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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大舅兄的仕途

  “在想什麽正事?”晏遲一條胳膊橫放在微微張開的膝蓋上,身體還是斜傾,看那耳鬢透出的粉暈,悄悄地還在蔓延。


  他能覺察她幾乎經不起略微挑逗的情愫,卻也能覺察芳期到這時還在遲疑,不曉得心裏還存在什麽障礙,明明動情,卻還固執著一條無形的界限,堅守著微妙的距離,這總不會是因為還在害羞,晏遲竟覺自己也有點害怕主動去觸碰那條界限了。


  他還知道限製芳期的事,肯定和她見徐明溪有關。


  說好了不打聽就不打聽,他有的是耐心等芳期自己開口。


  “晏郎曾經說,向進一倒,翁翁就會致事,是不是天子仍然對翁翁存提防?”


  “提防倒是不至於。”晏遲這才收斂了曖昧的情態:“我就這麽跟你說吧,一國之君,其實很多事都不能親力親為,需要政事堂協助他處決政務,可皇帝人在深宮,對於外界的消息依靠的是剳子,是官員的嘴巴才能知聞,剳子上寫的,別人嘴巴裏說的,是不是實情就不好講了。


  所以一國之君要想不被官員忽悠,做了瞎子聾子,就需要用到機心,政事堂做為朝堂中樞重要機構,不能成為一言堂,政事堂的官員都要是齊心協力了,皇帝就會成擺設。這就是羿承鈞明明知道宰執公和向進不可能齊心協力,還讓他們兩個搭班子的原因。向進一方遭受重創,政事堂可以說是被你家翁翁壟斷了,羿栩要是個傻子,根本不懂帝王之術也就罷了,但他顯然不是,所以宰執公明白鬥倒向進的同時,也到了他引退的時候。”


  芳期聽懂了,卻還是不是十分明白:“官家為何不另尋一個翁翁的對立方,繼續製衡政事堂呢?”


  “你當製衡你翁翁的人選這麽容易找呢?羿栩信任的那些人,連司馬權都不夠格,所以隻能是任命新的宰輔班子,才能達到製衡的目的。”


  “可翁翁要是就這麽引退,難道就能避免向進黨徒的報複?”


  “你翁翁引退了,不是還有我嗎?否則你當你家翁翁當初為何這樣熱衷我們兩個能成夫妻?有我在,向進的黨徒哪能沒有顧忌?且宰執公是榮退,在他引退之前,按慣例羿栩也會提拔幾位宰執公引薦的人居要職,宰執公的餘威還在,他留下的人脈,足夠替你二叔護駕保航了。”


  芳期聽晏遲提起二叔,心中又是一慌。


  “我估摸著啊,宰執公引退之前,況怕還會拉著覃侍郎一同致事。”


  芳期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覃侍郎”是她爹。


  “我站嶽母一邊,所以對覃侍郎可沒什麽好印象,橫豎這裏也沒外人,我就懶得裝模作樣喊他一聲嶽丈了,覃侍郎大抵因為丁九山煽風點火,現如今也不大能聽宰執公約束了,宰執公逼著他致事,倒還是愛護他,因為宰執公心裏清楚得很,周全、丁九山,會不得好死。”


  芳期扶著額頭:“翁翁是不想讓父親被丁九山利用,拉著一齊入亂葬坑。”


  “覃侍郎為官,比宰執公要清廉,官場上還可以稱堂堂正正吧,但論私品……其實也挺無情無義的,他自覺自己是個君子,一直符合儒家五常,可其實覃侍郎的一生吧,根本從未有過擔當和責任,是非曲直也分不大清楚,說直接點就是個腐儒。”


  晏遲這番評價雖辛辣,但他倒並不覺得覃敬是個壞人,腐儒總比丁九山這樣的偽君子要強多了。


  “大舅兄,應該會得蔭職。”


  突地一聽這句話,芳期又瞪大了眼。


  她從來沒有想過長兄會入仕,且她肯定長兄自己也沒有想過會步入官場。


  “宰執公考慮的是長遠,不是一代、兩代的富貴,是真真正正的讓覃家紮穩世族的根基,覃侍郎雖非宰執公的親生子,不過是開了祠堂告之於世的嗣子,承祧這一係脈的家長,我覺著覃侍郎恐怕是沒能耐擔當這一重任了,他連守穩都做不到,所以宰執公多半會把大舅兄打造成為家族的頂梁柱,覃侍郎嘛,好好榮養就罷了。


  也多得是覃侍郎雖說耳根子軟尤其易受丁九山這樣的偽君子煽動,除了說廢話外添不了別的亂子,大舅兄能頂得住有這麽位父尊在上。總之,你就放寬心吧,你家翁翁眼光不會有錯,如果大舅兄承擔不住這麽大的壓力,宰執公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長房承祧,這是祖父的意思,雖說二叔才是祖父的親生子,但顯然祖父沒有一味的偏心,在父叔這一代,祖父認為二叔更比父親有政治前途,所以把人脈側重照顧二叔,可是到了孫輩,祖父還是希望兄長能為家主,做為頂梁柱凝聚兩房同係的人力,將根基真真實實的穩固。


  “宰執公隻有兩房子嗣,於世族而言已經算是極其單薄,所以他心裏非常清楚,若再生個闔牆之亂,一切努力都將付之東流,我還挺佩服宰執公的,娶了個亂家的妻室,大兒媳更是世間少有的毒婦,他倒是硬撐著沒讓家裏出太大的亂子,雖說有覃芳姿這樣的蠢貨,那也是是王氏給慣出來的,說到底,王老夫人真是好時運啊,雖自己一無是處,有個眼光獨到的父親,真真替她找了個好歸宿。”


  芳期聽著不覺有些心虛:“晏郎倒像是替翁翁在說好話,還怕我對翁翁心生嫌隙。”


  祖父可是有言而無信的小人行為,結果利用了晏遲一回非但不覺有愧還得寸進尺,先是琢磨著姻聯,得逞後居然還端著一無所知的架勢,直到現在都沒老實交出莫須有名單來,而晏遲為了她,明知樹敵宣家等向進黨徒有害無益,仍然在關鍵時刻幫了祖父一把,而且他剛才的意思,也顯然當祖父引退之後,願意做覃家韜光養晦穩紮穩打的後盾。


  祖父怕是直到此時還以為成功誤導了晏遲,自信他這老狐狸的嘴臉並沒有暴露呢。


  芳期覺得自己這愧疚心都跟吃了添加玉米的豬飼料似的,快速增長摧肥。


  “能攤著宰執公這樣的嶽祖父,我還是挺幸運的了,省心啊,至少不會被拖了後腿,就這點夫人你可比我倒黴多了,攤著了晏永、黃氏這樣的混帳,沒少受他們算計。”晏遲這時再想起當初黃氏被王氏買通對芳期展開的劫殺,冷汗能從腳底蹭蹭地上湧,他那回是當真撞上了這場凶險,才及時救下芳期的性命,萬一沒遇上,或者晚了一步……媳婦就沒了啊,把黃氏再殺一萬遍都無法彌補這遺憾的人生。


  芳期卻早把那回驚險忘得一幹二淨,聽晏遲這樣說就越過意不去了:“也沒被算計著啊?我連氣辱都沒挨過一回,多少子媳能有我這般自在的,翁姑想打壓竟打壓不著,反被我給氣得吃不好飯,我這還能算倒黴啊?”


  慢說是在翁姑跟前了,別家的子媳,要想在官眷圈立足,哪個不是得經好幾年的曆練,有棱角的磨合得圓滑,沒棱角的經過勾心鬥角抓住對方破綻才敢露鋒芒,有幾個能跟她似的,第一回以國師府主婦的名義宴客,就能肆無忌憚的立威?芳期可有自知之明了,這可不是她的能耐,說到底還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越想越得感恩,芳期趕忙給“大樹”的空茶盞又斟滿了茶湯。


  “前些日我就琢磨著大舅兄日後的差遣,他不是科舉入仕,蔭職雖也能爭取如國子監、太學、翰林院等部的清要職官,可就是個擺設而已,因為大舅兄自來就沒打算走仕途,未經所謂的寒窗苦讀,無法讓儒士真正敬服。


  我跟大舅兄聊過,才知他過去養病時,倒是自習過高麗語。”


  這件事芳期倒是知情的:“阿兄有個僮仆,母親就是高麗人,這僮仆的父母原本都是康王府的官奴,後來被先帝賜給了我家,阿兄閑來無事時,就跟僮仆學了高麗語。”


  “我發覺大舅兄還是很有語言天賦,所以便跟你翁翁建議,可以爭取判禮賓院事的差遣,禮賓院隸屬鴻臚寺,掌蕃夷朝貢互市,負責接待各國來使,促進邦交等等事宜,這屬於外事官,在朝堂上雖說不算一言九鼎的重臣,可往往頗受倚重,尤其在眼下這樣的局勢,羿栩不得不重視與各國的邦交。


  大舅兄雖然多半不能在官位權場上,達到你家翁翁的成就,可供職於鴻臚寺,且是實職官,很有利於宰執公穩固根基的計劃,對於覃淵、覃治幾個日後行科舉仕程,有相當大的幫助。”


  芳期對於朝堂官場上的事,實在隻能算略知皮毛,聽晏遲這樣說,她就信了判禮賓院事是最適合兄長的職事,連忙一臉歡喜的道謝。


  晏遲挑了挑眉:“謝我幹什麽?大舅兄的職事,可需不著我去爭取,你家翁翁如此自覺地引退,他哪怕是替長孫要個鴻臚寺少卿的職品,羿栩也不會有二話。”


  “可是晏郎有這提議,翁翁才會想到替阿兄爭取這一具體的職差啊。”


  “你翁翁又不傻,還能想不到判禮賓院事這一職差?隻不過嘛有我這建議,他能更加堅定決心。”


  芳期想著兄長能有個光明的前程,完全是晏國師的功勞,要不是晏國師當初化解了鄂將軍的劫難,慢說光明前程了,他們一家這會兒子恐怕已經是性命不保,所以就越是想投桃報李。


  “過兩日我就要去龔家赴請,關於龔家的人事,晏郎可有叮囑?”


  晏遲的眉早已平複,微微一笑:“夫人就這麽急著要替我察出誰才是羿栩的意中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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