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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 沒打雷,人被轟

  覃遜這家主親自站在角門裏,聽著自家門仆打發馬家人的一長篇話——


  “馬衙內就別為難小人了,老夫人聽聞洛陽王氏犯了事,驚恐得昏厥過去,雖說主翁早有提防,請好了郎中候著,及時施針,讓老夫人清醒過來,但馬衙內也知道老夫人上了歲數,著實受不住這番打擊,馬衙內著急,想求老夫人替馬娘子想法子,可老夫人有什麽辦法呢?


  那洛陽王氏的家主,和逆犯勾結,楚心積慮要將湘王和湘王妃置之死地,這事馬娘子確有參與,主翁怎能再替馬娘子開脫?馬衙內也休說親族之間見死不救這種話,真要是親族,又怎會中傷陷害?馬衙內還是快些請吧,要再糾纏不休,激怒了主翁,主翁可就去報官了,講馬家要逼得太師府附逆,這可不是太師府要落井下石。”


  覃遜確信這門仆已經足夠打發不速之客,才轉身,卻見長孫覃澤,不知何時已站在了身後。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擺擺手,悶頭往風墅走,等坐下來喝了一口放得半溫的茶,才道:“說吧。”


  “翁翁尚還瞞著太婆昨晚的事,但……瞞得了一時,瞞不住一世。”


  “一世?”覃遜歎了聲長氣:“能瞞住三日都算不錯了。”


  原來,王老夫人並沒有昏厥,有的人上了歲數睡眠驟減,可王老夫人反而比年輕時還要嗜睡了,她睡得晚起得也晚,覃遜又下了封口令,王老夫人縱便是知道昇安塔已經焚毀,卻不知昨晚那場天翻地覆的變化,更不曉得不僅王爍已經入獄,洛陽王氏連馬氏這樣的女眷,都被圍禁在了宅邸。


  “別看你太婆這兩、三月,似乎心情舒暢,其實走動得略多一些,突然就覺疲累無力,相伴的還有頭暈目眩的症狀,這二日以來才睡醒不久,就哈欠不斷,還有睡時遺涎,突然鼻中出血的症狀,你也略通些醫理,當知這不是好事。


  我讓郎中配了幾劑藥,誆她服下,等這些症狀略有好轉了,再緩緩告訴她最好,所以為免三娘來道平安,看望她新生的小侄兒,你和孫婦先帶著豫兒往湘王府去讓她這姑母瞧個夠吧,還有這段時間也千萬別讓二娘這不省事的丫頭來家裏激怒你太婆了。”


  覃遜一番叮囑,才回冠春園,隻見他的那位老妻正眉飛色舞跟一個仆婦說著什麽,他放輕腳步過去,站在涼亭邊上,聽了個仔細。


  “昨晚昇安塔莫名其妙起火,必定就是晏遲殘黨尚不死心還在作徒勞的掙紮,無非又想利用裝神弄鬼那套說辭博得一線生機,他當那些愚民好糊弄,官家也這麽容易糊弄呢,天火?哪來的天火?昨晚沒劈靂沒響雷的連滴雨都沒下,這天火從哪裏來?他說是天火就天火了?官家有的是辦法坐實是有人縱火焚毀寶塔。


  晏遲和覃芳期這回是死定了,就連覃芳舒,苟延喘殘的日子也到了頭,我隻煩心覃芳期生的那孽障……一個才滿周歲的丫頭,官家為了顯大度是不會處殺的,這孽障還不像祥佳,畢竟是皇族的血脈,祥佳至多是被軟禁在內獄不至於淪落為官妓。


  覃芳期到底是覃氏女,她生的那孽障若成了官妓,我們臉麵上也不好看,莫不如我去向大娘娘求個恩典吧,讓那孽障先由我們家領回,過上一年半載的就讓她夭折了幹淨。”


  覃遜聽得直蹙眉。


  真不知道他的這位老妻,怎麽歲數越大心腸越狠,想起從前……刁蠻歸刁蠻,妒悍也是真妒悍,可遠沒到把人命當草芥的地步,那時候,懷宗一朝,皇帝因聽信奸讒,處殺了昆侖伯,昆倫伯和洛陽王氏沒有絲毫幹係,但老妻聽聞昆侖伯的女兒沒為官奴後,慘死於內廷的事,尚還悲歎同情。


  現在呢?哪怕是再恨三娘,何至於連嬋兒這麽個小兒都不放過?

  覃遜現在不想和王老夫人交談了。


  他衝仆婦擺擺手,又放輕腳步離開,至風墅自己跟自己手談,等晚間,覃牧下衙,覃遜才聽說了天子這回飛快做出的決斷。


  “沒有降罪太後,隻是詔告文武百官,太後因心中懊悔,發誓今後再不預政,從此慈寧宮也不會再召見諸多外命婦。”


  這就是把太後給軟禁在慈寧宮裏了。


  “興國公雖未附逆,卻犯失察之責,被罷黜相位,貶為臨安府尹,卻不執臨安府事,由葛少尹管理臨安府治事務。”


  這是給了司馬權一線起複的機會。


  “司馬極處死,其長子亦判斬決,此一係其餘兒郎年滿十五盡皆流配充軍,未滿十五者,充為官奴。”


  連對司馬家的人都是如此重懲,洛王標及其黨徒的下場可想而知。


  “王公,處死,嫡係子孫不赦,其餘洛陽王氏族人驅逐出臨安,三代不許應試,內眷除馬氏也被判斬決外,沒為官奴,許蘭陵周氏休棄王氏女。”


  覃遜閉著眼,深深一聲長歎,洛陽王氏徹底敗落了。


  “任鎮江侯為首相,沈中丞亦補入政事堂,徐大夫升任禮部尚書一職,牧,升任吏部侍郎。”


  “讓你升任吏部侍郎,是官家對湘王的褒獎。”


  “官家賜湘王上太保一職……”


  “上太保是啥?”久浸官場的覃太師都震驚了,因為從古至今,他還從沒聽說過有上太保這麽一個官名。


  “是官家特設的一個官職,雖兼具國師之權,但可預政,凡上太保認為政令不當,可召政事堂諸相問議,並有權直接向官家上書,未得天子再度肯定,則該政令先不能頒發。”


  覃遜蹙了一陣眉頭,又鬆開了:“官家這是想讓無端與政事堂對立,這樣一來,沈炯明哪怕補入政事堂,要是仍以無端之令是從,將會被政事堂其餘同僚壓製,他想要獲信於鎮江侯這首相,獲信於天子,從此便將和無端楚河漢界了。”


  沒了司馬權掣肘文臣,天子啟用鎮江侯龔佑,這樣的而已他還覺得龔佑的分量不足,開始分解湘王的黨營,這一手權術玩弄得,倒還像些樣子。


  “你這吏部侍郎,上頭有吏部尚書壓著,其實也就是個虛銜,這樣也好罷,倒是徐砥,他成了禮部尚書,手裏握有了實權,不過徐家人雖於仕林中地位極高,卻從來就沒幹過結黨營私威脅皇權的事,官家並非沒有識人之明,甚至眼光更比先帝強些,他的多疑,說到底還是因為得位不正,又無子嗣,這份疑心更多用在手足和宗室身上,不放心的是自家人。”


  覃遜摸了一陣胡須,又是一聲長歎:“我得向官家請個恩典,等你小舅舅他們被處了刑,容我們至少準備幾口棺材,不讓他們曝屍在亂葬崗吧。”


  這已是他能為洛陽王氏這門親族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這天夜裏,覃遜心緒頗有些悵鬱,喝多了幾杯,大半夜的卻被兒子給晃蕩醒了,他睜著惺忪的睡眼,直瞅著滿臉愁容的兒子,心中生起很不妙的感覺。


  “父親……老夫人她……聽聞了洛陽王氏被罪懲之事……現下情況著實不大好。”


  覃遜慌裏慌張往冠春園衝,一看王氏的樣,豈止是不大好,簡直是大不好,人沒昏厥,眼睛倒是睜著的,隻不過一隻眼珠子斜著像卡進了眼角,嘴也歪著,半張臉抽搐,涎水直淌,分明就是中了風,癱臥著動都動不了了。


  聽郎中的說法,也的確是中風,況怕餘生,連話都不能說了。


  “究竟是誰走漏的消息!”覃遜大怒。


  “是我。”一個仆婦卻昂然作答。


  覃遜認得這仆婦,是冠春園裏“老人”了,雖是良雇,被雇已經足有十餘年,老妻分明視她為心腹的,她怎麽至於……


  “主翁不知道吧,我的兒子,靠著這些年的積蓄,好不容易賃下了一家店麵,跟幾個鄰裏合夥,打算開一家漆器鋪,這才開張,就被那竇況欺上門前訛詐,說要是不給錢,就治他們個裏通敵間的罪名,兒子沒了法,求我替他們說情,我也隻好求老夫人,老夫人怎麽說?講不就是幾個錢麽,為此開罪了大娘娘不值當,那是幾個錢麽?

  為了不被陷害,我家兒子幾個人把店鋪給低價轉售了,還又借貸了百金,才終於讓竇況滿足,我兒子為了還債,隻好冒著風險學人家跟船出海販轉舶來物,怎知一去不回,說是跟的那艘商般沉了,結果人財兩空。


  仆痛不欲生,隻想著的確不敢向大娘娘討公允,少不得隻有忍氣吞聲,為了不丟自己的差使,讓家境有如雪上加霜,在老夫人跟前連抱怨都不敢抱怨一句。


  過去我隻以為是太後和司馬家的惡行,今日才明白過來還有洛陽王氏從中作祟,我著實沒辦法還在老夫人跟前強顏歡笑,聽她誇耀洛陽王氏如何如何,本避得遠遠的,就指著等司馬極、王爍人頭落地那日,抱著兒子的牌位去刑場,也好讓我那苦命的兒看看害死他的人也沒落得個好收場。


  怎曉得,老夫人今晚不知怎麽就想起了我,已是半夜三更了,還把我叫來,先說一番,知道我兒子短命,留下一個小兒去見了閻王,還欠下一筆債還不上,要是不趕緊想法填了窟窿,被追/債上門,況怕是連房子都保不住。


  老夫人說她發善心,可以幫我家填上這個窟窿,還許我把孫兒接來太師府,老夫人說她正好有空閑,能幫我看顧孫兒,可話鋒一轉,又告訴我,不久後湘王妃所生的小郡主就會被接來太師府,令我想法子讓小郡主夭折,老夫人這是要用我的孫兒要脅我殺人害命,我一時再忍不住,才說了實話!”


  覃遜實在不知應當拿這仆婦怎麽處置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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