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樓上波濤湧
洛陽王氏的一群女眷,是未時來的太師府。
??也算早,別的客人都還未至,這個時候大衛的禮俗,親迎禮普遍是黃昏始行,大多數的客人要申時才會陸續赴請,也就是極為親近的人家,才會提早來,王老夫人執意將洛陽王氏奉為貴賓,洛陽王氏倒也沒有不領情。
??芳期就去迎了迎以馬氏為首的女眷們。
??她本沒有特別留心被王老夫人讚不絕口的王嘉慧,王嘉慧卻非要在她麵前顯示存在感。
??原本是馬氏幾個王家的媳婦,在拜望了王老夫人之後,坐在古樓園裏最中心的建築無邊樓上,聊一些天氣啊,風光啊,此類其實沒什麽可聊性的話題,王嘉慧就忽然問道:“湘王妃可知西樓居士病症究竟如何了?”
??芳期才看了這位“門當戶對”一眼。
??要說來王老夫人的長兄、長嫂過世多年,侄兒王棠因著獻女為婢,臭名遠揚,他有兩個孫女,嫁得都不算好,這位王嘉慧卻是王棠的嫡女,年歲比王玉箏還小些,因她是繼室所出,生母雖說生她時還不到三旬,卻算王棠的老來女了,隻不過出生時,洛陽王氏已經衰微,外家又非官宦之族,王嘉慧過去就沒有出門顯擺的機會,王棠原本的打算是,把這老來女安安份份的養在閨中,隨便嫁給個鄉紳子弟,沒想到叔父王爍忽而起複,洛陽王氏又有振興的機會了,於是王棠求了王爍,王爍又求了宋國公,結果是洛王出手,替洛陽王和蘭陵周搭上了那根紅線。
??王棠頓時氣壯了,隻奈何他那位繼室,現下身體也不安健了,行一步路喘三口氣,多坐一陣都會頭暈目眩,今天沒法出席太師府的喜宴,於是王嘉慧就隻能跟著馬氏來了。
??在芳期這一眼看來,王嘉慧竟跟過去的覃芳姿很有幾分神似,跋扈戾氣直接掛在了那張臉上,今日是盛裝打扮,許是因為發上的釵環,身上的綾羅,越發增漲了她的神氣,問那句話,根本聽不出是對長輩的關懷,很是興災樂禍一般。
??“姨祖母本不是什麽重症,現在已經康複了。”芳期答了一句。
??“我聽說西樓居士具詩賦之才,廣為仕林讚譽,有心想求教於居士,既然居士的病症已經無礙了,擇日定會前往請教,不過還需告知湘王妃一聲,望王妃能夠成全。”王嘉慧隻是坐在繡墩上衝芳期欠了欠身,而後便把手裏的杯子,往芳許麵前一推:“有勞六娘。”
??芳許並不是沒做過斟茶倒水的事。
??慢說侍奉祖母了,便是跟家中幾個姐姐一塊飲談時,她年紀小,玩鬧起來也常常做斟酒斟茶,可自願主動是一回事,被人要求又是兩說,當下便隻是衝身邊的婢女示一示意。
??芳期見芳許這樣應對,就沒替妹妹打抱不平。
??她也端起麵前的茶盞,喝了一口,才慢條斯理道:“姨祖母本不是誰都會見的,小娘子若真想討教,跟我說倒是不必,隻是我事先說這話,小娘子前往請教,多半會被拒之門外,到時莫太失望就好。”
??當見芳許“假手”於婢女時,王嘉慧的眉毛已經蹙了起來,再聽芳期這番話,眉毛幾乎沒成個倒八字,卻又默了一陣,忽然莞爾:“前些時叔母帶我赴周家大娘子的雅會,大娘子剛好說起西樓居士來,頗有些不以為然,我也是好意,想日後,讓周家大娘子能夠打消對居士的成見,畢竟如蘭陵周這樣的詩禮之族,若是不認可居士,居士就難免有浪得虛名之嫌。”
??“小娘子可真是……”芳期也莞爾:“說的話聽來但覺刺耳,一品卻覺可笑。姨祖母從來不和蘭陵周交道,哪理會在意蘭陵周的看法呢?且姨祖母是受尊崇,還是被人鄙薄,與洛陽王氏本就無幹,小娘子這是操哪門子的閑心?那蘭陵周氏的婦人,無端端拿姨祖母嚼舌,我日後若見著她,倒是會問她一問,她識得幾個字,寫了幾首詩,她贏得過仕林的尊崇麽?若是自己個兒一無是處,還好意思背後拈酸,那果然才落實了小娘子所說的成見二字,大抵蘭陵周對洛陽王是沒有成見的,因為,物以類聚。”
??眼見著馬氏等些婦人集體變了臉色,王嘉慧更是滿臉的氣怒,芳期起身,還衝芳許招了招手:“六妹妹,你也見識過王家小娘子的德性了,不值得你再跟她虛以委蛇,我膩了,咱們一塊說些趣話,才好消消這膩味,馬娘子你們就請便吧,如果真覺得受到了怠慢,走了也行,跟老夫人抱怨也行,我不奉陪了,六妹妹是被我強帶走的,你們要怪我可以,如果我聽見你們說六妹妹一個不好……我的脾性,相信馬娘子也是了解的,跋扈狠辣,目無禮矩,就是你們,惹不起的一類人。”
??芳許忍著笑,還是跟馬氏等行了個禮,才跟著芳舒下了無邊樓,就把嘴角翹了起來:“三姐多虧沒忘了我,要不然今日是二哥哥大喜的日子,結果我就隻能陪著王家的小娘子鬥智鬥勇了,贏了覺怪無趣的,若是不鬥,又不願被她壓在頭上作威作福。”
??“我帶你出來,是為著一陣間你三姐夫帶的那位小賓客。”芳期調侃六妹妹。
??芳許的麵頰就染上粉暈,掐了芳期一把,憋了半天,卻說道:“今日我可不便和他會麵。”
??“聽起來六妹妹還覺挺遺憾的。”芳期不由也翹起了唇角。
??今日這樣的喜宴,雖說男男女女的不至於完全隔絕,但想來鍾離奇會先後為翁翁、二叔略經考問,隻怕還要被李家的賓客趁機相上一相,說不定自家長兄也會對他格外“關照”,多少賓客,看也能看出鍾離奇受到太師府這樣的“待見”是為哪般了,哪怕有機會與六妹妹會麵,眾目睽睽下說說笑笑就肯定不合適了。
??正這樣想,竟就看見李家幾位舅母和媳婦,正由五娘陪著往這頭來。
??芳期笑著迎了上前,跟這門親戚閑聊,可比應酬洛陽王氏的女眷愉快多了。
??林家和李家本就是姻親,而覃淵能成林家的女婿,多得李家大舅母牽線搭橋作媒人,李家的賓客,今日本應受到太師府的禮遇,奉為上賓,可王老夫人堅持要讓洛陽王氏的賓客據正席上座,李家的賓客隻能屈居其次,如這個時候在無邊樓上飲待禮茶,王家的人占了頂層,李家的人跟她們本就不和,李夫人幹脆舍了無邊樓,讓娘家人另於秋水榭候禮。
??馬氏從無邊樓上的窗子裏一望,瞧見李家的女眷進了底下的水榭,她輕哼一聲:“任是湘王妃有意怠慢咱們,到底太師府還是姑母作主呢,這不李氏,也不敢捧高本家排壓咱們麽?”
??一個媳婦應和道:“叔公如今可是尚書公,又有宋國公關照,連湘王也無能排壓,現下多少臨安的官員,都心照不宣,篤定了叔公日後必能拜相,今日赴宴的賓客,定然都會與咱們親近,李家的人啊,注定隻能是陪襯。”
??王嘉慧的鬱氣還沒緩過來,拉著臉道:“隻是太師府的二夫人,心中勢必藏奸,為了不讓她的本家難堪,定然會有意將來客往下頭水榭引。”她就囑咐兩個婢女:“你們往下頭去,放聰明些,若真覺察太師府的二夫人是那樣的心思,不能讓她得逞。”
??馬氏微微蹙了眉:“這樣做太刻意了,也是不妥當的。”
??“叔母,兒聽父親教導兄長們,雖說洛陽王氏從不在意那些虛榮,奈何世間小人當道,世情便是如此現實,什麽門第更多趨奉者,就會被認定為得勢,如今叔公起複,拜相入閣指日可待,我們若不趁機壓製李家更待何時?若咱們得勢時尚且被人欺壓而不反擊,在那起子投機的小人眼裏,豈不成了對李家心存忌憚,無異於承認洛陽王不及相州李。”
??聽王嘉慧這樣說,馬氏才頷首:“慧兒確然有遠見,我竟忽視了這並非義氣之爭,而關係到家族聲望,就依你的主意。”
??一媳婦又來湊興:“所以慧妹妹才能得好姻緣呢,聽說周家的六郎,在國子學裏很得博士的賞識,將來必定會蟾宮折桂,周家今日亦是姑祖母請來的貴客,六郎應當會來,我們也有了機緣,先見一見慧妹妹日後的夫婿。”
??王嘉慧喜上眉梢,才略低著頭笑而不語。
??她日後的夫婿,是蘭陵周大宗嫡孫,又的確文才出眾,在國子學多少學子中,也是備受矚目的大才子,那湘王不過是一介近幸,權貴無非一時,可在多數清貴門第眼中,如周六郎這樣的出身,才能稱為東床快婿。
??別看著那晏覃氏,現在這樣的耀武揚威,有朝一日湘王勢頹,她可還比得上自己尊榮風光?今日所受之辱,來日必當加倍奉還。
??王嘉慧這樣想著,就往窗外一瞧。
??“叔母快看,蘭姑姑來了。”
??馬氏一瞧,底下過來的可不是太傅府的女眷,打頭的一位可不是她那個無情無義的小姑子,徐明皎也跟著來了。
??王嘉慧自然認識明皎,輕哼一聲:“徐家四姐姐出閣這麽久,隻可惜嫁了個落魄門第,真是可憐見的,如今隻能跟著本家出席宴請,才有些微體麵……蘭姑姑怎麽竟是往水榭裏去的?!”
??一眾洛陽王氏的女眷,眼睜睜看著徐家女眷真往秋水榭裏去,頓時都變了臉色。
??王嘉慧冷笑:“叔母,兒猜測得不錯吧,二夫人果真是好毒辣的心思,竟然連蘭姑姑都敢誤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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