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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覃二娘請自重

  動手打人的叫蔣敏。


  他爹蔣忠供職禦史台,乃向進死硬黨徒一枚,所以他也成為天然的向進黨,這個時候自然還是得強辭奪辯的。


  “我為什麽不憤動手,是因這草民陷害我業師!”


  “蔣郎君稱這位小哥乃是誣陷,可有任何憑據?”


  “那敢問葛推官又有什麽憑據斷定向公有罪?”


  “我說了向公有罪麽?我隻不過道有人揭發,向進、冼早陽便有嫌疑,所以也才請這位小哥一同往府衙,詢問清楚。不過我親眼目睹,蔣郎君動手毆打這位小哥,倘若不是掌櫃阻止,蔣郎君還會繼續毆打,掌櫃提出報官,正好我就在此處,受理了掌櫃的舉告,自然應當將涉案人帶往府衙審斷,結果呢?你們先是汙蔑我公報私仇,後來還說什麽因為你們乃官家子,我這個臨安府衙的推官無權逮審你等,你等這是要公然拒捕麽?”


  “葛推官,我等是士人,掌櫃和跑堂皆為草民,我指控他們誣陷向公你不采信,卻信他們的一麵之辭,葛推官同樣是士人出身,你不怕你這樣的做為讓士人寒心麽?”蔣敏已經口不擇言了。


  “士人讀的聖賢書吧,敢問蔣郎君,難不成忘了聖賢有雲,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什麽時候士人已經高於民,重於社稷,比君主更加尊貴了?”葛時簡還擊雖然犀利,但他的口吻卻一點都不激烈。


  卻引起了一個士人的叫好:“葛推官說得不錯,我也是士人,但羞與你蔣敏為伍!”


  這時還忽然湧入了一群平民——這也不奇怪,此一段雖然書院書館紮堆,並不是禁絕布衣百姓出入,隻不過鮑家小廚也算老字號,普通人舍不得花這麽多錢來吃一餐湯飯而已,但不代表這裏起了爭端,他們不敢來圍觀。


  蔣敏自恃士人的身份,可刺傷了這些百姓的心。


  這些人全都指責蔣敏不講道理,無法無天,有的甚至喊道:“葛推官今日沒帶衙役,要這些人拒捕,葛推官發聲話,大家夥協助葛推官把毆鬥的匪徒扭送衙堂!”


  “難怪官家會把向進、冼早陽下獄呢,看看向進這門生,好在他還隻是個生員沒當官呢,要這種人當了官,還有我們平民百姓的活頭麽?”


  在場的生員全都不敢吭聲了。


  當然有那麽些人其實也不想吭聲。


  不是所有的士人都站向進的陣營,覃宰執在士人圈子裏的影響還是蠻大的,士人本就不是一邊倒,還怎麽對抗憤怒的民眾?


  蔣敏最終還是低了頭,自己往臨安府衙投案去了。


  葛時簡完成了今日的任務,也準備離場。


  偏這時覃芳姿上前:“多謝葛大哥今日仗義執言。”


  葛時簡根本就沒留意小食肆裏居然有這麽個女子,他其實也不認識覃芳姿,被叫了聲“葛大哥”,又聽“仗義執言”四字,倒是對覃芳姿的身份有了猜度,心裏卻膩煩得很。


  他家小弟正兒八經是常來光顧這家食肆,如果這女子真是覃二娘,那麽她出現在此的原因還能為了什麽?她已經嫁了人,小弟眼看就要娶她的妹妹,她竟然還有那樣的想法……葛時簡忍著氣,試探道:“二娘竟也在此?”


  “葛大哥認出我了?”


  覃芳姿以為葛時簡認識她。


  說來葛時簡也不是沒有見過覃芳姿,但他沒留意,所以以為不認識,不過覃芳姿因為愛慕葛二郎,對葛時簡還是予以了幾分關注的。


  “我送二娘一程。”葛時簡拚命忍著一口鬱氣。


  送也隻是把覃芳姿送上了馬車而已,隔著窗,葛時簡壓低聲:“覃二娘說我仗義執言,恕我不大明白是何意。”


  “葛大哥維護我家翁翁……”


  “我維護的並非宰執公,維護的是個被士人毆打的店家跑堂。”


  “這都不重要,我隻是想問二郎……”


  “這很重要。”葛時簡聲音壓得越發低沉:“比起今日毆打跑堂的儒生,甚至比起杖責男仆的向家大娘子,覃二娘犯下的罪行更加讓葛某義憤填膺,覃二娘難道忘記了,你可是將你的婢女,生生殺害!受害人不舉你之惡行,葛某雖為刑官卻不能將你治罪,不過還請覃二娘你謹記,家母,舍弟,是因惡絕你的惡行且從來不知悔改,才執意退婚。葛某奉勸覃二娘自重。”


  拂袖而去。


  覃芳姿呆坐在馬車裏。


  關於覃芳姿的“奇遇”芳期一無所知,但關於鮑家小廚的後續她倒是聽了個詳細。


  耳報神當然還是晏國師。


  “葛時簡是個利落人,問清仔細,該呈報禦案的呈報禦案,該呈報太學的呈報太學,蔣敏的生員之名已經被革除,蔣忠也因教子無方受到了禦斥,他身為言官,兒子卻捅了這大的漏子,禦史台是肯定混不下去了,但他其實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這件事鬧得滿臨安城的人都在議論,聲討向進、冼早陽的百姓越來越多,尤其冼早陽,這人幹的壞事還真不少,他這一遭殃,又冒出個舉告他罪行的人。”


  芳期聽得津津有味,忙問:“誰?”


  “一個小商賈,準確說過去是個小商賈,現在成了個窮光蛋。”


  “他的財產被冼早陽霸奪了不成?”


  “倒也不是。”晏遲說起這件事,自己都覺好笑:“冼早陽還是這個小商賈的恩人呢,這小商賈,本是經營魚行,在城郊辟了幾十畝大的魚塘,養魚供給各大酒肆,但他還有個癖好,就是自製箭弩。”


  見芳期毫無反應,晏遲往她額頭上敲了下:“自製箭弩是被律令禁止的,逮住了就是死罪。”


  “啊!”芳期才反應過來原來自製箭弩是如此危險的行為。


  “這小商賈呢,倒也沒想著謀逆,自製弩箭無非是為去深山裏狩獵時自娛自樂,可有天他飲酒飲得過量,突發奇想要巡看自己的魚塘,大抵本是想射條魚吧,卻看見有個人打他的魚塘邊經過,他以為那人是想偷他的魚,腦子一熱,就用自製的弩箭把人射殺了。”


  “啊!”芳期又叫了一聲。


  “結果才發現是場誤會,那人是魚塘新雇的仆從,這種事不由小商賈親力親為,總之,被射殺那人的家屬肯定是不依不饒的,報了官。冼早陽受理了此案,能看不出死者是被弩箭射殺?小商賈為求活命,隻好行賄冼早陽,結果冼早陽就利誘了原告,讓他們銷案,這個小商賈呢,因為被冼早陽敲詐了一大筆錢,不走運的是又剛好遇見出現個競爭者,和他打起了價格戰,小商賈沒有那麽多的周轉資金,隻好認栽,買賣做不成了,從此窮困潦倒下去。


  他懷恨的人有很多,冼早陽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這回見冼早陽成了眾矢之的,人人喊殺,他幹脆也豁出去舉告了冼早陽索賄。”


  芳期:……


  這還真成了牆倒眾人推啊,那什麽商賈,私造弩箭的死罪都不怕了,居然都要落井下石出口惡氣。


  “這下冼早陽是死定了,唯一的生機是,坦白從寬。”


  “他還能坦什麽白?”


  “揭發向進的罪行啊。”


  “向進也殺了人?”


  “殺人的不是向進,是向衝。”


  “我家翁翁覺得向衝比向進更可怕吧?”芳期問。


  晏遲給了她肯定:“向進老了,沒什麽可怕的,可怕的本來就是向衝,因為向衝才是向家的根基,向衝比你爹還有二叔都要強,但他這個人有個毛病,就是驕橫。”


  “向衝殺的是誰?”


  “範桑。”


  芳期眨眨眼,表示她對這人一無所知。


  “範桑的爹是範源城,當年他也算是一員驍將,你知道在遼國和大衛正式議和前,雖有鄂將軍鎮守襄陽,淮河以南無憂,大規模的侵奪戰歇止,不過遼國仍然沒有放棄小股兵力不斷衝擊襄陽吧?”晏遲問。


  芳期下意識點點頭,又立馬搖頭,她是真不知道這些軍國大事,她就隻知道吃香喝辣……唉,很無知,該臉紅。


  “那時先帝已經不讓鄂將軍領兵追擊侵擾失敗的遼兵了,追擊的責任其實放在範源城身上,當時遼廷雖然占據了開封等地,但並沒下力治理,導致河南、山西荒廢許久,範源城追擊遼兵,時常深入河南境內,他覺得遺民仍然盼望著衛廷收複失土,且他也認定這不是沒有可能,範源城主戰,他把多數心血,都花耗在了追擊敵寇這一任務上。


  滑州之役就是這麽一場追擊戰,當時遼廷派遣一萬兵再次攻擊襄陽,失敗後回撤,範源城出擊,直將這一萬兵追至滑州,極大可能全殲。當今的皇帝羿栩,那時是魏王,品出羿承鈞就算沒動收複失土的心思,但也希望給予遼國一記重創,奠定議和的基礎,羿栩為了爭功,奪儲位,自請出戰,羿承鈞準 。


  原本羿栩其實隻打算後援範源城,結果正在這個時候,範源城的獨子範桑因為與向衝發生爭執,被向衝毆殺。”


  芳期腦子有點混亂:“範桑是在……”


  “當然是在臨安。”晏遲道:“範源城的家眷都留在臨安,因此他長年征戰在外,雖不惑之年,卻隻有一子,範桑當年才十五歲。”


  “比向衝小太多了吧?”芳期驚奇,向衝跟她爹的年歲不相上下,滑州之役發生了沒幾年,範桑現在還活著的話,也就二十出頭。


  相差幾十歲的人發生爭執,年長幾十歲的人居然把個小孩子毆殺?


  這麽吊詭的事,她當年為何完全沒有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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