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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 清簫怒了

  湘王府被圍禁當日,芳期其實也是滿腦子漿糊,不曉得是福是禍,但看著晏大王哈哈大笑的愉快神態,她就籲了口氣,繼續吃她的陽春麵,懶得立即問事態,橫豎,晏大王憋不住話,該說的還是要說。


  “我唯一擔心的是,錯估了羿栩對司馬芸的情份,我認為羿栩已經篤信司馬芸的愚蠢,不至於再千依百順,可要是,羿栩真是個孝子,哪怕這可能微乎其微,但的確存在……羿栩親手殺了他的爹,殺了手足兄弟,但絕大多數的人,還是需要情感支撐,做不成真正的孤家寡人,清簫畢竟,我不可能真讓清簫為羿栩所辱,萬一清簫在羿栩心中的地位輕於司馬芸這生母,我的計劃就會失敗。


  表現是,羿栩會直接圍禁嶽母的宅邸。衛、夏、遼,看似三足鼎立,其實實力最強者是遼國,嶽母為遼太子視為知己,羿栩對嶽母必定更加忌憚,一旦疑我,肯定是先拿嶽母在手,要脅逼迫我。


  真到了那時,我隻能反出大衛,也必救得嶽母平安,雖然經營多年的計劃功虧一潰,但不要緊,隻要人在,總能東山複起。


  但羿栩圍禁的是湘王府,是咱們,說明他更相信我的話,圍禁的行為,一是迷惑羿標,二是試探,試探我再遭險困,會不會謀反,我當然‘不會’。而我交往的那些門第,其實尤其極端,正直者如徐公、辛公,也包括了辛遙之,還有襄陽公等等,他們雖然會襄助我們,但不會有違國法,至多就是上書,諫請公審,這不至於觸怒羿栩,甚至正符合他的意願,因為他需要忠臣,並不樂見滿朝堂,都是另外兩起人。


  再一起人,就是嶽祖翁、清簫,和我有默契,不用我再與他們接觸,他們也能洞悉情勢,該做的事做,不該做的事不做,說穿了,在羿栩看來,嶽祖翁和清簫也如徐公等等一類臣子,對他這天子,是忠心耿耿的。


  最後一起子人嘛,就像鎮江侯,首鼠兩端,見風使舵,他們不會為了我打抱不平,隻顧著明哲保身,這起人,在羿栩看來就更不成威脅了,所以我堅信,我們一旦被圍禁,就會完全洗清嫌疑,隻需要等待柏妃的步步相逼,讓羿栩越來越堅信我之前的判斷。”


  我不動,敵動,另一夥敵人也會動,我才能坐享漁翁得利。


  湘王府被圍禁,越發證實了之後的連番動變,都是別的人策劃,湘王府一清二白。


  但晏遲早就安排好了,如何讓清簫察明柏妃有孕的事。


  秦氏送給仙蕊的香囊,裏頭有一味香藥,是為柏妃量身定製的,別的人聞了無礙,但伯妃聞了便會嗆咳不止,因嗆咳而引胎妊不穩,唯有服食去燥安胎丸,隻要柏妃使人去買這味藥,就坐實了她已有身孕。


  但這藥真有這樣的奇效嗎?


  並沒有。


  無非是忽悠羿栩的說法罷了,柏妃嗆咳歸嗆咳,大不至於引發小產,她之所以腹痛,是因戚先生在她日常服食的安胎藥劑中早就做了手腳,戚先生當然就是晏遲的人。


  但柏妃有孕是事實,撒個小謊讓天子確信而已,零風險。


  羿栩確信柏妃有孕,再兼影衛察明的不少事實,諸如鄧琴持和範氏就是聽從柏妃指使,一個召進了竇況這樣的禍胎入職察部,一個讓劉氏逼迫敏娘。


  直到敏娘刺傷劉氏,羿栩再無疑慮。


  他終於讓潘吉暗中帶出晏遲,說服宋國公,說服司馬環,柏妃麵見司馬環的當日,宋國公早就順著梯子上了涼亭的瓦頂上趴著,柏妃親口承認她已經懷了羿標的骨肉,宋國公還會懷疑麽?

  再跟著,葛時簡察明敏娘的丈夫是被毒害,懷疑另有凶徒,晏遲被圍禁以來,根本沒和葛時簡接觸過,羿栩就更增篤信了,葛時簡察明的實情,其實是為太後開脫,葛時簡怎麽可能是晏遲的黨徒?


  緊跟著徐準也稟明了心中所疑,還認定了錢複機就是逆黨之一。


  當時宋國公已經招供了,羿栩哪裏還會懷疑?

  羿栩要引羿標入甕,其實根本不需要讓晏遲出馬,之所以讓他和宋國公出馬,就是為了恩賞他們兩個,主要是晏遲,明明最早察覺羿標的罪行,卻受了一場委屈,不讓他立一大功,著實說不過去,而宋國公,雖然是有謀逆的企圖,好在是回頭是岸,將功贖過,不賞不罰,也說得過去了。


  辛遠聲聽完這些實情,直接問道:“無端可早就察知了柏氏意圖毒殺那民婦孫娘的夫婿?”


  敏娘必不會被判死決了,但她的丈夫,死難複生,到底是有一條全然無辜的人命,因為這場權奪而葬送,固然柏妃才是罪魁禍首,但要是晏遲明知而不製止……


  “晏郎當然……”芳期下意識就想否定。


  但她其實不確定,她甚至有多半的理智認為,晏遲不可能沒有察覺柏妃已經留意到了敏娘,芳期隻不過不想讓辛遠聲和晏遲再生爭執。


  “我當然知道。”晏遲卻打斷了芳期的話:“王妃以為我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我明知,卻不製止,是因我製止得了此人遇害,我可還能製止柏氏尋找別的誘餌?辛遙之,為了促成計劃,我搭上我的性命,我妻族所有人的性命,甚至小女的性命,你一定要逼著我去救一個與我毫不相幹的人,罔顧我自家人,以及所有親族的安危麽?晏遲不是這麽無私的人,我以為你應當早就明白了。”


  辛遠聲臉色凝重。


  “辛郎,但凡能救的人,晏郎都沒有放棄,比如李槐,辛郎真當他是被遺民所救?沒有所謂的遺民,都是刺探社的人手,晏郎本是想助李槐遠走高飛的,是他自己願意回來揭發太後罪行,刺探社的人,攔都沒攔住。”


  芳期這是說的真話。


  “辛郎若一定要怪罪,就怪罪穆某吧,穆某一定要讓司馬極死,以報父祖的血海深仇,當時師父被圍禁,唯有穆某能救無辜幸免,但穆某沒有援救,穆某承認過錯,但有幾句直言,如鯁在喉,辛郎是旁觀者,自然會同情無辜,可要是辛郎與某換身異處,背負著父祖被殺害的仇恨,眼見著唯一辦法能把仇人置之死地,是否還會心慈手軟,因為會傷及無辜,就寧肯自己死,友朋死,而讓血仇得活?”


  “我相信我可以做到。”辛遠聲堅定的說。


  “是麽?”清簫挑起一抹笑:“那麽在辛郎看來,敏娘的夫郎無辜,不該死,而我的父祖,為了北伐征戰疆場,就活該被大衛朝廷獻俘贖回司馬極,活該為司馬極親手斬下頭顱?我的父祖該死,我也該死,那就罷了,辛郎君是不是認為我的師父,你的好友也該去死,師母也該死,所有刺探社的人都該死!為了一個人的性命,讓這麽多好友去死,辛郎的確大義啊,不過恕穆某不能讚同辛郎的行為,在穆某看來,生而為人,就難免有親疏遠近,敏娘的丈夫不是我們害死的,我們至多隻能稱為見死不救,辛郎若視我們為好友,到底多麽狠毒,才說得出讓我們這麽多條人命去換一命的話。”


  “清簫別說了!”晏遲喝了一句:“你現在心情浮躁,誤解了遙之的意思,他不會這樣想。”


  “憑什麽,憑什麽他什麽都沒做,偏有資格站在聖人的高處指手劃腳……”


  “哎呀我的天。”芳期扶著腦袋搖搖欲墜,欲哭無淚的看著清簫:“小穆好徒兒,我竟不知你性情是這樣厲害的,還以為你不識人間煙火快修成半仙了呢,走走走,跟師母來,這些人太無趣了,咱們和嬋兒玩笑去,由得這兩個倔頭爭起來,哪怕打起來都無妨。”


  芳期趕緊把清簫拉著走,走出老遠,才低聲說:“放心吧,辛郎君喝也喝不過你師父,打更打不過你師父,師父吃不了虧。”


  “其實我也在自責。”清簫長長歎一聲氣。


  芳期也跟著歎一聲氣:“我看出來了,才拉你走呢,這事啊……但凡還有良知的人,心裏都會自責,我是不知道這麽多,心裏還好過些,可說到底,還不是晏郎怕我自責,這些事才瞞著不跟我講。


  你說的話也不是沒道理的,畢竟定計的人是柏妃,不是我們害死了人,我們雖都想到了……但這件事,著實關係到太多人的生死了,我是自私的人,我當然希望晏郎和嬋兒,我的親人、知己都安全,對於不相識的人,要是救了他,會讓這麽多人遇險,我也是定有取舍的。”


  有的事,注定不能兩全。


  就像你的孩子和別人的孩子的都掉水裏,隻能救一個,要救誰?

  也許聖人會救別人的孩子。


  可這樣的選擇就高尚麽?會不會有人物議聖人不是聖人,隻是為了沽名釣譽,虎毒還不食子呢,為了名聲忍見親生子死的人還是人麽?畜牲不如,居然還能被讚為聖人?


  再說孩子,真的接受被父親舍棄,成為死的那一個?

  再大度的孩子其實都會妒嫉的,比如嬋兒,現在已經開始計較她跟薇兒更加親近了,好吃的好玩的可以謙讓給薇兒姐姐,但爹娘不能也“謙讓”出去給別人,這就是嬋兒最近表現出來的占有欲。


  芳期有回委婉教育嬋兒:“嬋兒不喜歡阿姐了麽?為什麽不讓娘娘對阿姐好?”


  嬋兒竟艱難的說道:“娘對我好,我對姐好。”


  這個小醋包,芳期一下子就走了神。


  清簫看著師母往右邊拐去,他往左邊看——嬋兒不是在那兒正邁著小短腿哈哈笑著“散步”麽?師母這是要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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