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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3章 進士確實是主角

  “我早想到了太後不能遂願。”閔妃莞爾:“衍聖公之先祖,乃萬世師表,哪怕是皇權相逼,也未必能夠威服,且更不消說孔郎君早有了心悅的女子,他甚至不願聽從父母之命。所以我從來不曾擔心過,今日跟太後說的話,也無一句虛言。


  我與外子從前雖不相識,年歲相差也大,境遇、性情其實兩異,不過我欽敬外子的是他不迷戀權勢,有淡泊名利的冰心,處於逆境時不怨天尤人,現在身處富貴,又不忘過去的苦難,他隻盼社稷安平,餘生靜好,這一願望同樣是我的期許。


  外子還細心體貼,毫無金枝玉葉的驕縱作風,待我很是愛重,我不覺得這門婚姻於我而言是委屈不幸,太後想利用我監督外子,其實大可不必,因為外子根本無心權位,他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祈求上蒼能夠庇佑官家,在湘王等等國士能臣佐助下,能中興社稷,最好是征複淮河以北的失土,一雪國恥。”


  芳期沒說話。


  她心知肚明晏遲並不符合汴王的期望,但當然晏遲也沒有必要符合汴王的期望,可是中興社稷、征複河山不僅僅是汴王的期望,同樣是如辛遠聲、徐明溪等等竭盡全力希望達成的誌想,可是隻有她心知肚明將來也許會發生怎樣一場禍難,係統的警告,原生世界千年之後的呂博士,告訴她如無意外的話大衛的社稷終被遼國顛覆,而在這個平行世界也許很多事情都已經改變,那麽這些“意外”是否已經足夠改變衛遼相爭的局勢了呢?

  生為衛國子民,縱然像芳期一樣並無遠大抱負的小女子,她的期望同樣是天下太平,有生之年不會發生戰禍,所有人都能遠離狼煙烽火的威脅,如果衛遼之間隻能存一,芳期當然希望的是遼國覆滅。


  剛思及此,芳期就見那曲水上的托盤,緩緩地停在了第一位朱袍郎的麵前,這是今科的狀元郎孔玠光要詩酒唱酬了,芳期隻能堪堪看清狀元郎的眉眼,是不指望能聽清這位第一名門之後,高中魁首的大才子即興吟唱什麽詩詞的,一陣後,她唯有聽見的是歡呼擊掌聲。


  自來進士宴,就算是皇帝親自主持,也從無朝堂問對的拘謹嚴肅氣氛,才具有風雅集會的意趣,故而與會者大不必因為皇帝在場就屏息斂聲,該叫好就叫好,想擊節就擊節,喧嘩說笑皆可縱情,說起來比這座樓上太後“坐鎮”的宴會看上去要有意思多了。


  “想是狀元郎作了一首好詞。”閔妃道。


  芳期又看了一陣,覺著有些詫異:“就算官家對狀元郎的詞作大加讚賞,召去近前誇獎,也不至於讚美之詞說起來滔滔不絕啊,這都耽擱了幾十句話的功夫了吧,酒杯還是沒有浮動起來。”


  “聽阿期這說法,很想下去看看熱鬧啊。”閔妃笑。


  芳期也是一笑:“今日的意趣都在曲水流觴詩詞唱酬,本不是高樓賞春,我雖不會吟詩作賦,倒也有顆向往風雅的心,且家中的兄長,還有友識,今日都在樓下水畔,我是很想去見識他們能為今日這場進士宴,吟唱出什麽樣的詩詞。”


  “難道不是因為湘王殿下在那廂,阿期才心向往之。”閔妃輕聲打趣。


  芳期睨著她:“小閔和汴王殿下才值新婚燕爾如膠似膝呢,反調侃起我來,我真沒料到你竟這般淘氣,真是錯認了你,從前隻料你是個端莊淑女,不苟言笑。”


  兩個女子都沒猜到樓下水畔現正發生何事。


  早前新科狀元孔玠光,借著酒盞泊停麵前的機會,飲酒後吟唱一首小令,既不頌聖,又不抒發誌氣,也與今日情境無關,竟是有關郎情妾意兩相悅好的內容,不過意境極為風流雅致,將兒女之情表達得纏綿美妙,確是佳作,引起擊節叫好,孔玠光又借著這一機會,竟直言此厥小令真切表達了他對意中人的情感,奈何心悅的女子非官宦士族出身,家中親長因為門不當戶不對的思慮,反對他與意中人結為夫妻,孔玠光懇求天子能允婚,成全有情之人。


  衛人並非沒有貴族子弟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先例,不過如孔玠光這般在進士宴上,直接懇求天子為媒的事例卻是首回,天子也不無猶豫。


  司馬修見天子為難,他便代為分憂:“不是官家不肯成狀元郎之美,實乃官家對衍聖公極為敬重,婚姻大事,子孫自然當順循於親長,官家若越衍聖公之權……便等如違背了君臣之義啊。”


  今日這場進士宴,擔著個“翰林待詔”職位的穆清簫也有參與,聽司馬修這樣說,便出言反駁:“官家對衍聖公府的敬重,實則是敬重先賢孔聖人,然有關聖人擇婿,《論語》有記,子謂公治長‘可妻也。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戳’以其兄之子妻之。


  後人皆言‘聖人之愛其女,與人同也,乃其擇婿,不問田宅,不問貴顯,其取公治長,不過曰無罪,其取南容,不過曰謹言,皆論其德,而無他論焉。近世婚姻,非富貴,則容色,而男女性行美惡,皆非所問。若孔子者,可為萬世擇婿之法矣’。


  時繼衍聖公,為先賢嫡後子孫,為其孫擇婚,卻不論性行美惡而論門第,豈非不從先賢之法?官家便是允婚孔郎君求娶良籍女,正是提醒衍聖公勿忘先尊之教,而從近世之俗,這怎能稱為越衍聖公之權,有違君臣之義?”


  晏遲原本沒想著幹涉衍聖公府這件這事,這時卻聽清簫顯然很有成人之美的願望,在心底笑了聲:這小子,他誌在林泉幽穀,沒想到卻天生一根熱心腸,倒是跟芳期一樣的脾性,能伸手時就敢伸手,樂於幫襯自己看得順眼的人。


  於是湘王便也“添磚加瓦”:“穆郎說得是啊,衍聖公應當明白自家子孫的性行,絕不至於僅因容色而許女子情意,衍聖公也並未指責那女子品行不端不堪婚配,在意的隻是女子出向平微,與孔門不相當對,這可是衍聖公有違先賢的教誨了,經官家勸正,想來衍聖公也會翻然悔悟。”


  羿栩因清簫的話,就已經有所傾向,此時又有了晏遲的建議,再無顧慮,於是曲水流觴就繼續進行下去了。


  晏遲雖然在水畔坐著,但並沒有參加詩詞唱酬,卻不妨礙他品酌著宮裏的美酒,坐等變故發生,而且做為一個六識過人的“異士”,他一抬眼,還能望見芳期跟閔氏兩個站在翼樓上,扶著柵欄望下來,晏遲連芳期的神色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此刻暗忖著:瞧著她跟閔氏交往得還算投機啊,笑得這樣明媚動人的,當不會報怨我安排給她這項任務了。隻不過……


  心念一轉,晏遲就蹙了一蹙眉頭。


  想芳期的性情,一但認可了某人,就會以真摯的心情對待,要是日後發覺了他的目的,雖不是直接加害閔氏,但也難免讓閔氏身受其苦……


  正為這件事顧慮,晏遲又發現了他所期待的“不速之客”,總算是出現了。


  來者是個宮女。


  這宮女晏遲雖認識,但司馬修卻覺得陌生,就更別提羿栩了,皇帝此刻正聽另一個新科進士吟唱著其實早有腹稿的頌聖詩,雖明知這根本不足以證實此位進士的才華,可又覺得十分的悅耳,神色越發的愉快了,待那進士唱出最後一個字韻,這回是天子搶先擊節叫好。


  晏遲懶得搭理羿栩的心情,他注意著宮女,卻見“自己人”先是跟另一個就在此處值務的宮女交談幾句後,竟沒有按計劃般直接向羿栩稟事,而是直奔丁文翰的座席,衝他說了一番話。


  晏遲不由挑眉:看來有節外生枝啊,這宮女怎麽找上了丁文翰?


  他正思謀,就見丁文翰已然站起了身,打斷了羿栩對那個“頌聖”進士的讚揚。


  “官家,據此內人稟報,有心懷叵測的人意圖加害太子殿下!”


  一時激起千層浪,驚呆的絕不僅止是羿栩一個人。


  “什麽人膽敢加害太子!”羿栩是又驚又怒。


  “還請官家允許,讓湘王、汴王及臣等等見證,公正審問此一突發事案,否則臣唯恐有小人奸徒進讒言,既無法使太子殿下轉危為安,更會嫁害中宮之主!”


  慢說別人,就算早已經洞察了“先機”的晏遲也萬萬不料丁文翰在稟報危情之後竟然還有這樣的堅持,先用冰涼的眸光掃向司馬修,果然就見司馬修印堂發烏,儼然聚集了一股子既晦暗又惱火的氣焰。


  他都差點忍不住莞爾一笑了。


  其實須臾之間,晏遲差不多猜到了產生哪條節外生枝,雖與計劃有異,不過有益無害,大可不必由他這時出麵搶占先機。


  又果然等到了司馬修搶攻。


  “丁二郎,你方得功名,未獲實授,哪來的膽子竟然敢幹預禁內要案!還不如實稟明,太子殿下究竟現在何處?!”


  “司馬舍人這聲喝問,儼然已知太子殿下已經不在中宮,敢問司馬舍人為何如此篤定?官家,臣雖未獲實授,然則通知此內人向臣示警者,正是薛婕妤之胞妹,臣與薛小娘子已有婚姻之下,薛小娘子既然將生死安危拜托於臣,臣怎能置之度外?!臣懇請官家下令,以救太子、婕妤及薛小娘子生死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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