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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章 一窩麻煩人

  覃澤七月歸衛。


  他這一趟使臣,確然順順利利沒有發生一點波折,不但平安帶返了羿梁為首的宗室,且還有部分俘臣,這其中就包括了周小娘的家人,遺憾的是周小娘的父母都已經在遼國過世了。


  太孫回國後,經曆了一番皇室內部的虛偽過場,羿梁果然被封為汴王。


  住進了曾經的魏王府。


  轉眼就是八月了。


  芳期才見到了汴王殿下。


  早在六月時,晏遲就已經請來了蘇夫人,陪著芳期等待分娩,而羿梁被封為汴王後,竟正式前來禮謝蘇夫人,所以芳期才能見到這位曾經的太孫。


  羿梁被俘往上京時,方才是個三歲的懵懂孩童,他並非太子嫡長,隻是因為先頭的兩位兄長均因戰禍變亂夭折,他成為太子唯一的子嗣,那時北衛太子病情甚至比懷宗帝更加嚴重,所以懷宗帝在爭得遼主的允許下,立了羿梁為北衛太孫。


  羿梁僅比羿栩年長兩歲,不過卻比羿栩顯老多了,芳期甚至見他一雙手都粗糙不堪,隻是想想當初大長公主歸國時的貌態,芳期也並不覺得多麽詫異,養尊處優的人,和囹圄囚徒生涯自是大異懸差,她並不至於生出多少感慨,倒是蘇夫人見了汴王之後,忍不住淚水漣漣。


  “當初到上京,汴王比陽春奴更小些,太子妃亡於城破之時,我還照顧了他一段時間,那麽小的孩子,根本就不懂得為何境況忽然就不一樣了,他從前是喚我姨娘的,一路上我在哪裏,他就在哪裏。


  後來抵達上京,他竟像忽然就知道了從那之後連我也不能再照顧他,他那天反而不哭不鬧,跪地上跟我磕了個頭,他說姨娘要保重。


  轉眼就這麽多年,我沒想過還能見著他,他才而立啊,我這個就快半百之齡的老婦,看他一雙手新傷舊傷遍布,我真是……當時我無能,沒法子給他爭取更多優容,後來我就離開了遼國,更是無法再照濟這個孩子了。


  他竟然現在還記得我,特意來謝我,這些年他受了多少磨難,一字不提……生在帝王家,竟然是他一生的劫厄。”


  芳期拿著手絹替母親拭淚,安慰著“汴王如今已經歸衛,且他也勘破了尊榮富貴皆為虛無,汴王願意放棄權位,換來餘生平安,當也如大長公主,將得苦盡甘來。阿娘,我看汴王容顏雖見憔悴,幸的是體格很是康健,今後不再困禁於囹圄,既得養尊處優,定能無疾無恙。”


  晏遲就坐在屋子外頭的廊廡間,他非刻意,卻聽清了母女二人的對話,本是端在手裏的一盞茶,未遞唇邊,就又擱回了案上,抬眼去看廊廡外秋陽灑在芙渠裏,清淡的眸底有冷光淌過。


  臨近分娩,芳期越更不再關注湘王府外的紛擾,可是羿栩立皇嗣為儲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她的耳中,是芳舒借著來看望她的機會,提起,芳舒自然是喜氣洋洋的,她接過鵲兒遞來的一個匣子,打開,把她親手裁製的小夾襖給芳期瞧,卻仍說著自家淮王府的事。


  “其實立皇嗣為儲,大王心裏是篤定的,隻一日未有旨意,到底胸臆裏懸著這一件事,本是過繼皇嗣一事,官家實則先請湘王卜問於天,太子時運無違天命是湘王親口斷決的,隻大王到底還有憂慮,擔心太子時運雖合,萬一命數有變。


  時今儲位已定,滿朝文武以及皇族宗室皆無異議,算是應合了湘王的卦卜,隻有王妃還是放心不下,畢竟太子現今養於慈寧殿,雖太後、貴妃都是王妃的至親,王妃當然也能時常入宮看望太子,終究不能親自撫養,太子年弱,王妃日日擔心會生疾恙,昨日見我已經將打算送給三姐的幾件小衣裳做好了,就摧著我今日來拜望三姐。


  王妃是想求個安心,畢竟時運歸時運,可這世上鮮少有人因為時運旺便一直能得天佑,王妃現隻想問個太子是否能得長久的康泰。”


  這話是半真半假。


  淮王讓芳舒來問晏遲太子能否平安長大,這必定是為了司馬修及他日後的計謀鋪墊,利用芳舒給湘王府下套來的,但淮王即便不使芳舒,太子畢竟是芳舒親生的孩子,哪怕上回已經有了芳期的保證,但因為現在情勢有變,汴王以及這麽多的宗室歸衛,芳舒心裏哪能安穩,她今日來,正是利用了受淮王遣派的機會,想再得個定心丸。


  “五月,請大王至長英堂吧。”


  芳期扶著腰起身,芳舒連忙扶住她,姐妹兩個經霽橋往長英堂走,芳期道“這些時運命理的事,我也不懂,還是請大王來親自跟舒妹妹說妥當。”


  “那也是有勞三姐了。”芳舒笑道“並不怪王妃心裏忐忑,確是王妃上回入宮,見貴妃也是一臉憂愁,問起來,貴妃才道太後畢竟上了歲數,精神很有些不濟,照顧太子的責任實際都是貴妃承當,可貴妃……三姐也明白,尚且與閨秀女兒無異,不曾生養,一下子擔當這麽大的責任,不能出半點紕漏。


  貴妃最近啊,整宿整宿的噩夢,覺都睡不安穩。三姐眼看著也要分娩了,等小世子出生你就明白了,任是有奶母仆婢寸步不離服侍,可新生的嬰孩兒多是嬌貴的,看顧得再是周道都難免會有小災小病。


  有的嬰孩兒反而是看顧得過了頭,奶母們生怕著涼,衣襖穿得太多繈褓捂得太嚴實,造成發熱,本不是什麽大症候,結果郎中、奶母都怕耽擱了病情擔責任,反而下了虎狼藥,結果小症成了大症,這種事件慢說民間,皇宮裏更不鮮見。


  總之想到貴妃並無育兒的知識,王妃著實不能安心,說貴妃若像陳聖人一樣,畢竟曾經生養最好不過了。”


  這當然不是淮王妃的話,太子又不是淮王妃親生的孩子,淮王妃心不壞,卻也不會日日擔憂別人生的孩子在宮裏有沒有被照顧好。


  芳舒明知芳期已洞悉淮王的調包計,這是借機漏話了。


  等晏遲來長英堂,聽了“淮王妃”簡略的訴求,毫不猶豫就拒絕了頒發定心丸“正如淮王妃都知道的道理,一個人不管時運命數如何,隻要還是凡胎俗體,吃的是五穀雜糧,就難免會生病恙,又豈有一回卦卜,就能斷定壽元幾何之術?我也隻能占得太子的運命,無損社稷國祚而已了。”


  芳舒沒再多說。


  等她告辭,芳期才問晏遲“也不知舒妹妹明白晏郎的意思否。”


  “覃孺人應該明白了,我這是將計就計的說法,其實不需要她漏話,我大抵也能猜到司馬修的詭計,這佯作中計,不肯斷言太子能平安成年,告訴覃孺人實則是我早有了準備,這無異保證不讓司馬修詭計得逞了。”


  晏遲現在不想多說這些陰謀詭計,把芳期的頭頂揉了一揉“這段時,閑來沒事多聽聽琴樂笛簫,要不你動嘴皮子,讓婢女們摘枝折花供瓶,再不然我不是找出來不少小品畫冊麽?翻翻名家筆下的花鳥魚蟲,怡情怡性,少琢磨這些繁瑣事。”


  他又交待徐娘“王妃分娩前,不管誰來見,一律謝絕。”


  不過芳期能閑著,晏遲卻閑不下來。


  因為羿梁等宗室歸國,這麽多人未得爵祿,未賜居所,倘若連官職都不授任,堂堂天家血緣,那可就得憂愁一日三餐、養家糊口了,可羿栩對這些人都陌生得很,難斷他們的心性,當然不肯輕易授予要職大權,於是囑咐了晏遲、司馬修分頭和這些遼國送回的“麻煩”接觸,商量出個安置之法。


  晏遲隻好忍著不耐煩,跟這些人應酬。


  要說起來懷宗帝共有二十好幾個兒子,除羿承鈞外都被遼國一網打盡押往上京,如今活著的僅剩四子,按理均應封親王爵,可要是封了這幾個,懷宗帝的兄弟們當初便是親王爵,哪怕都已經不在世了,但他們還有子孫,不封親王也該封郡王、國公等等,不僅該白享爵祿,還需要給他們在臨安城中赦造府邸。


  羿栩根本不需要去計算他得花耗多少錢。


  因為肯定是他掏不出也不想掏的數目。


  雖則說羿栩打算借晏遲的嘴巴,告之羿承嘉等天命有示不宜廣封爵祿,可這些宗室長年遠囚遼國,對於晏遲這國師能有多麽信服?而羿栩作為天子,也需要對皇室宗親們加以安撫,不宜威壓懾服,所以他便讓晏遲和司馬修齊心協力,勸服宗室們先莫急著討要爵封,再鬧得朝野爭議不斷。


  晏遲就常往官驛跑——除汴王梁之外,其餘宗室暫時都隻能安置在隸屬禮賓院的官驛。


  羿承嘉和羿承安均由他“負責”,前者被俘往上京時才十七,後者十三,羿承嘉在北衛時本有廣平郡王的爵位,且娶了正妃,奈何至上京,他的正妃被囚於別處,過世多年,羿承安當時未得封爵,也未娶妻,這兩個人,一見晏遲就哭起鼻子來。


  尤其羿承安,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我們在遼國,真不是人過的日子,起初七、八十號人,被圈禁在一處宅屋,屋頂漏雨,窗子漏風,沒個修理的工匠,竟然讓我們自己動手,我們哪裏會幹這些粗笨活?!隻好淋著雨,挨著風,一年年過去,人倒是越來越少了,都是病死的。


  那些遼人,一日隻送給我們兩餐飯,一碗清湯,幾塊幹糧,隔上十日八日才能嚐點葷腥,屋裏院裏都沒人灑掃,隻能眼睜睜看著蛛網越結越多,和蛇蟲鼠蟻共居一所。”


  晏遲極想翻個大白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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