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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不要辜負

  晏遲的確低估了羿栩,沒想到他會幹出如此驚天動地的壯舉。


  現在福寧殿,悲憤又不知所措的天子,外加一籌莫展的司馬修和淮王,來龍去脈甚至都是相對冷靜的淮王口述,但事實上他其實也不知道雲濤觀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何齊王構會呈屍當場,關鷂會被斬殺,周途疏會墜落,火究竟是誰放的,他隻知道天子趕往雲濤觀,見到周途疏的屍身時就已經神智崩潰,親自提著劍殺往慈寧殿,下令將逆徒盡數斬殺,但沒有人敢真把太後殺於刀下,還是給了太後狡辯的機會。


  “太後言,本欲質問周郎可曾仗著帝寵,指使冼峰刺殺朝廷命官,周郎卻惱羞成怒挾製齊王,關大監奪得禁衛手中長劍,遞予周郎,周郎接劍之時齊王意欲掙脫,為周郎殺害,都頭卜謹優在場目睹,上前欲將周郎製服,周郎在關大監掩護下登上瞻星樓,焚樓,因見卜謹優追上,才因絕望畏罪自盡……官家……官家怎會相信太後這番說辭,因悲憤難捺,才將太後及兩位郡王斬殺。”


  “周太後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司馬修憤怒不已:“明明是她處心積慮,欲嫁禍周郎殺害齊王,引二哥至雲濤觀受控於卜謹優這亂臣賊子之手,周郎定是識破了太後的詭計才焚樓示警,又不願落入賊手讓二哥為難,方才、方才……周郎用己命維護二哥,二哥又非絕情絕義之輩,堪破真相後如何忍得住悲恨?”


  羿栩居上座,一直沉默,雙眼通紅掌握成拳,死死抵在膝蓋上。


  晏遲並不顧慮天子現在複雜的心情:“官家著實是太衝動了。”


  這是一句譴責意味明顯的話,羿栩尚無反應,司馬修就拍案而起:“晏無端,什麽時候了你還在說此風涼話?你難道不清楚周全周太後的野心惡欲?二哥召你入宮,是讓你獻計如何平息事態,可不是聽你事後孔明的!”


  晏遲掃了一眼司馬修,麵無表情:“官家見周舍人慘死雲濤觀,悲痛欲絕之下,況怕根本沒有心情去剖析事態,我若料得不差,應是司馬修你根據目睹情形,分析出了來龍去脈,可你卻沒顧及官家的情緒,不曾阻止官家衝動之舉,你現在讓我設計平息事態,可真有你的,你闖出的禍,讓我收場,還反過來謗我在說風涼話?”


  “無端,三郎,你二人就別在這時較勁鬥嘴了,都冷靜幾分。”淮王大覺頭痛,且這時也隻能由他出麵做這和事佬。


  晏遲才不再搭理司馬修:“雖然說司馬修的剖析符合實情,要是官家未將謀逆之徒當場處殺,交三司審劾,不難坐實周全及其黨徒的罪行,可而今,官家竟將太後及涉案者一並處殺,未留活口,又如何服眾讓天下臣子相信確乃罪徒謀事在先?周全及其黨羽,已然長跪在麗正門前,口口聲聲質疑官家為保一寵近,犯下弑母殺侄的惡行,且官家未經三司會審,未經宗正寺審問便將太後親手處殺是實情,況怕已經再難平息物議。


  不過事已至此,官家總不能放任周全及其黨羽質疑君權,便是動用強權,至少也當立時將周全、江淮、嶂間散人等等逆徒收監,啟動三司會審,將他們明正典刑。


  官家不可再有任何遮掩之說,且定要證實齊王乃周太後所害,周太後串通周全謀逆,事敗後尚且負隅頑抗,反謗官家,官家悲憤之餘才怒殺罪徒。”


  “晏無端,你這是要讓官家承認親手處殺周太後?”司馬修冷聲道:“這樣一來官家豈不是會一直擔著弑母殺侄的誹議?”


  “這件事已經遮掩不住了。”晏遲道:“今日官家調集禁衛眾多,下令封口已經難以禁絕實情透露,官家越是遮掩,越是會引發質疑。”


  “要是與周全黨和解,暫時不將其治罪……”淮王提出另一個可能。


  “我絕對不會放過周全這凶徒!!!”羿栩終於開口:“就依無端之言,我不懼承擔弑母殺侄的非議,但我一定要把周全滿門誅殺,用其三族人頭,獻祭。”


  “晏無端,你上回不是說過能將帝陵崩、祭廟毀之兆,定斷為先帝警示有外戚篡政麽?如今你與嶂間散人鬥法,預示出夏與大衛絕不會發生兵禍,而西夏使臣確然再次代表西夏王廷,向我朝示好,你這國師之聲威,可是足夠讓天下百姓信服了,你要能告之於眾,今日這場禍亂,正應厄兆,臣民有誰還敢誹議二哥?”司馬修質問。


  晏遲挑著眉:“如若當時,官家便采納臣之建言,今日這場變亂臣當然可以出麵示安民心,不過官家並未在禍起之前公告於眾,這個時候等禍亂已成,再以厄兆之說平息物議,已經不能杜絕質疑了。


  帝陵未崩,祭廟未毀之前,臣觀天相,已經提警官家熒惑星犯樞,預伏動/亂之禍,且關健者為子鼠之男,且諫言官家公示,才占先機,可司馬修你偏要指責是我胡說八道,不安好心,事態已然至此,你覺得是我這國師站出去發一句話,就能杜絕誹議麽?”


  司馬修無話可說。


  羿栩已經不想再聽無謂的爭執了,他起身:“三郎,你號皇城司衛察部,立時將周全逮拿,再將其三族親眷,及江淮、嶂間散人、臨安城中但凡南宗玉蟾一門道修盡數逮拿候審!”


  “二哥,若是禍及南宗玉蟾派所有道修,是否誅連太過了?”淮王不無憂慮。


  司馬修這回卻沒有挑刺:“隻是逮拿候審,還給這些道修留了一條餘路。南宗教派若想自安,當然會不遺餘力將自己擇清,南宗畢竟是道教大宗,信眾遍及天下,南宗教若是能力證周全確犯逆罪,玉蟾派隻不過出了個背棄師門的逆徒,對於二哥減受質疑當然有利。”


  晏遲不語。


  有的話他留到了半夜三更回國師府,跟芳期見麵時才說:“羿栩雷霆一怒為男寵,可心上人斷氣未過一日,當他麵臨聲譽受損的不利之境,還是飛快冷靜下來,怎麽要脅南宗替他平息物議的法子他就能立時想到了,我不說羿栩對周途疏無情,隻是情義也十分有限就是了。”


  “那……這件事就真能因為強權平息了?”


  “周全是必死的,但羿栩要想擺脫誹議可沒這麽容易。要說來從大衛立國,曆代君主沒一個敢像羿栩這般不顧後果圍剿太後宮,他行事如此激進,又無切際能力平息質疑,沒幾個人能把別人的言辭不入耳,羿栩的心胸根本不沾豁達二字,且他還沒有那大能耐,以治政之能收服人心,看著吧,他將會永遠掙紮於權位朝不保夕的噩夢。”


  “這一切當真都在晏郎掌控之中?”


  芳期似乎自然而然就問出這話,她甚至不知自己的話指向什麽。


  “大方向仍在我掌控吧,其實我也算了解羿栩這種人,他並非無情,可他的情義發自私心,無關道德,這一點說他和我其實都是一類人,我和他的根本區別則是,我比他更理智,我從來都明白自己最重要的人事,他卻未必,他尚在情義和利害之間掙紮,說穿了他就是想魚與熊掌兼得。”


  晏遲看向芳期:“羿栩視周途疏為伴侶,我視你為伴侶,我跟羿栩不一樣的是,我比他能耐,我能保證你絕對不會像周途疏一樣,在生死之間抉擇,我大抵也明白夫人知道我的心意,且信任我,因為哪怕我疏忽時,你麵臨生死之險,當日在徐相邸你想的是求生,從無任何時刻會想求死,說到底周途疏為何選擇死路,他是不自信,他意識到羿栩當麵臨更艱難的抉擇時,會舍棄他。


  周途疏才是情種啊,他這人,隻求付出不求回報,所以他是至情之人,他甘心成為權位之下的選擇,他看穿羿栩的心思但仍然無怨無悔,周途疏重情。


  我承認,周途疏今日不跳樓,也會死於我的陰謀,他選擇了赴死,我覺得他至少和我有類似之處吧,夫人,其實於情深情淺而言,我不望你是周途疏,反而望你是羿栩,無論何時都以己為重,千萬不要為了任何人,舍生求死,包括我。”


  晏遲手臂用了些力道,不讓芳期這時轉身看他的神色,隻把溫熱的氣息,貼近她的耳畔。


  “聽好了,晏遲愛慕的女子唯有你覃芳期一個,我愛慕你的方式就是,你一定要快活,自在,恣意,不用為了誰憋屈自己,包括我,我需要你回報我的是,無論何時,無論何境,你還像現在一樣活著,敢愛敢恨,沒心股肺,你可以把我當作棋子,有天棋子沒了就沒了,你得守好你自己的棋局,這就是我要求你的,回報我的方式,聽清楚了,但凡有一日,你跟周途疏似舍己為人,你就是辜負我對不住我。”


  晏遲感覺到了芳期的掙紮,似乎急於和他麵對麵,但這回他沒有放任。


  “覃芳期,你若還算在意我,就記得我今日說的,我愛慕你,我愛慕的是你不是你對我的方式,我不求你一定回報,你開心就好,我晏遲是個大男人,絕對不能容忍成為女子的負擔,我不需要你回饋,你隻要像過去,像現在,一直延續到將來,你要是為我做了任何違心的事,才是辜負我,珍惜你自己,就是對我最好的回饋。”


  也許有一天,你因為各種原因無法麵對我……


  那就跟我說楚河漢界吧,你必須得,好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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