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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5章 不散的狼唪

  蘭陵周氏。


  周迂快步往祖父的書房去,剛轉過一道花障,就見王嘉慧橫眉豎眼的站在月洞門前,他頓時轉身,身體僵了片刻,又再轉回來。


  “官人匆匆忙忙這是要去哪裏?”王嘉慧明知故問。


  “與你何幹。”


  周迂的眉梢眼角,全是憎惡之情。


  要說來最初,他冷落王氏,不過是因為被逼無奈才娶這女子過門,心頭著實難咽下這口窩囊氣,可是當次日,王氏拒絕向祖母上茶,對他的生母也是譏刺指斥,狂橫跋扈得太不像話,周迂才真正開始憎惡自己的這個新婚妻子。


  更不要說,王氏現下硬要來中饋大權,不但要把他的叔父給除逐,竟然還要把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剛至豆蔻年歲的妹妹,許配給洛陽王氏的姻親之族,死了元配年近而立的馬家庶子做續弦,氣得他的母親差點要去擊登聞鼓告禦狀,種種惡行,著實讓周迂恨不得立即甩給王氏一封休書。


  但祖父和父親都一再叮囑他,必須忍一時之辱,緩緩圖之。


  縱然周迂隻好聽從親長教令,可他實在無法好聲好氣對待這個毒婦,更別說和毒婦同房了。


  因為堂妹眼看著要被逼參與今年上己節的祓禊之禮,好在太後因為險些被刺殺,取消了禮集,出於對後續事態的關心,周迂今天也去圍觀了公審,他親眼目睹親耳聽聞犯婦當眾指斥太後的惡行,心裏隻覺痛快十分,哪怕是後來的騷亂,都沒有讓他從亢奮變為受驚,他現在急著要見祖父,就是想稟報時機已到。


  太後不讓蘭陵周氏好過,就是逼得他們不得不反抗。


  一定有臣公命婦同情那犯婦,為犯婦求情,就是坐實司馬太後的惡行,隻要司馬太後先一步身敗名裂,他的家族才能揚眉吐氣。


  到時候,王氏也隻能接受被休的下場,灰溜溜地,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一想到這裏周迂就覺得再無必要隱忍了,挺著胸就想直闖王嘉慧的阻攔。


  “站住!”王嘉慧卻扯住了周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屋子裏那個叫明月的賤婢跟你早就發生了苟且之事,你以為把她送去別苑我就鞭長莫及了?今日你必須交出那賤婢身契!”


  周迂惡狠狠的搡了一把,把王嘉慧推了個屁墩,尚不解氣,上前還踢了一腳:“我的確想納明月為妾,那又如何?你休想動她一根手指頭!真是蠢毒,明月是良籍,隻有雇約哪來的身契,別說你並不是太後,哪怕是太後,因為逼雇良籍為奴,差點就丟了性命!等著看吧,就算是太後行惡,也會受到千夫所指,別說你,一個賣**的女兒,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還敢仗勢欺人,你不過就是太後的一條走狗而已。”


  周迂出了這口惡氣,才繼續往祖父的書房衝,當著父親和叔父的麵,把今天的耳聞目睹講了一番,然後就跪地不起:“翁翁,司馬太後惡行昭昭,必有臣公上書聲討,這個時候我們也該諫言官家顧全大局,寬赦犯婦警誡太後。”


  周繼等人,也確覺得機不可失。


  又確然,公審之後,非但是徐準等等臣公上書為孫氏求情,如同襄陽公夫人、梁國公夫人等外命婦也上書向皇後呈情請願,陳皇後原本就想為湘王府盡一盡力,奈何“人微言輕”,她連皇帝的麵都見不到,唯隻有輾轉請托清簫勸諫,可等了這三兩月,也沒盼著天子下令將湘王府解禁,陳皇後也是無計可施了。


  在她看來,太後敗,則湘王活,就是如此簡單的勝負關係,所以當接到命婦們的上書,立即就讓宮人舉著,二話不說跪在了福寧殿前,這回是不見天子一麵勢不罷休了。


  羿栩到底還是沒讓陳皇後一直跪在福寧殿外,允見了。


  “如今連不少官眷,均對孫氏心懷同情,妾身也以為孫氏在慈寧宮傷人雖說有罪,然則要不是大娘娘聽信了劉氏的挑唆,以強勢威逼,導致孫氏的夫婿病亡,孫氏又怎會萬念俱灰有這孤注一擲求個公道的念頭?


  自從吳山蒐狩以來,事故紛擾不斷,謠言更加不止,今日連禁苑之內鳳山之上竟然也發生了有人私燃煙花的變亂……更是有宮人稱聽聞鳳山之上有狼唪……樁樁陰謀,皆為損折官家的聲譽威望啊。


  要是官家仍然執意袒護大娘娘,重懲孫氏,勢必會導致人心更加浮亂,也會遭受更多臣民的質疑,妾身不敢請諫官家違逆禮孝,懲罰太後,隻望官家為了大局,可以寬赦孫氏,如此也算是子代母過,安撫貧弱,以天子之尊,正國之禮法。”


  羿栩冷笑:“就這些話麽?朕且以為,皇後仍要為湘王鳴不平呢。”


  “妾身不敢預政,要非是有命婦官眷上書,且的確關及大娘娘,妾身做為後宮之主,不敢有負諫勸君上的職責,今日萬萬不會幹擾刑案判奪。”


  “好了,你的諫言朕已明了。”羿栩轉身先走了。


  太後在慈寧宮,聽說了羿栩已生赦免孫氏的想法,頓時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好個陳氏,為了個賤民逆犯,她竟然敢長跪在福寧殿前威逼官家,很好,她這母儀天下的皇後屈膝一跪便成威脅,難道我這太後往福寧殿跪席待罪,官家就能罔顧了?!”


  司馬芸披發跣足,往福寧殿前進行了這石破驚天的一跪。


  這就逼得羿栩不得不親前往了。


  母子二人相對膝跪著,太後大放悲聲:“老身為犯婦中傷,官家既然寬敕了犯婦,便是堅信老身犯有罪過,老身固然為一國太後,官家的生母,可俗語言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老身若有罪責,自然應當向官家請罪。”


  羿栩也是為難:“母親,母親這是逼得朕不得不冒天下之不韙,處死為劉氏逼害,一介可憐的民婦麽?母親若不願寬敕……朕,朕也隻好……朕雖為君,但同樣為人子,為人子則不得有違孝禮,否則何以體現以孝治國的綱掣?朕願頒罪己之詔,但望能讓臣民體諒吧。”


  司馬芸雖說聽出了羿栩的怨言,但這一步,她絕對不會退讓。


  “官家何錯之有,無非是有逆黨作祟,利用孫氏離間你我母子,官家被逼如此地步,尚且不違孝禮,老身心甚安慰……隻孫氏背後之人,分明便是晏遲,所以這一步,官家不能退讓,老向更不能退讓,哪怕外間,仍有晏黨挑生輿情,官家也當下令,處殺孫氏及其親族,處殺晏遲,處殺李槐、沈炯明、元紫東等,將皇後陳氏廢位,才能力保社稷國祚。”


  羿栩果然寫了罪己詔,表達了自己身為君主的無奈之處,呼籲臣公百姓勿聽逆黨中傷之辭。


  這封罪己詔,如一石激起了千層浪。


  百姓們義憤填膺,指責太後一族的言論不再是悄然低聲——甚至有人縱火焚燒了司馬極的宅所,雖說火光剛縱就被撲滅,沒有釀成什麽大事故,但縱火之人卻察無蹤跡,這也還罷了,甚至有百姓公然擊掌,連稱“燒得好”。


  又有越來越多的百姓聽聞了狼唪。


  但隻聞狼唪,未見狼影,於是乎亡靈附身狼體的傳言再度甚囂塵上,傳得有鼻子有眼——均道是,司馬芸這太後巴不得皇帝為亡靈奪命,她好操控國政,司馬極的孫女不是嫁進了宗室?遲早都會有子嗣,小兒無知,不能親政,司馬芸一族完全可以將小皇帝作為傀儡。


  徐太傅徐準,忍無可忍。


  風燭殘歲,卻親擊麗正門外登聞鼓,進血諫,再阻天子濫殺無辜,務必明察多起事案,血諫上書,雖以孝治國為曆代綱掣,然則慈孝相應,母不慈則子不孝,司馬太後以孝禮相協國君,何以言慈?

  羿栩卻在這關頭,稱病了。


  反而將政務全權交托給司馬權這大丞相處斷。


  是時候了!


  柏妃胸有成竹。


  “羿栩想殺晏遲,但卻不敢承擔物議,他果然會讓司馬芸徹底成為急先鋒,他向臣民示弱,稱病,極盡委屈無奈的作態,如此一來,哪怕是西夏王怪罪,他也完全可以舍司馬極一人,平息西夏的怒火,保全他的‘仁德’。”


  但柏妃不會給羿栩機會。


  此夜,已是三月中旬將盡,司馬芸正在慈寧宮裏,眉飛色舞的衝貴妃司馬釵道:“等四月初一的朔日朝會上,興國公便會宣告處死晏遲等逆犯,樁樁事件終於都將了局,陳氏被廢,你當掌鳳印,太子便會由你順理成章的撫養,現在還不用急著讓太子夭折,你聽我囑咐就是。”


  “官家的身體當真無妨麽?”司馬釵尚還表現出憂心。


  司馬芸歎了一聲:“官家近些年,越發的優柔寡斷,許是吳山蒐禮時的確受到了驚嚇,當時未覺,事務一多,精神就難免頹喪了。也好罷,他這一病,不少事我來替他決斷,等這累月以來的風波都徹底平息了,沒有這麽多的煩難事,官家再安心調養些時日,精神自然就恢複了。


  關於那穆清簫,暫時不動他也好,我近來冷眼看著,他倒是比周途疏更識相,至少在晏遲一事上,他並沒有幫著晏遲開脫,他既識相,我也領情罷。


  釵兒,等你執掌中宮,就算官家依然冷落,至少你得學陳氏不爭不妒,千萬不要觸怒官家,宮裏的女人啊,其實多半圖的不是寵愛,誰能成這慈寧宮之主,才是最後的贏家。我讓你入宮,這座慈寧宮是一定會讓給你的,你可別學你那堂姐。”


  司馬釵知道太後說的是司馬環。


  她默默的垂著眼瞼,心裏一時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突然就聽一陣騷亂。


  是狼唪!!!

  司馬釵大驚失色,慈寧宮外,怎會有狼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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