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惹了不該惹的人
薛娘子今天可真是心情爽朗。
雖然在背後說人壞話從來不符合她的行事原則,但被仗勢欺壓後隻能忍氣吞聲的悲憤心情讓薛娘子對行事原則有了細微的改變,更不要說她還發覺女兒因為被當眾打了耳光羞辱後,性情明顯有了變化,不再跟過去似的愛說愛笑,時常發呆,還不大樂意見人了,就連親朋好友來串門,女兒也總是認為人家會在背地裏笑話她,變得敏感而多疑,雖說經她安撫後漸漸有了好轉,可薛娘子看得出來女兒隻是不想讓她過去擔心而已。
心結未消,塊壘未除,女兒的憂鬱讓薛娘子甚至都有些埋怨丈夫對司馬極的忍讓了,她從來都覺丈夫立誌於社稷興盛的抱負是寬大的文人情懷,可當丈夫無能為受辱的妻小對抗強權時,薛娘子開始懷疑為了所謂的大誌一再忍讓,甚至犧牲長女終生幸福的丈夫是否還值得她信任和依靠。
這一段時間薛娘子的日子過得異常辛苦,但今天她卻覺得心胸舒暢。
以至於她迫不及待地想把這件讓她心情愉快的事和女兒分享:“幼娘,外頭都傳開了,昨日啊尚書府那劉氏居然在尚書夫人的宴集上打了國師府姬人的耳光,國師府的覃夫人為姬妾要說法,司馬尚書竟然反而把覃夫人驅出尚書府,而且還不罷休,竟帶著劉氏去韶永廚挑釁,大放厥詞要罰覃夫人十個耳光,讓覃夫人跪地求饒。”
薛小娘子聽到此處,心都揪緊了,她儼然又想起了自己當眾被毆辱那一無地自容的往事,想起了司馬極登門問罪,逼著母親與她去服侍劉氏的恥辱時刻,父親唉聲歎氣一籌莫展,母親默默垂淚悲憤不已,她這一段日子以來既害怕司馬家的人再來逼辱,又自責當日因為一時貪玩才惹生這起飛來橫禍。
“覃夫人一點都沒有隱瞞自己受辱的事,她不怕被世人嘲笑,且下令婢女在韶永廚前重重責打了劉氏十個耳光!”
“啊?!”薛小娘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見過覃夫人的,在國師府的宴會上,那位年輕的夫人容貌極美,言語還爽利,麵對挑釁時會立時還以厲害,可這回她麵對的可不是女眷啊,是司馬極,那樣一個囂張狂妄的權貴,別說女眷,就連男子都不得不避其鋒芒。
“司馬極當然不願善罷甘休,想衝進韶永廚,可他包括他帶的那些家丁根本就不是國師府婢女的對手,三兩下就被製服了,司馬極連覃夫人的麵都沒見到,聽說他回府,立時糾集人手,往國師府找晏國師理論,聽說還叫囂著要是晏國師不休了覃夫人,他與晏國師誓不兩立,怎知晏國師親自出麵,在門前把司馬極一場好打,司馬極被打得鼻青臉腫,晏國師當眾用腳踩在司馬極臉上,說這件事還沒完,司馬極最好別讓劉氏出門,要不劉氏遭了什麽血光之災,那就罪有應得了。”
“司馬太妃,應當會讓官家責罰晏國師吧?”薛小娘子問。
“這件事怕不會有這麽簡單。”薛夫人拍拍女兒的手:“司馬極及其姬妾被毆打一事,短短一日間就傳得街知巷聞,沒人說晏國師及覃夫人不該如此行為,都道司馬極和劉氏該當此教訓,官家因為雲濤觀事變,已經很受誹議,大大影響了為君者的寬仁之名,這個時候若因為私怨再法懲晏國師,於名望更是不利了。”
“世人,真的都認為司馬家是自遺其咎?”
薛娘子紅著眼,笑著點了點頭:“幼娘這回總該信了吧,雖然受辱的是我們,但世人卻都不會嘲笑我們,他們不滿的是司馬家輕狂蠻橫,不滿的是司馬極仗勢欺壓無辜,我們並沒有做錯事,不會受到世人的譴責輕鄙,我們隻是……做不到晏國師及覃夫人那樣剛強,可就好比辛郎君能為了我們仗義執言,對抗司馬極,世人也會為我們打抱不平,這回晏國師及覃夫人直接還以厲害,所有世人才認定司馬極是自遺其咎。”
薛小娘子的眼眶也漸漸泛紅了,她自從受辱,連哭泣都不敢,但這回她不再忍耐委屈,撲進母親的懷裏抽噎:“阿娘,我是真氣啊,為什麽我什麽都沒做錯,那婦人敢當眾責打我,阿爺不為我理論,我就以為確實是我做錯了,我讓阿爺阿娘蒙羞,我甚至會牽連阿姐,我闖了禍,都是我的錯。”
“傻孩子,不是你的錯,你該埋怨我和你父親,我們為人父母卻保護不好子女,是我們讓大娘和你都受了委屈。”
母女兩個抱頭痛哭。
國師府裏晏遲和芳期卻在執酒共飲。
“今日司馬極應當是找羿栩告狀了吧?”芳期問。
“他倒是想,羿栩卻根本就不願意搭理他,這個窩囊廢隻能是找司馬權告狀,可羿栩弑母殺侄,這場風波看似逐漸平息,遺禍卻在羿栩看不見的地方醞釀。君王肆無忌憚地處以私刑,這先河一開,律法又哪裏還能夠服眾?君王以強權治國,無疑賦予臣民可以暴力抗政的旗幟,且我安排的另一計劃,正在順利推進,羿栩再度陷入一籌莫展的境地,司馬權無能為羿栩分憂,他哪裏還顧得上司馬極受辱一事。”晏遲昨日在自家大門口前,親手教訓了司馬極拳頭不硬的人沒有資格橫行霸道,當然能預料見司馬極肯定會報官。
但臨安府的官員,包括葛時簡在內都並非隻按律法處事的楞頭青。
誠然,若是平民百姓無故被毆,葛時簡肯定會追究犯事者,可被毆的是司馬極這麽個權貴,動手毆打司馬極的也是個權貴,案情還異常清晰,司馬極先是登門挑釁才自討其辱,這件事案本就不是普通刑案,葛時簡當然會上報兼任臨安府尹的司馬權處理。
司馬權畢竟和司馬極是堂兄弟,當然不能全然不顧司馬極被晏遲如此當眾羞辱,但這件事他卻不能在此時煩動天子,他能做的也僅是私下和晏遲協商,當然司馬權明知晏遲不可能如司馬極要求休妻,將芳期和寧姬交給司馬極處置,他的想法是,讓晏遲做出個道歉的姿態,讓司馬極挽回幾分顏麵這事就算平息了。
晏遲當然不願意,而且還告訴司馬權,要是司馬極不肯善罷甘休,他手裏可還掌握著不少司馬極仗勢索賄,和欺淩弱小的罪證,他告訴司馬權,司馬極今後若是不學會夾著尾巴做人,任一把柄他都能讓司馬極身敗名裂,司馬極惹了不該惹的人,要想繼續榮華富貴,今後就當學會善良為人,謹慎處世。
司馬權無可奈何,隻好把司馬極大罵一場了事。
“晏郎還安排了什麽計劃?”
“我不是用了不少錢行賄遼臣麽?那遼臣其實是衛人,如今他可深得遼廷信重,山東的多部義軍一直在抗遼,所以遼廷對山東的管製可謂有名無實,山東如今相當於獨立於衛、遼之外,為各大世族組建的兵部分治。這讓遼廷一籌莫展,所以我行賄那人,終於促成那個叛臣,建言遼帝,讓遼帝向衛廷施壓,逼遼廷出兵蕩平山東義軍。”
“這……”芳期把酒盞放在酒台子上,她的心繃緊了,因為沒有想到晏遲的計劃竟然是針對山東義軍。
“羿栩是個窩囊廢,他會受迫於遼廷,可文武百官,都不會讚成他以衛君之名,討伐山東義軍的詔令,這樣一來羿栩利用提攜武官製衡文臣的計劃就會徹底落空,除了冼峰一類根本無誌於社稷的所謂武官,如鄂公,如辛公,等等這些真正誌在收複失土,且贏得將士向服的將材,他們就能看穿羿栩跟先帝的本質並無任何不同,雖為一國之君,卻毫無大誌,權位之外,疆土是否完整,黎民是否安樂,羿栩根本一點不關心。”晏遲道。
芳期這才鬆了口氣:“所以,大衛不會出兵討伐山東義士?”
“當然不會。”晏遲微微一笑:“我雖不願為羿氏的忠臣,對遼國卻也沒有半點好感,可不會真助遼廷成就霸業,山東的義士,還是辛遙之真心敬重,甚至是鄂將軍欽佩的一群人,羿承鈞將自己的國土獻給了遼國,他們卻不願趨從於異族,是一群熱血英雄,我自然不會真助著遼主對付大衛的義士,那一叛臣其實也料到羿栩即便妥協,大衛的臣公卻不會真正認同此一有如自葬江山的政令,他的這個建議最終會落空,不過,他因此建言,可獲大筆利益,他終於是動心了。
其實這叛臣雖然不能促成大衛出兵為遼國平叛,可這樣一來,卻能讓羿栩大失人心,造成衛國君臣間的矛盾衝突,遼主自然也是樂見的,叛臣未立大功,卻得立小功,遼主對這叛臣更加倚重,不過叛臣獲重,他畢竟是衛人,自然會引生遼國部份權貴的嫉恨,此一叛臣頗有狡智,對於衛國而言終究是威脅,要是他能成為遼國權貴的眼中釘,眾矢之的,最終落得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收場,相信辛遙之等立誌收複失土的臣公也會樂見的。”
晏遲飲一口酒,沒有說出的話是,他能為辛遙之、鄂舉等等真正愛國誌士所做的,大抵也就隻有這麽多了,中華的錦繡江山,興亡與否,從來不會是他考慮的事,當他做完他應當做的……
從此遠遁山林,不會再見舊友故人。
“丁九山現在如何,晏郎不會真就這樣放過他了吧?”芳期突然想起這麽號人物。
放過他?
晏遲微一挑眉:“我送他去了個好地方,給他立了個好誌向,他現在啊,可比任何時候都積極進取,打算著靠餘生的微薄之力,為他的老情人‘平冤昭雪’呢,我倒是不打算再為難他,不過他老情人的家族卻不容許他這樣胡來,丁九山啊,注定得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