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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父子鬥法

  司馬權送走了來自內廷的宦官,心情十分沉重。


  殺周途疏,這來自太妃之令,司馬權肯定必須遵守,但他卻深知周途疏在天子心目中的份量!天子好男風,但因為過去有太多限製,對於這件癖異慎之又慎,多少“侍奉”的人其實都已經成為永遠不能開口的土中白骨,唯有周途疏出現後,魏王不再隻滿足於欲望的抒解,當然,周途疏也從此成為了魏王唯一的男伴。


  魏王妃之所以不是司馬家的女兒,這源於司馬權的私心。


  得知這個沉重的,令人惋惜的秘密,司馬權不願讓女兒受苦,哪怕是侄女……他也不想承當來自侄女的埋怨,手足兄弟的控訴。


  如果換作從前,司馬權會勸阻太妃,因為他無比清楚這種事並不是周途疏的錯,而是外甥天生就有這樣的癖異,就算殺了周途疏,也是於事無補,但現在的情形大不同於尋常,天子正在遭受質疑,萬一周途疏暴露,落於敵手被要脅將隱情公之於眾,造成的惡果簡直無法想象。


  所以就算無法根治天子的癖異,但周途疏還是先死為妙。


  挨過了這關再說吧。


  可是司馬權做為高官,屈尊去見區區起居舍人未免太顯眼,更莫說他這一去周途疏便暴亡,無異於告之天下他就是去殺人滅口了,事情做得這樣轟動,儼然會導致事態的惡化,這有違太妃的初衷,不可取。


  但相比起興國公府而言,周途疏根本就不引人注目,如果讓周途疏悄悄潛進興國公府,就不至於驚動太後黨,隻要先把周途疏匡入興國公府,再將其毒殺,毀屍滅跡,哪怕突然不見了個起居舍人會讓太後黨恍然大悟,但他們拿不出任何證鑿,終究是鬧不出多大風浪來。


  關鍵就是怎麽讓周途疏自願悄入興國公府呢?

  司馬權把盤算著利用兒子司馬修。


  他可是知道的,自家這個嫡次子,深得天子的影響也染有癖異,跟淮王不清不楚的所以至今不願娶妻,讓人頭痛得很,且這小子跟周途疏的關係也極其親近,如果說服他悄悄使人請周途疏暗會,周途疏準保不會有半點懷疑。


  司馬權斟酌好一番說辭,果然就使人把司馬修叫了來。


  這時已是傍晚時分,而進入十月後今年的天氣突然變得寒冷,這個傍晚天上密密壓著好幾層陰雲,夜色也像更早就降臨了,因為宮城內外都是一片風聲鶴唳而忙得連軸轉的司馬修,被叫來自家老爹的書房時神情中尚透著顯然的不焦灼,但在尊長麵前他見禮還算規矩,倒是沒跟在天子的福寧宮時一樣,大剌剌就自己找椅子坐下,垂著手老老實實站在一側。


  “我知道你暗中跟周舍人常來往。”司馬權也是開門見山,屋子外/陰暗的天色其實也讓他多少有些焦灼:“我有些話,要當麵和他商量,你使人請他來一趟。”


  “這個時候?”司馬修沒有否定他和周途疏在避人耳目的來往走動。


  “安排得隱秘些,不至於驚動外頭的耳目。”


  “阿父有什麽事非要在關頭和歧生商量?”


  “你也知道吧,太妃和官家因為他,已經爭執了多回。”


  “姑姑是太緊張了,二哥怎麽可能答應她那提議?這件事根本就不是歧生的錯。”


  “現在的情勢,不是理論是非對錯的時候。”司馬權蹙著眉頭:“這麽下去,太妃與官家便會互相埋怨,他們母子二人僵持不下,更加不利於事態。我是想見一見周歧生,勸他暫時離開臨安,等這場風波平息,居心叵測之徒皆被官家處治,那時太妃也不會再計較此事,無論對他,還是對官家,都有益處。”


  “周全黨這個時候眼睛盯著的也無非那幾人,歧生若忽然離開,跟此地無銀也沒什麽區別,阿父真認為這樣做有益處?依我說,越是在這時候,越是不能自亂陣腳,隻要咱們們授之以柄,那些惡議就都是大逆罪人有心散布。”司馬修顯然不讚同老爹的主張。


  司馬權冷哼一聲。


  “你也知道周全眼睛盯著的無非幾人,你認為他們真會一直保持觀望?周歧生原本就是官家潛邸時的舊臣,如今又是起居舍人,是,他的官職雖然不算高,官家也一直在掩飾,沒有表現出對他的格外重視,可他畢竟能明正言順地出入禁內,而且他的儀表……”司馬權頓了一頓,他有點不想提周途疏儀表不凡,看上去就有做帝王男寵的皮相。


  他煩惱的按著眉心:“外界有惡議滋生,你以為是因什麽緣故?要麽就是真有術士卦卜出顯兆,要麽就是周全操縱散布的說法,但有一點我們心知肚明,便是周全已經篤定了官家好男風一事!周歧生繼續留在臨安,留在官家左右,你能保證周全不會先下手為強,威脅他指控官家?!這個時候讓他避開,隻要不落在周全手裏,哪怕是個疑點,但並不會讓周全掌握證鑿。”


  “便是阿父說的是上策,為何直接與歧生商量?這件事,應當上稟官家先行判奪吧!”


  “要不是官家如此執拗,我能自作主張?”司馬權重重握拳,擂了一下茶案,目光越發嚴肅了:“現在能說服官家的人唯有周歧生,我也隻能勸他先以大局為重!三郎,你怎麽任性,我管不了你,橫豎你上有兄長下有幼弟,你哪怕是無後,司馬一族也不至於斷了傳承。可官家和你不一樣!你說你姑姑太過緊張,你姑姑她能不緊張麽?!我不怕告訴你,要是周歧生仍然留在臨安,太妃便是鋌而走險,必定也會先斬除他這隱患。”


  司馬修不吭聲了,良久才道:“在這節骨眼上,歧生不會信任何人,隻能是修親自去請。”


  司馬權把兒子瞪視良久,終於無可奈何地歎了聲氣:“那你就走一趟吧,記住,務必不能讓外頭那些探子發現你出府,更不能讓他們察覺周歧生跟你一同入府。”


  “幾隻貓貓狗狗,兒子還有本事擺脫。”司馬修十分有自信地轉身而去。


  司馬權這才鬆弛了緊繃的情緒,他的這個兒子啊,頑劣歸頑劣,不過行事還是十分謹慎的,比如他在外頭的別苑,跟密友聚會之處,連自己這當爹的竟然打聽不出具體方位,著人盯了他好多回居然都被擺脫了,要不然官家也不會放心將多少機密的事都交給這小子執辦。


  司馬權懷著十分複雜的心情,等著和周途疏這回麵談。


  麵談的結果其實不重要,因為周途疏今日隻要踏進興國公府,就不會再活著出去。


  直至周途疏入內,司馬權甚至還瞄了一眼那已經加了劇毒的茶水。


  “今日天冷,還勞煩周舍人過來,先喝碗熱茶再說話吧。”司馬權當著寸步不離周途疏左右的,兒子的麵前,強自穩定心神。


  一陣間周途疏毒發,這小子不會胡鬧吧?小子這些年跟著那些遊俠,劍術騎射的亂學一通,倒是不知道他身手有多了得,但肯定的是真要胡鬧起來,自己這當老子的靠拳腳應當降服不了這兒子了,好在書房外已經埋伏下了人手,小子便是身手了得也會寡不敵眾吧?


  真頭痛啊,官家真是把這小子慣壞了,讓他這當老子的如此被動。


  司馬權正這樣想呢,司馬修就先上前一步,端起了那碗毒茶。


  司馬權:!!!


  “這是阿父常飲的黃龍?”司馬修沒有喝茶,就是一問。


  司馬權眼角都忍不住在抽搐了。


  “黃龍是名品,可惜歧生脾胃虛寒,不宜飲用,茶就免了吧,一陣間歧生去我院裏,我燙壺好酒招待。”司馬修把茶放下:“入了夜,偏還下起雨來,看這雨勢非但不會減弱,反而會疾重,這個時間了,歧生便是經過喬裝,出門去多少也會引人注意,今晚肯定得在我家留宿。”


  司馬權眼角一陣抽搐,他有點拿不準自己的陰謀是否被兒子看穿,但總不能下令埋伏在外的人直接衝進來刺殺周途疏,動靜鬧得太大,搞不好能被外頭周全的黨徒衝進來抓個人贓並獲,事情還怎麽收場?


  好在是,周途疏既然會在興國府留宿,就還有下手的時機。


  司馬權隻好一本正經地勸說周途疏離開臨安躲風頭。


  “途疏無異議,也會竭力說服官家以大局為重。”周途疏倒是比司馬修好說話多了,很溫順的接受了司馬權的建議。


  司馬權就眼睜睜看著司馬修帶著周途疏離開了他布下的殺局。


  夜色已經有如濃墨,渲染在天地之間。


  涼風冷雨,也確然是隨著夜色的降臨拉開了陣勢,短短的一程路,雨笠蓑衣都被澆濕,廊廡間除去後,進入燈火光燦的小樓,撲麵的暖香,夾雜著酒香、菜香,使樓裏樓外仿佛兩個世界。


  周途疏環顧著小樓的陳設,微微一笑:“這還是我首回來三郎的居處呢。”


  司馬修親手掩了門,也回以微微一笑:“有了這一回,不怕沒有下一回,風波過去後,歧生與二哥之間也不用再掖著藏著的了,我們與歧生相交,再也不用顧忌他人,所以這場風波未必就是一件壞事,興許剛好相反呢。”


  “掖著藏著於途疏而言,卻也未必辛苦。”周途疏已經斟好一盞燙暖的酒,先遞給了司馬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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