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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為人母的私心

  沒了那身沉重的釵冠禮服,芳期覺著喘氣都順暢幾分,說起在仁明殿的經曆,口吻是真輕快“就說了太後不滿晏郎被封湘王,多得她據理力爭,還說太後惱羞成怒想逼晏郎停妻另娶,也是虧得她直諫,羿栩才認定了太後隻顧及私怨,我覺著吧,陳皇後這話不是杜撰,隻不過誇大了她的作用。


  不過因著皇後這一攪和,太後更是惱怒,把火燒到了清簫身上,這才真正觸怒了羿栩,母子二人險些鬧得收不了場,太後一怒之下,竟指斥羿栩意圖弑母。多得明貴妃及時勸止了太後的怒火,母子兩個都能借機下台。”


  晏遲挑挑眉“司馬釵,已成了陳皇後的心腹大患。”


  “是這樣。”芳期頷首“太後要求羿栩賜司馬釵‘明’字為封號,這是婦人家的小心眼,取的是仁明殿的明字,暗示司馬釵必將入主仁明殿,豈不是早晚會將陳皇後取而代之,陳皇後心中憂慮,我跟她說了,讓她稍安勿躁,隻要不被太後抓住把柄,莫觸怒羿栩遭至羿栩厭棄,就無需在意太後的意圖。”


  “為司馬釵賜封號明,雖是出自太後之口,但這卻不是婦人家的小心眼。”晏遲糾正道“是司馬修在後頭出謀劃策,他啊,當然不至於認為司馬釵占了仁明殿的明,就能順理成章入主仁明殿,他這麽做,是為激生陳皇後的不安,設下陷井,引陳皇後下手謀害皇嗣,陳皇後屢番維護我們,等她坐實了謀害皇嗣之罪,那麽我們自然就能被陷謗為幫凶。”


  “可事實上,皇嗣本就是舒妹妹所生,一旦遇不測,司馬修就會如實相告,到時太後、羿栩再將淮王妃生的兒子過繼為嗣,還真是一箭雙雕。”芳期冷笑道。


  “所以謝恩宴上,我們借機告誡陳瑛,讓他警告陳皇後非但不能謀害皇嗣,還必須防範別的人對皇嗣下手,嫁害於她。”晏遲道。


  芳期思索一陣,覺得還有想不通的地方“皇嗣雖名義上為明貴妃撫養,卻是養在慈寧殿,陳皇後想要謀害皇嗣並無機會,又就算司馬修將他的詭計告知了太後,讓太後動手,可皇嗣畢竟不是養在陳皇後的宮裏,真要是在慈寧殿發生意外,肯定是明貴妃承擔疏於照顧的責任,司馬修和太後要怎麽坐實陳皇後的罪名?”


  “司馬修不大可能跟太後坦言。”晏遲斷言“司馬修從骨子裏,其實極為輕視太後,且羿栩而今對司馬修的能力已經大不如從前一般信任,司馬修和淮王這‘偷龍換鳳’之計,會造成又一皇嗣夭折,大不利於羿栩急於穩定權位的意圖,使得皇嗣斷絕的陰影始終籠罩在羿栩頭上,極易產生羿栩非天命之君,此人在位必使社稷崩亡的流言。


  司馬修不敢讓羿栩得知他的行為,就會擔心太後露出馬腳,所以他隻能把太後、羿栩一並瞞在鼓裏,他會想辦法讓陳皇後撫養皇嗣,才造成皇嗣遇害,就算太後、羿栩不願將司馬環所生的嫡長子,但被他們佯裝為覃孺人所生的庶子過繼為皇嗣,可淮王日後,極大機會仍有嫡子誕生,就算沒有,別無選擇之下羿栩也隻能接受將淮王的長子過繼為皇嗣。”


  芳期怎麽想,芳舒如今被養在慈寧殿的孩子都是九死一生。


  “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挫毀司馬修的詭計。”晏遲篤定道。


  芳期也信得過晏遲有這能力“晏郎有運籌帷幄之能,且又明知司馬修的詭計,早做提防,肯定不會讓他詭計得逞,我就想著,舒妹妹這回應當也會來赴我們家的謝恩宴,我是否應當暗示她我們已經明白了她的提醒,且會幫著小皇嗣渡過險劫。”


  “你想讓覃孺人安心,就看著辦吧,不至於影響我的計劃。”晏遲道。


  他便起身“我去摧摧,今日因為冊封禮和入宮謝恩,耽擱到了這時都沒用膳,怎麽皰廚還沒送來飲食。”


  這有什麽好摧促的?湘王真有如此饑餓?芳期覺得晏遲挺小題大作的,他們剛從宮裏出來,車輿裏不是備著果腹的糕點麽?哪裏至於被餓得急慌慌地去摧飯?!


  殊不知晏遲其實並沒往皰廚去,隻站在正寢外一角廊簷底,神情複雜地遠眺。


  ——


  今日是湘王府的謝恩宴,淮王府收到邀帖,論理淮王與淮王妃未必一定赴請,但他們願意走這一趟道賀,芳舒也為淮王妃通知了隨行赴宴,一大早便來王妃的居院。


  雖說世人皆知淮王嫡子過繼為皇嗣,不過做為淮王府的主母,淮王妃完全可以將“庶子”養於膝下,所以其實誰都不曾懷疑養在慈仁殿的皇嗣其實是覃孺人所生,而淮王妃撫養的“庶子”,其實是她自己親生。


  芳舒到的時候,淮王妃正抱著乳名為安樂的孩子逗趣,明知滿月未久的孩子還不可能學話,她還是忍不住引著稚兒喚“娘娘”,見芳舒來了,才把孩子交給奶母,摒退了婢侍,光拉著芳舒說話“我知道舒娘你肯定記掛平兒,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我是從不想爭權爭利的,奈何姑母她太執著,我不舍得跟骨肉分離,相公他也知道我心裏的憂愁,才想出了這樣一個法子。


  平兒日後為皇儲,是有大福份的,我知道舒娘跟我一樣,其實也不貪權逐利,可你膝下,畢竟還有薇兒,不似我唯隻有樂兒,若是看他被抱進宮,心裏實在難受。”


  芳舒強撐著笑臉,忍著心裏的酸楚“妾身雖掂念平兒,知道他在宮裏,必得官家及太後、貴妃愛惜,受的福份遠勝過妾身能給予的。”


  “舒娘你放心,日後入宮,我都會邀舒娘一同,總歸是能讓你見著安平,其實安樂頂著庶子的名義被我養著,他注定連世子都不得封,長大後還會認定我為他的嫡母,舒娘才是他的生母,我知道這其實對這孩子有失公允,可為著我的這層私心,還是選擇委屈他。”淮王妃歎了聲氣。


  這聲氣跟錐子似的直往芳舒心口紮。


  司馬王妃確然良善,不重權利,身為人母不願與親骨肉分開的心情她應當體諒,可她的心情有誰能體諒呢?她隻望著安平能夠遠離權位之爭,健健康康長大,可偏偏安平就成了安樂的替身,那司馬修絕對不會容安平活著,他們這般盤算,目的就是讓安樂最終登極皇統。


  為什麽她的孩子,安平就該成為安樂的墊腳石,讓安樂踩著安平的屍骨至高無上?

  王妃還說安樂受了委屈,安平得享福份。


  芳舒的口腔裏漸漸彌漫開一股血腥味,她才鬆開了牙齒,將血腥味重重吞咽下咽喉。


  從鵲兒哀求她仍在身邊服侍時,她從鵲兒的言辭裏已經聽明白了一切都是淮王的授意,她沒有選擇,隻能接受鵲兒的監視,但芳舒一度心懷饒幸,她祈告著自己能再生一個女兒,如此至少還能將這孩子平平安安地養於膝下,可當孩子出生那一刻,聽穩婆驚喜地宣告是小郎君時,剛剛分娩的喜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當天,兩個孩子就被調了包。


  幸好她的安平腋下有個胎痕,和她的胎痕一樣,且她有胎痕一事,連淮王都不知。


  那個男人根本不曾真正關注過她,不知道她身體上有如此隱晦的痕記,貼身服侍她的婢女,也沒人留見過她的腋下,最慶幸的是,她曾經告訴過芳期,她有這樣一處胎痕。


  當著鵲兒的麵,她提起被佯裝為淮王妃所生的安平身上,有那處胎痕,她希望引起芳期的警覺,如果晏無端真有謀害淮王嫡子的心思,千萬不要害錯了人。


  可是她拿不準閨閣時候隨口一句的閑談,芳期是否還記得,是否意識到她的暗示。


  芳舒不敢嚐試支開鵲兒,因為一旦她這樣做了,肯定會觸發司馬修的警覺,安平立時將有滅頂之災。


  懷揣著如此沉重的心事,芳舒根本不曾留意今日湘王府的喜樂氣氛,她隻盼著芳期能給予她一些暗示,隻留意著芳期的每一句話,說出的每一個字。


  好在是洛王妃雖然很快拉著淮王妃去了別的館榭說話閑談,淮王妃慮及她畢竟是湘王妃的族妹,由得她仍陪在湘王妃身邊。


  芳期有孕,湘王府裏現今又沒有別的姬妾身具品階,誰都不適合代替主母款籌賓客,芳舒雖是淮王的姬妾,畢竟是孺人,又是芳期本家的族妹,隻要淮王妃準許,陪在湘王妃左右幫著款籌,確然也符合情理。


  又當徐姨母攜著兩個兒媳到了,芳期便拜托徐姨母代她款籌,稱自己身子不便,久坐易生乏困,需得去歇息一陣兒,便拉著芳舒的手“早前有勞妹妹替我分擔款籌之事了,也隨我往清歡裏歇一陣兒。”


  芳舒隻有覺得遂意的,自是沒有推拒。


  兩人似並不在意鵲兒跟在身後,往清歡裏走的時候,芳期便道“前些時候舒妹妹才請托了我的事,沒想到邵陽竟就成了外子的食邑,操辦起來就更順暢了,可不就有了眉目,舒妹妹今日正好來了,我剛好與你商量,畢竟那後生是不是讓鯉兒如意,我沒有舒妹妹拿得準。”


  “竟這麽快就有眉目了?”芳舒驚喜道。


  “不急,一陣間坐下慢慢說。”芳期道。


  有了這番話,她拉著芳舒去清歡裏就顯得更加順理成章,縱便是有鵲兒這麽個耳目在,擔保也不會生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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