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賭
芳期的心情非常複雜。
不過她也認同晏遲的想法,不應當在此時,當眾揭穿續命之術的奧妙,如此一來非但不會讓嶂間散人成為眾矢之的,反而可能助長他跟李祖繼的威勢,還有就是正袁家父子,袁老爹要知道自己的康複會讓兒子付出早亡的代價,他現在還會欣喜若狂麽?接下來的數載時光,袁老爹必會生活在追悔莫及和提心吊膽之中,萬一因此積鬱於心再患疾症……
袁小郎豈不是白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現而今芳期對李祖繼的信仰算是徹底崩塌了,她簡直把李祖繼視為心腹大患,徐娘口中的殺伐術,轉眼之間能取數百人命,晏遲也說過倘若他當時不是因為已動戾氣阻礙了繼續修習道家心法,殺伐術甚至取天子性命也能全身而退,如果李祖繼真已經練成殺伐術,且他存心要和晏遲為敵……
芳期下意識就往晏遲那邊把身體挨近了。
晏遲顯然也感覺到了芳期這親昵的舉動,他幹脆伸手把芳期的手拉來放在膝上,也不管此時的他其實也很是引人注目,畢竟他剛才一進七真殿,就有不少人上前禮見,還有迫不及待引薦他和李祖繼相識的,搞得袁小郎跪地磕頭的節奏都被打亂了,滿場都因國師突臨議論紛紛。
可又怎麽樣?夫人主動表示親昵他當然得回應,否則豈不會讓夫人難堪麽?
芳期這時也顧不得在意晏國師當眾秀恩愛的大膽舉動了,一雙眼暗暗關注著人群,她很擔心因為不明就裏的袁小郎一番真情實意的感激,使得與袁小郎有相同遭遇的信眾再次請求為家中病重的親人續命,這一看,就看見了辛遠聲。
“辛郎也來了。”她提醒晏遲。
晏遲早留意辛遠聲也來了七真殿,但沒往前來,悄無聲息地站在人群裏,明明一點都不引人注目,結果還是被芳期給瞅見了,他又想起芳期剛才的話,說辛九郎看著不似辛遠聲的從容沉著,還有幾分少年稚氣,仿佛她雖覺得辛九郎不錯,卻更欣賞辛遠聲似的。
辛遠聲可還沒死心呢,萬一他大意了,辛遠聲可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晏遲正琢磨著轉移芳期的注意力,就看見一行人急匆匆地進入七真殿。
他眉梢一起,嘿,那不是徐明溪的大舅母馬氏嗎?
“嶂間散人名聲因祛罷宮大漲,馬氏到底還是摁捺不住了,這真是趕著趟地給道騙送錢啊,不過徐宰執已經擺明不會支持周全,無論王爍,還是馬氏,其實在周全眼裏已經是一文不值,咱們今日剛好借馬氏,劍逼嶂間散人。”
不過晏遲心裏還是挺不情願的:“這樣一來,我得阻止馬氏被騙錢,其實我巴不得她被騙個血本無歸才好。”
“晏郎大概更樂見的是王爍和嶂間散人掰扯不清關係吧。”芳期這話壓得更低聲。
“馬氏的行為,代表不了王爍,且我都已經到了現場,若還不阻止馬氏犯蠢,日後再把王爍給硬說成周全黨,這麽明顯的坑,瞞不過羿栩和司馬修的眼睛,所以今天該阻止還得阻止,氷是有點意難平罷了,說不定……我還得出手管件閑事,讓馬氏那娘家侄女受益呢,想想也真是夠憋屈的,關我什麽事啊,我還得替他們分憂解難。”
芳期看晏遲一臉的不爽快,活像在宮宴上吃了口餿飯還必須強忍惡心下咽似的,心中頓時充滿了無限的憐憫,有一說一,其實她也不願幫著王爍和馬氏,當初要不是必須阻止徐世翁一家受到牽連,管馬氏會不會和周全黨徒摻和呢,於是就回握了下晏遲的手,對國師表示安慰。
夫妻兩個的目光,就都沒再關注別的人了,隻盯著馬氏。
七真殿自來是祛罷宮的道修接見信眾,一來是消災除厄,再則也是傳講道義的地方,住持李祖繼和他力邀的坐殿道長嶂間散人今日自然占據主座,哪怕是晏國師到場,得的也不過是個西側的邊座,隔著主座十多步的距離,馬氏沒趕上李祖繼跟晏國師大型“相認”場麵,這會兒子又心急自己所求,眼睛不往左右看,她甚至連李祖繼都忽略了,差點沒當眾直接去抱嶂間散人的大腿。
原來就算經曆了冬至宴的風波,馬氏其實還沒死心請嶂間散人為本家侄女消除紅豔煞的劫厄,但翁爹王爍先就不讚同,馬氏卻還不死心,但她不敢再和嘉定伯府來往,好容易打聽得嶂間散人在祛罷宮“安家落戶”,今日就趕忙前來求助了。
直接就提出了請求:“道長,徒有一事請教,望道長能移步往靜室。”
嶂間散人微笑,笑得跟馬氏仿佛素不相識似的:“居士,有何煩難,不如當眾說明,祛罷宮為信眾消宵解厄,從來沒有避開眾人私請私應的前例。”
馬氏就蹙緊了眉繃直了臉。
紅豔煞不比別的,直接講出就會耽擱侄女的姻緣不說,而且馬家已經出現了個命犯紅豔煞的女子,再將這事宣之於眾,遭殃的恐怕就不僅是一個侄女了!
馬氏一猶豫,晏遲就開心了。
他先是大笑兩聲,兩聲大笑極其浮誇,中氣十足“哈哈”出口,然後直接起身了。
芳期一時間不曉得應不應該配合。
不過想想,她一個眾所周知的一無是處,仿佛也確然在消災解厄這種事情上沒有公信力,晏遲今天帶她來這祛罷宮,也沒說過讓她配合,就讓她該怎麽看熱鬧就怎麽看熱鬧,那她就應該看熱鬧不是?
芳期看著晏國師就這麽直接走向主座。
明明就是找碴的氣勢,然而李祖繼和嶂間散人還是站起來了,芳期隔著有點遠,視線被遮擋,看不大分明那兩人的神情,倒是看清了晏遲的側臉,眉梢在背光處也泛著寒光,唇角隻是淺淺露出的冷意,硬是蔓延到了頸項突出的地方。
真虧李祖繼還能……這人居然看上去還挺興奮的???
芳期頓時覺得心裏像是被誰抓了一把似的,扭巴得難受,有一種異常奇怪的感覺,說氣憤不像氣憤,說擔憂不像擔憂。
“怎麽竟識續命之術的嶂間散人,居然看不出信眾的所求?這可就相當奇怪了,我瞄了一眼這女居士的正臉,竟已經知道了她為何犯難呢。”
晏遲從本來就不至於讓人忽視的位置,如此招搖地到了七真殿主座之前,就連馬氏都把注意力轉移了,她當初在徐相邸,倒也是遠遠見過晏遲一眼,不至認不出人,隻是沒料到晏遲會在此時此地出現罷了,也十分地愕然。
嶂間散人就要開口……
他也當然知道馬氏為什麽會巴結他,否則當日嘉定伯夫人,也不會說嶂間散人專擅解煞的話了,可這種事情當眾說出馬氏會覺難堪,他就一直故弄玄虛……
“紅豔煞,不是王氏女,馬氏你還需要我繼續講麽?”晏遲搶了先。
馬氏整個人都像是突然被種無形的力給繃緊了,僵硬側轉,盯著晏遲,臉色明明煞白,眼睛裏卻透出迫切來。
“是紅豔煞。”
“是紅豔煞。”
馬氏和嶂間散人幾乎異口同聲,然後嶂間散人也繃直了脊梁。
他近乎僵硬地稍側著臉,看著李祖繼。
“嶂間,你還真夠投機取巧的,我要不說紅豔煞三字你是鐵定說不出來的吧,就你這樣還敢出來騙信眾香火錢?”占了先機的晏國師毫不猶豫展開嘲諷功能。
嶂間散人深深吸一口氣:“誰說貧道不知馬娘子相求何事了……”
“喲,你明明知道還故弄玄虛啊,你初見馬氏,在老早之前了吧,你那時既然知道馬氏相求什麽,卻就不肯說出來,你是沒根本之法解紅豔煞吧?”晏遲行至嶂間散人跟前,拿起他麵前的一杯茶盞。
“我以大衛國師之名,與你比一比道術可行?”晏遲把茶盞往嶂間散人跟前一伸:“誰輸了 ,就把茶潑自己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