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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占據主動之後

  光是證實彭子瞻有殺妻之意,但覃芳姿明明已經安全,但因為盛怒反殺彭子瞻的罪行卻也逃不過葛時簡的法眼,彭子瞻畢竟已經死了,沒辦法用他先犯罪行的事要脅彭家不向官衙告舉,何氏又是絕對不會容覃芳姿全身而退的,所以才會造成這件事的棘手之處,可現在事情弄清楚了,窩囊還是彭子瞻窩囊,一個人真不敢幹殺妻的“大業”,居然不但先報知了何氏,還成功說服了何氏當同謀。


  晏遲徹底掌握了主動,睨著何氏連連冷笑:“在你看來,太師公致仕後雖官封一品,但到底不再像過去似的握持宰執大權,連覃大夫也致事交職,何氏就覺得太師府的權勢已經大不如前,給你們帶來的利益相當有限。而覃二娘呢?太師公根本對她這孫女不聞不問,就連王老夫人也漠不關心,當然你最介意的還是覃二娘妒悍,不但不聽從你的擺布用她的嫁妝貼補家用,更可惡的是自己婚後多年難有身孕,居然還不許彭子瞻納妾,容不下庶子。


  於是彭子瞻對你說了他有殺妻的想法,你就動了心。那麽要怎樣才能達成目的且逼迫太師府妥協,不能追究彭子瞻殺妻的惡行隻好吃這啞巴虧呢?毒殺肯定行不通,因為覃二娘自己請了廚娘,自己在院子裏開火,你們根本找不到機會動手腳,彭子瞻想的辦法是,他四處跟人訴苦,把覃二娘如何虐折他的行為傳得人盡皆知,讓所有人都相信覃二娘是個惡婦,這極其容易,因為這些事本來也不是彭子瞻杜撰,你彭家有不少仆婦都把覃二娘的凶悍看在眼裏,他們都能做為旁證。


  就連覃二娘的父祖手足,也都對覃二娘的性情心知肚明,不得不說彭子瞻能琢磨出這詭計,也確然怪覃二娘自作自受,明明看不起彭子瞻吧,還硬是不肯和離,以折磨彭子瞻為趣,臨安城還真是少見她這樣的悍婦,別的人不許丈夫納妾,多半是因為重視夫妻之情,受不了有別的女子爭寵,而覃二娘呢,你對彭子瞻根本論不上一點情義,你就是想報複彭子瞻,不讓他好過,你覺得像彭子瞻這樣的窩囊廢如果都能納妾的話,就相當於當眾刮了你的耳光落了你的顏麵。”


  晏遲對覃芳姿也是不無怨氣的,覺得這件麻煩事都是這個女人自作孽不可活,不好好教訓一番,日後回了太師府去再折騰覃澤,芳期免不得又會心煩,他必須得讓覃芳姿明白,他這回出頭可不是因為多麽欣賞她,為她打抱不平,這要真被這蠢女人給誤解了,今後有恃無恐的惹是生非,他這始作俑者還得一直替覃芳姿收拾爛攤子了?不,必須讓覃芳姿具備自知之明。


  “彭子瞻沒有辦法喝退覃二娘院子裏仆婢,隻能當著這麽多雙眼睛的麵殺人行凶,可隻要他得逞了,縱管太師府會相信仆婢的供辭,不過這些仆婢從來不把彭子瞻放在眼裏,光憑仆婢的證供,何氏你以為就算鬧上公堂,也能一口咬定是覃二娘先有殺夫之意,彭子瞻被逼無奈才反抗。


  你況怕還以為,這段時間朝堂之上因為厄兆一事鬧得風風雨雨,而你的丈夫彭儉孝,自來堅定不移站在官家的立場,雖不至於對榮國公產生多大的威脅,可是你以為在這眉節骨上官家應當會維護彭家,所以會警告我,息事寧人,一切就都能如你們所願,彭子瞻‘合理’殺害覃二娘卻能不受罪懲。


  但畢竟殺妻,這種行為哪怕因為太師府的妥協隱忍卻瞞不住所有人,何氏你相當清楚彭子瞻今後是不能再娶世族閨秀了,你才想預先替他物色個人選,你打聽得邰家要為女兒尋個世族子弟,這對你來說就有如正瞌睡的人忽然得了枕頭。


  邰家雖無勢,但有錢,而且正因為有錢無勢,一旦彭子瞻娶了邰家的女兒,邰家就得由著你擺控。所以你才心急,趕著要定下這門婚事,你擔心萬一邰卜行聽聞覃二娘原來不是病死,是被殺害後,寵愛女兒的邰父會反悔,你按你的想法先引邰家上鉤,以為先訛他們一大筆錢,邰父不舍得這筆錢財打水漂,聽聞風聲後就會抱著饒幸之心。


  你或許還想就算邰家反悔了,錢肯定是索要不回去的,邰家隻能吃個啞巴虧,你能贈一筆是一筆,有了錢你就可以想方設法打聽出彭子瞻那庶子下落何處,接回孫兒,哪怕是把曾經的外室扶正了你也不虧。”


  晏國師的一番分析,簡直就有如把何氏的心肝肚腸都掏出來攤在當場,何氏因為邰卜行的出現本就心慌意亂,這會兒子哪裏還敢反駁,她這一沉默,葛彭氏幹脆就閉上了眼。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但在彭家,也能說一句知母莫若女。


  葛彭氏現在隻恨不能地上裂開一條縫,她鑽進去後就此與世長辭。


  晏遲好整以睱地看著何氏,懶得再斥她這樣的蠢毒婦人,直接說了條件:“彭儉孝你聽明白了麽,覃二娘是有錯,不過何氏也是凶手,無非就是沒得逞而已了,兩個人既然都是罪不及死,我的意思,不如一筆勾銷了。


  彭子瞻是你的嫡子,就這麽死了,我也能理解你們的心情,想把孫兒接回來就接回來吧,覃二娘橫豎也不可能再留在彭家守寡的,你們也不用擔心長孫會遭她的毒手,但這也是太師府隻能做出的妥協了,你們必須答應的是,不報官,不追究覃二娘的反殺之罪,一旦太師府的閨秀因為這事件受到誹議,你們必須承認彭子瞻先存殺妻的惡意,覃二娘是為了自保失手造成彭子瞻意外身亡。“


  “這不可能,哪怕我會受牢獄之災,也絕對不會讓害我六郎的凶手,覃芳姿這個毒婦逍遙法外!!!”何氏叫囂道。


  晏遲沒說話。


  他等著彭儉孝表態。


  彭儉孝卻一眼眼地睨著長女。


  葛彭氏是真不知道應當怎麽處理才好了,如果按她一直信奉的準則,這件事案理應報官處置,但她真的能這麽做嗎?將生母送入囹圄,導致本家被人鄙夷嘲笑,畢竟這件事案並沒有造成無辜傷亡,唯一喪亡的是她的胞弟,而胞弟其實並非無辜……實話實說,一切真是報應,是因果循環。


  可如果就這麽答應私了……


  葛彭氏覺得自己可以接受,但她的丈夫,應當不會妥協於利益的權衡和交換。


  她是真不知道應該怎麽應對才好了。


  “嶽母,婿以為,晏國師的主張也算公允。”


  一聽這話,葛彭氏僵了好半天,才稍稍轉了脖子,看向她的丈夫,她看見的是一張側臉,沒有顯然的情緒很平靜又認真的側臉,不回應她,不露出絲毫的溫柔,還是板正的跟處理公務時仿佛沒什麽不同,但葛彭氏卻覺胸口一陷,連肋骨都感覺到了那軟棉棉的壓力似的,很分明卻不會造成疼痛的凹陷感。


  葛時簡也確然正襟危坐,一別公事公辦的口吻。


  “覃二娘有罪,但哪怕是讓刑部審判,她其實也罪不及死,因為衛律規定,故殺需慮遇害者有無過錯,若因遇害者先犯過錯,造成對方怒而殺人,斟情減刑,從舊時案例,凡遇害者有殺傷凶手父母、兄弟、子女的罪行,往往凶手反殺,免死判徒,可納金贖。”


  這就是說按衛律規定,因替父母、兄弟、子女尋仇而殺人者,理論上來說可以不用償命,甚至連監獄都不用蹲,交點錢就能不受律懲了,但當然免的隻是刑懲,有官職者會被罷免官職,有功名者也會被黜落,從社會地位上還是會施以懲罰的。


  至於不當官也沒出身的人……


  他們並不在“理論上說”這個範圍之內,打比方一平民百姓,把殺父仇人報複了,如果兩人階級地位相同,尋仇的人不會被判死,但得服徒刑——平民百姓根本交不起那昂貴的金贖,這就是減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但要是階級地位不一樣呢?位卑者殺了位高者尋仇,嗬嗬,哪怕對方把你全家都殺幹淨了,你不敲登聞鼓告狀,自己尋仇,那你就等著償命吧,官員們有的是辦法先為死者脫罪,坐實你根本就是信口胡謅,你就是個仇視榮華富貴階層的人,利用衛律殺了人不用受刑,特權階級會讓你得逞麽?不能,必須把你押上刑場,你要想逃命——造反吧,如果你有造反的本事的話。


  換小壹的話講,這是個人治的社會,律法得隨人的意誌隨時變化,有時候它是空文,沒有任何約束力,有時候它又格外嚴苛。


  更何況律法上從無自保無罪的規定,一切處罰其實都相當靈活,葛時簡身為刑官,他非常清楚,覃芳姿身為女子,反抗丈夫的打殺造成夫亡,按一般情況她是會被處死的,就算覃芳姿同為特權階級,會得寬赦,然而這樣的寬赦本就不合禮法。


  也就是說葛時簡剛才說出那番話,聽起來合理實際一點不合理,他是在忽悠何氏,這完全不符合葛時簡一貫的行事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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