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上當是不可能的
羿栩冷冷盯著晏遲夫婦二人的神色。
當然相比芳期,他最關注的人還是晏遲。
晏遲緊緊蹙著眉頭,但卻並沒有急著分辯。
倒是芳期結結巴巴道:“魯、魯理壅是誰?”
“你還在裝糊塗!”司馬修氣急,也不顧剛才因為一陣猛咳嗆噴在自己衣襟上的水漬有損形象,直身逼近芳期:“幾年前鬧得轟動臨安的歲幣偽替案,連屠夫犯卒都津津樂道,你身為官眷竟然聲稱不知魯理壅是誰?”
“哦,是有關歲幣偽替案啊,這我當然聽說過,我還記得當時正在服喪,這件事先是聽家中仆婦議論,後來我還因為好奇,專程向外子打問過,但魯理壅是誰我確然不知,就曉得這件事是司馬公薦人不當,才鬧出這麽大的風波。”
“你!”
“覃夫人不知魯理壅不奇怪,晏國師應當不至於會忘了此人吧。”羿栩顯然更在意晏遲凝重的神色。
“臣當然知道魯理壅是何人,隻是不解辛遙之為何要暗殺歲幣偽替案的要犯,但司馬修的言外之意,儼然質疑是內子指使辛遙之暗殺魯理壅,這就更加沒有道理了。”晏遲道。
“魯理壅究竟是誰?”芳期仍是一臉茫然,這話是問晏遲。
司馬修咬牙道:“還在裝模作樣,還在企圖狡辯。”
晏遲根本不理會司馬修,向芳期解釋:“就是那個偽替歲幣的主犯,我記得我跟夫人提起過,但事隔多年,想來夫人應當是忘記了。”
“原來是他。”芳期恍然大悟,衝司馬修一笑:“那魯理壅不正是司馬公舉薦的官員麽?當然我聽外子講,也相信司馬公不可能指使魯理壅偽替歲幣,可這事和外子,和我有什麽幹聯?別不是司馬修你懷疑是外子和我指使的魯理壅,眼見著罪行敗露,才想著要殺人滅口?這可真好笑,慢說外子自來不短錢銀,連我也不缺那兩個脂粉錢,真犯不著冒著殺頭的風險去盜兩筐雞卵。”
“晏國師,那你跟朕解釋解釋,辛遙之是你好友,為何要殺魯理壅滅口?”羿栩追問。
“臣不知,但要若辛遙之真犯此罪行,臣可當官家麵前質問於他,不過據臣對辛遙之的了解,他根本不可能蓄養死士,但要若司馬修真是當場將辛遙之逮獲,那應當並非嫁禍,這事案頗有疑點,不過臣可擔保,此案與內子絕無幹聯。”
芳期也道:“司馬修,你說是我指使的辛郎君,那麽我敢與辛郎君當場對質,要是我不能自辯,任由法懲。”
司馬修的臉色就更不好了。
他是在詐芳期。
自從和辛遠聲接觸,數回之後,司馬修當然不會再認為辛遠聲跟他似的有斷袖之癖,而且還感察得辛遠聲是在敷衍他而已,那明明一個正人君子,為什麽要違心敷衍近幸權臣?司馬修認為不會有第二個答案。
他對晏遲的居心一直存疑,晏遲如此狡詐當然不會沒有察覺,晏遲不但對他也存提防,而且還告訴過好友辛遠聲,他先示好辛遠聲,辛遠聲故而將計就計,辛遠聲是為了晏遲,有意接近他。
司馬修把前事舊案理了無數回,終於才篤定一切都是從歲幣偽替案引生,不知去向的魯理壅至關緊要,但追察緝捕魯理壅一直無果,司馬修其實也猜測這個關鍵人,多半已經被晏遲滅口了。
一個無法開口的死人還能怎麽利用呢?
計劃其實早就已經有了框架,不過司馬修都覺時機未到,直至雲濤觀變亂發生,眼看著天子對晏遲更加倚重,司馬修十分焦急,他意識到如果再等待下去,他再也無法動搖晏遲的地位。
正在這時,遼廷遣使逼迫大衛出兵平亂,司馬修終於窺得時機。
離間之計,從晏遲拒絕羿栩假撰天命煽動輿情的聖令正式開始,而接下來的事態似乎十分順利,晏遲一口咬定十月將顯熒惑守心之異,可無論是大宗道修,抑或司天台的官員,給出的說法卻是熒惑星犯樞之象,其實每隔數載間或有之,真正引發熒惑守心的大異之象卻是百年難遇。
且有一個人,他的說法,更是增加了司馬修願意一賭的信心。
據此人實言占星之術,本是變幻莫測,而這番熒惑星犯樞,起初顯現雖伏凶險,然則自從雲濤觀變亂後,星樞已顯移轉,十之八九會避免熒惑守心的異象顯生,且此人頗有大能,據他根據曆法推演,得出三年之內,大衛治域絕不可能發生旱澇一類災情,擔保五穀豐登。
又兼西夏王明示與大衛永結盟好,司馬修也終於平息了遼廷逼令出兵事件,他大有把握近期絕無可能發生晏遲所占斷的變亂。
那位大能之士甚至吐露,據他的了解,晏遲雖然諳知占星之術、風水堪輿,乃至於卜卦吉凶的術法,也絕非普通道修能及,可晏遲卻不知何故,體內不留絲毫道家內修功法,大能之士斷言,晏遲終生難成內丹,無緣長生之道,簡而言之,晏遲的能力有限,他很有可能是被逼無奈之餘,才先用熒惑守心之異,暫時鞏固國師的官位不失。
兼司馬修也確然從晏遲的態度中,察覺他有些閃爍其辭,“災異之象或許不至人人所見”這類說法,更像是為他自己留有餘地——要是十月盡,而熒惑守心之象未顯,晏遲大可以說並非未顯,隻是凡夫肉眼不能見。
總之司馬修篤定這是一個絕佳的時機。
於是他先向羿栩引薦了那位大能之士,告訴羿栩,若是用大能之士將晏遲取而代之,必不敢不遵聖令——哪怕是假撰天命,大能之士也勢必不會抗旨。
而後,司馬修正式的,莊重的,前所未有的認真嚴肅地,確斷晏遲取信天子,為的就是替趙清渠報滅門之仇,他雖無證鑿,但可以使計讓晏遲罪行敗露。
司馬修的計劃正是利用辛遠聲。
晏遲被召入宮,不得放返,這是前所未有之事,芳期一定會疑神疑鬼自亂陣腳,唯有找辛遠聲商量,辛遠聲就會猜測這場事故是因魯理壅被捕引發,辛遠聲那位好友交好皇城司察子的事,司馬修心知肚明,他隻需要授意那察子,就會讓辛遠聲確信魯理壅果然將被押返臨安。
隻要芳期為救晏遲,遣死士把“魯理壅”滅口,就會踏入陷井。
不用死人開口,晏遲也能被坐實罪行。
但司馬修萬萬沒想到,芳期非但沒有中計,反而拿著封晏遲給她的休書跑去擊登聞鼓,闖進宮來直接問天子要人。
計劃已經出了變故,司馬修無奈之餘,才謊稱辛遠聲被抓了個現形,想訛出芳期的實話,他這時怎麽可能讓辛遠聲當場與芳期對質?
這時也隻好繼續理辯:“官家,我說得不錯吧?要不是晏遲早就將魯理壅滅口,且覃氏也勢必知情,何故如此篤定辛遠聲絕對不可能被我逮獲?!他們分明是有恃無恐,才敢說出可當場對質的話!”
晏遲搖頭嗤笑,芳期更是差點把眼珠子都瞪出來,完全不懼司馬修的咄咄逼人,抬著下巴:“司馬修,按你這說法,我什麽壞事都沒幹隻能心虛認罪反而是清白的了?”
“你們要不是知道魯理壅已死,怎麽解釋辛遠聲會向皇城司察子打聽魯理壅被押返臨安一事?”
“嗬。”晏遲這回幹脆笑出聲來:“司馬修,依你這樣說,辛遙之根本就是我的同謀,那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魯理壅已死?他既然知道魯理壅死了,還犯得著向皇城司察子打聽?”
“官家,我篤定晏遲必然是企圖為趙清渠血恨,構害先君,我還有一計,隻要官家召趙氏女盤問,定能逼得晏遲供訴實情!”司馬修原本以為芳期是軟柿子,現在領教了芳期的狡猾程度竟不亞於晏遲,便不再專與芳期糾纏,挑著眉,轉而逼視晏遲:“晏遲,你還有一個證實自己清白的機會,就是眼看著趙氏受刑,你還堅持不認罪,你能容下趙氏挨過這場刑訊,我也信你對趙清渠,情分有限,大不至於為了他,行為逆君大罪。”
“司馬修你要不要臉,居然能使出對個弱女子用刑的卑鄙手段,你休想,我不怕跟你說,早在我家官人給我這封休書時,我就決心不會隻求自保,我既可能有性命之憂,當然要為趙姬考慮,我早就將趙姬送去別的地方了,你現在休想利用她要脅我們認罪。”芳期這是搶話。
但她神情太憤怒,顯得搶話也是順理成章。
“覃氏,你這說法可不可笑?趙氏是晏遲的姬妾還是你的姬妾啊?晏遲不為趙氏著想反而是你為趙氏著想了?”司馬修自覺芳期露出了破綻,也不在意她的搶話了。
芳期卻一點也不覺得可笑,理直氣壯辯道:“官家也是知情的,當年家兄中劇毒,性命垂危,多得鍾離公施救家兄才能轉危為安,鍾離公對家兄有救命之恩,同樣也是臣婦的恩人,鍾離公當趙姬為晚輩,臣婦怎麽可能不照應趙姬?
趙姬原本隻是個弱女子,被家人誅連才貶為宮奴,如趙姬一般身世者也不在少數,難道個個都對皇族有不臣之心?
官家明鑒,外子卜出將為小人中傷,因臣婦為妻室,所以才留一封休書予我自保,但外子卻始終信任官家不至於輕信讒言,予我休書,隻不過為防萬一。可趙姬本是奴籍,還是姬妾,外子哪能想到司馬修這小人竟然會捏造個如此無稽的罪名陷害他?根本就不設防趙姬會受誅連,才沒有事先安排。
多虧臣婦想得周道,尋思著外子與臣婦若然在劫難逃,臣婦難以報答鍾離公的恩重如山,唯有設法送趙姬出城,容她得個隱姓埋名舒坦渡過餘生的機會,此時聽司馬修說竟然要對趙姬用刑,臣婦更不可能告知趙姬的下落了。”
芳期一臉鄙視,真恨不得衝司馬修臉上吐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