸朝,汴王心中怎能沒有恨意?且我已經察明,汴王其實早聽信了遼主的唆使,先以韜光養晦的姿態惑我對其不設防範,靜候時機起事篡位,你當為何遼國的敵間散播所謂的天讖針對先帝一係呢?為的正是在為汴王起事作鋪墊。


  無端並未與汴王串謀,否則不會道明汴王將有殺身之禍的話,給予我斬除後患嫁禍遼廷的絕佳時機,我也不想追究汴王尚有何後著,因為明知禍患,果決斬除方是上上之策,這件事交給別的人我不放心,隻有拜托給你。”


  清簫:……


  什麽不想追究,其實羿栩心中豁亮,汴王根本沒有謀逆的想法,但他隻要活著,就永遠是他人利用來謀逆的旗號,所以汴王隻能死,羿栩才覺得可以安枕無憂,朝中根本就沒有汴王的同謀,他追究什麽?

  君令不可違,清簫隻能聽令行事。


  離別在即,汴王卻心中平靜,此時的他正伸手試探兩個孩子的體溫,確定已經恢複了正常,看著熟睡中,麵頰已經恢複了紅潤的幼子,汴王微微笑著:“不妨事了,到底是生於皇族,這季候雖然多生蚊蟲,可富貴之家防範濁穢疫情到底比貧苦之家容易,有是他們有幸,看看百姓家中,因為季候常見病症不幸夭折的幼兒不知多少。”


  說著說著就是一歎。


  “湘王說將送官人往高麗,住處名籍都已經準備妥當了,我本沒有什麽好擔憂的,隻是,也不知我與兩個孩子何時才能脫身,與官人團聚。”


  “不用急,靜待時機吧,畢竟你跟孩子不似我,官家對你們並未動殺心,若真無緣無故從臨安沒了蹤影,怕會讓湘王擔風險,他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萬萬不可因為我們,讓湘王涉險。”


  “官家未對咱們動殺心,可翁翁……著實讓我寒心。”


  “我想,嶽祖翁未必知情,他老人家過於相信興國公。”


  話正說到這兒,就有一個仆婦直接入內。


  她是兩個孩子的奶姆,論來也是閔妃信任之人,可她此時一進來,汴王與汴王妃心有靈犀的不再竊竊私語。


  閔妃還飛速紅了眼眶。


  奶姆張氏隻道:“仆尋思著殿下與王妃要話別,而此時天色也晚了,當將兩位小郎君抱回寢息處。”


  閔妃用手帕拭著眼睛,仿佛無心說話,還是汴王應付了奶姆一句:“日後王妃及犬子,還多勞娘子看顧了,這府裏,除娘子之外,恐怕也沒更多的可靠人,若小王一家,還有夫妻團聚父子相見一日,必不忘娘子忠心護侍的功勞與恩情。”


  張氏連稱不敢,態度十分恭敬。


  而汴王動身未過幾日,“死訊”尚未震驚臨安時……


  某日,張氏便為興國公招見。


  過去汴王府中的耳目,實則多為司馬修安插,司馬修撂挑子不幹後,為司馬儀短暫接手,現在雖說已經盡歸清簫號令,可這位張氏,卻乃興國公親自安插的人,還繞了一圈兒,先是安插進閔家,再由閔妃的生母親自推薦給了女兒。


  閔妃對張氏的確一度信任,但後來經芳期提醒,她才知道這個人實際聽令於興國公。


  興國公讓張氏毒殺汴王二子。


  “是官家的囑令,官家著你得手後,立即離開臨安。”


  “可汴王剛走,其子便夭亡……官家能不再受質疑?”


  張氏作為一個專業人士,隸屬的是內察衛,卻也不是那麽好蒙騙的,就算不服新統領清簫,然而對於天子是忠心耿耿,於天子不利的事,她不願幹也不敢幹。


  “你是在懷疑我謊稱聖令?!”興國公沉了臉。


  “卑職不敢!”張氏連忙膝跪:“隻,官家分明已經將內察衛交托穆統領執管,何故……卑職實在不明官家因何有此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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