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高氏再醮
又過了兩日。
明皎來了湘王府,說起她往閔家賀喜的事。
“總之我瞅著,閔六娘沒有半點憂愁,倒是她的阿娘和嫂嫂看著就是強顏歡笑,我故意提起汴王來,閔六娘竟聽得十分認真,那會兒子已是我和她兩個在私話了,我還多講了一句,惋惜汴王雖說性情堅韌又和氣,終究是比閔六娘年長太多,且因為在上京被遼人軟禁,對於琴棋書畫一無所知,更不能吟詩作賦,與她或許喜好不能相投。”
芳期便問:“閔六娘怎麽說?”
“是向著汴王說話,道汴王雖比她年長十歲有餘,又因自幼被軟禁受了不少磨難,性情更比普通人要堅韌沉穩,她欽敬汴王久困囹圄卻能不喪氣節。”
“聽上去倒真不像不滿這門姻緣。”芳期道。
“我還試著提了提,道等她和汴王大喜禮成,約她和阿期、阿霓我們幾個時常小會,我們幾個總歸是能夠投機的。”明皎繼續道:“你知閔六娘怎麽說?”
“我並不會吟詩作賦,不諳音律,不擅書畫,恐怕是不能和閔大才女投機的。”芳期很有自知之明。
“閔六娘說啊,她其實早想和阿期對局,且偶爾也會以擊鞠為戲,又稱蘇世母對汴王曾有庇護之恩,既被汴王視為姨母尊長,她視阿期亦如長姐。”
這樣說來閔六娘竟很樂意和她來往了?
“阿皎,你可知那衍聖公的嫡長孫是否相貌醜陋啊?”芳期突然又把孔玠光這麽個人給想了起來。
“這是哪裏話!”明皎瞪著眼:“孔郎君雖比不上你家大王這個臨安第一美男子,卻也是儀表堂堂,不過我聽說了些風言風語,似乎孔郎君已經有了傾慕的人。”
“啊?!有這樣的事?”
“雖是空穴來風,但不少人都信了真有其事,據說孔郎君愛慕的女子是衍聖公府一個良雇婢女,他們雖然身份懸殊,不過女子卻天資聰穎,還是被孔郎君教習的識字,對於經史很有獨到見解,尤其擅長填詞,孔郎君和這女子十分相投,相互傾慕,但因他作為宗嗣,所以衍聖公不能認可長孫娶平民女子為妻。
原本衍聖公屬意的是蘭陵周氏之女,可孔郎君告之周小娘子他已然心有所屬,心中難容別個,蘭陵周氏覺得是孔郎君有意辱沒,拒絕了衍聖公的求親,似乎關於孔郎君中情婢女的話也疑似蘭陵周氏傳生。”
“閔六娘會因為這些風傳對孔郎君不滿麽?”芳期並不能肯定。
明皎搖了搖頭:“這就難說了,孔、閔兩門姻聯,說到底隻是閔家長輩們一廂情願,就算孔郎君心有別屬,衍聖公又不認可長孫相中的意中人,卻未必就會答應和閔家姻聯,論理孔郎君對於閔六娘而言本無信義之約,談不上負心絕情,閔六娘對孔郎君不應心存不滿,但世上並不是人人都講道理,閔六娘究竟是何心性,我們與她並不熟知,哪裏拿得準。”
“我那不滿二字也說得並不確切。”芳期又道:“要說得更加準確些,是尋思著閔六娘會否因為孔郎君心有所屬的風傳,其實也一直抵觸這門姻緣,故而官家賜婚她與汴王,正合她意。”
“這我也說不準。”明皎攤著手:“我隻是覺察,阿期對於閔六娘似乎過於在意了,其實不管閔六娘心中究竟怎麽想,官家親口賜婚,再過不到十日,閔六娘就將嫁入汴王府,這件事都是不能更移的了,連她自己也明白君令不可違,你卻在這杞人憂天。”
芳期看著明皎,歎一聲氣。
她可肩負著湘王殿下交托的任務呢,卻不曉得為何總有種閔六娘不好相與的預感。
汴王大婚當日,芳期總算見到了這位小閔氏。
可她真正“見識”汴王妃那清揚婉兮的姿容,還是當她除了那鳳冠霞帔的禮服,清減去深螺濃脂的妝容後——是再過了幾日,汴王攜汴王妃拜會蘇夫人。
當日蘇夫人當然也邀請了女兒與女婿,芳期在母親家中,跟汴王妃才有了近距離接觸。
確然是個美人。
舒展如春葉的青眉,雖需螺黛增色,形態天生;清冷似珠玉的烏眸,或少灩麗之情,湛然於水;肌膚偷了霜雪之瑩透,氣態借了仙鬆之幽傲——偏生是,幽而不冷,傲而不孤。言笑時如孟夏澗泉潺潺,總是溫和順暢,靜默了恰仲秋月輪脈脈,亦為皎柔安然。
明明有林下之風,詠絮之才,可也樂意跟她說著煙火飲食,探討香藥脂粉。
芳期這回沒有放鬆警惕。
她還不至於忘了曾經初見丁文佩,先是以貌取人,然後又再錯信了丁文佩和她喜好相投。
結果差點沒被算計死。
畫皮畫骨難畫虎,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個教訓得牢記。
汴王大婚不久,緊跟著就是羿承央和高蓓朱的婚禮,晏遲和芳期誰都沒去。
而關於這樁婚禮,自然也在臨安城中引起了不少議論。
達官顯貴倒是不多有人關注這無關緊要的兩人,便是高仁寬拉攏的一幫黨徒,也就是去吃了杯酒而已,眉來目去間,多少都有些尷尬——這樁婚聯說來也是天子促成,可皇叔央甚至不得爵祿,高娘子又是和離改嫁,她的前夫龔驍雖因官家特赦,免受杖責後再黥流充軍的刑責,但仍被判了徒役三年,堂堂鎮江侯府的嫡子,卻落得個身陷囹圄,高相公和龔侯之間的梁子可算結得大了,他們是被逼無奈才站位——畢竟鎮江侯看他們不入眼,想高攀居然也高攀不成。
隻是嘛,這站位也不能太堅定,絕對不能在鎮江侯的傷口上灑鹽,為什麽?嗬嗬,因為很顯然隆恩聖寵還是普照著鎮江侯的,大家低調些處事,也是給自己留後路,官場上嘛,要不是重大的利益之爭,誰也不願輕易樹敵,更別說結個死仇了。
平民百姓卻不管這麽多。
貴族門第的風流韻事,原就有如升鬥小民衣食住行外的調味劑,更何況這回竟然還鬧出人命官司來,捉奸的人死於偷情的人殺傷,是意外還是預謀眾說紛芸,熱度還沒完全消褪呢,好了,殺人者的前妻居然改嫁皇族宗室,就算此場風波還不能稱為震人悚聽,多少存在爭議的意義,於是有的人咬定龔驍該死,有的人卻篤信是高氏女水性楊花惹的禍,往往兩起“人馬”,拿別人家的事,爭個沸反盈天。
就如勾欄瓦肆裏,這幾個兜售雜嚼果子的小販,趁藝演開場放了欄柵不許他們入內叫賣的時候,圍了一群又議論起來。
“皇叔央大婚,聽說比汴王的婚禮可冷清多了,我那日特地去打望了番,高氏女改嫁,王尚書府雖然去了人,但太師府卻沒去喝喜酒,連王老夫人都沒現身。”
“王老夫人最重氣節,高氏女改嫁,她哪裏還肯去,怕是恨不得和高家從此劃清關係。”
“你知道個啥?王老夫人的禮數都在臉上和嘴上,骨子裏沒點子講究,隻是這回高氏女做的事太卑劣,王老夫人臉皮就算比城牆還厚,都拉不下來再賀另一個高氏女改嫁再醮了。”
“你這樣說可就不厚道了啊,再醮這位高氏女並不是跟人私通那位,堂姐做的事連累不上堂妹。”
“堂姐不至於連累堂妹,祖父卻連累了孫女,高相公這老家主行事都寡廉鮮恥的,養的孫女能是賢良淑德?要不怎麽堂姐勾搭堂妹夫,堂妹見事不好趕緊再醮呢?”
“高相公怎麽成寡廉鮮恥了?明明是鎮江侯府的郎君違背人倫,逼脅高相公的孫女才鬧出的醜事……”
“那隻是高氏女的一麵之辭,根本就不可信!自古這種風流事,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真要是被逼脅,堂堂使相府的孫女又不是沒有娘家可靠,至於這麽怕龔四郎?”
“你不信,我卻信,你想想高家本是名門望族,高六娘的祖父還是政事堂的高官,何至於養出個水性楊花的女兒,便是我們這些平民家裏,有這樣的醜事都會被鄰裏戳脊梁骨,哪裏會這樣縱容女兒。”
“按你這樣說,鎮江侯府龔家以前也是世族,憑什麽他們家的門風就不如高家了呢?高家養不出水性楊花的女兒,龔家就養得出不顧親倫的兒子?”
“我這樣跟你說吧,我之所以篤定是龔四郎無恥,關鍵還是因為程禦史,程禦史至今可都還在駁判呢,堅持龔四郎是故殺,應當判斬決!程禦史耿耿風骨、鐵麵無私,他總不會冤枉龔四郎吧!”
最終還是替龔家辯論的一方小販敗下陣來,因為實在無法反駁禦史程鍾南的主張。
是日,沈炯明的家眷單氏來見芳期,說的同樣是這件事。
“那個程鍾南,簡直就是不識抬舉!要不是他一直糾纏鬧訟,這麽件案子早就了結,苦主郭家都不追究龔家人了,恨的隻是高氏女不守婦道才讓他們家的兒郎遭此橫禍,可程鍾南卻一口咬定龔四郎就是故殺,竟還敢彈劾外子與葛少尹包庇凶犯,活像滿朝文臣除他一個人清正廉潔,別的都是貪官汙吏!
還望王妃千萬替外子在大王麵前美言,並非外子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好,沒徹底免了龔四郎的牢獄之災,著實是程鍾南一直緊咬不放。”
單氏一邊憤憤不平,一邊小心打量著芳期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