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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這步棋叫投高氏所好

  芳期這天來了金屋苑。


  正逢高蓓聲召集了好些姬人,首次行詩社,還請來了趙瑗評判,共有十好幾個女子,擇了牡丹亭,亭子裏拚兩張大方桌,上頭擺著蜜餞、鮮果、花釀,又有筆墨紙硯跟計時的香鍾,詩社的模樣倒是有了。


  芳期顯然是個不速之客。


  她挨著挨著把這些人都看了一遍,眼睛看著趙瑗:“趙姬今日倒是好興致,隻清早時我往渺一間去,也沒聽趙姬說過還有這樣的雅事,你撇下我一人悄悄的來,倒忍心。”


  當著外人的麵,芳期不以“阿瑗”相稱,但這時咬重了“趙姬”二字,且話說得也見輕挑,就更有不速之客的派頭了。


  “夫人日日來渺一間,不正是為了勸我莫再哀痛傷懷?我執迷多時,近來才算大徹大悟,阿郎這般待我,我還鬱懷不解,豈不讓阿郎誤會我心存埋怨?我被誤解不妨事,卻不能讓阿郎寒了心。”


  芳期事先並沒有跟趙瑗“串通”,但她這會兒子暗讚阿瑗與她果然心有靈犀。


  高蓓聲聽兩個這番對話,抿著笑不說話:覃芳期定然是中傷趙瑗哀悼東平公一家,實則是想逼著晏郎因為於心不忍替東平公複仇,這不是完全視晏郎的安危榮辱不顧?所以晏郎才對趙瑗心生不滿,不耐煩去渺一間聽她哭悼家人了,趙瑗這是完全意識到覃芳期的陰險了。


  “趙姬能想開真是太好了。”芳期過去,親親熱熱的拉了趙瑗的手。


  她是肯定不能在表麵上同阿瑗劍拔弩張的,否則就會有那些野心不死的姬人打算對阿瑗落井下石取悅她了,橫豎高蓓聲已經上鉤,吞了她的魚餌,那麽她發覺高蓓聲“沒中計”後改變策略也是合情合理,總歸矛頭劍尖得指著高氏。


  “不過今日這詩會,一看就不是趙姬你牽的頭,看擇中這地方,掛著牡丹亭的牌匾,也確然是在牡丹叢中,但這季節又哪裏有牡丹可賞呢?牡丹未開,哪能得好詩?”芳期手拉著阿瑗,眼睛卻看向高蓓聲。


  高蓓聲當然明白金屋苑裏的風吹草動瞞不過芳期的耳目。


  她今日召行這場詩會,目的就是引來芳期“砸場子”的。


  “夫人有所不知,妾今日這場詩會是以盼候為題,自古寫牡丹的詩詞不知凡多,更不缺佳句,對趙娘子而言雖說出新不難,但我們卻就難免力有不逮了,所以妾才擬盼候為題,詠的不僅是牡丹,詠的更是盼候花開時節動京城的情思。”高蓓聲微微一笑:“妾不敢驚動夫人,但夫人今日既來了,要是有雅興,不如先寫一首詩,我們早前雖然已經限了韻,隻是……夫人當然可以不依我們的限韻。”


  讓芳期先寫詩,就是讓她拋磚引玉,偏偏芳期連磚都拋不出來了,她隻會背詩不會寫詩。


  “我不是來寫詩的,是來找人對局的,怎知到吳姬的居所,一問才聽說她來了牡丹亭。”芳期往過走了幾步,更明顯的盯著高蓓聲打量,半晌才是一笑:“高小娘要是今後能就在金屋苑裏吟詩作賦,真培養幾分蘭心蕙性,這是你自己的福份。”


  高蓓聲重重咽下一口氣,維持微笑:“趙娘子蘭心蕙性,妾身仰慕非常,但求趙娘子不棄妾身粗鄙,相處日久,總能沾染幾分爾雅溫文。”


  在場的姬人許多雙眼睛都在說“啞語”,她們無疑是看出了國師夫人跟高小娘居然都在爭著籠絡趙瑗,不是說阿郎已經許久都未曾涉足渺一間了麽?怎地趙姬仍然炙手可熱?姬人們怎麽想不通這其中的機竅,但她們倒也覺得這是情理之中。


  嗐,要是她們能洞悉國師府裏的人事,至於這麽久連阿郎的一個眼角梢都爭取不到麽?


  “高小娘想多了。”芳期不說綿軟話,她高挑了眉,努力讓自己笑得飛揚跋扈:“近墨者一定黑,近朱者卻未必赤,尤其是揣著一肚子墨汁的人,就是跳進胭脂池裏也染不紅黑肝腸,我剛才那話可不是讓你學趙娘子,是警告你先把肚子裏的墨汁給吐幹淨了。”


  高蓓聲的墨汁就直接畫在了臉上。


  “好了,我不攔著高小娘你吐墨汁了,吳姬,跟我換一處對局吧。”


  吳姬很委屈地看了高蓓聲一眼,高蓓聲隻顧著氣辱,沒接收到吳姬的憋屈。牡丹亭裏的氣氛在芳期走後都有一段沒緩和過來,反倒是因為又兩人找了個稀奇古怪一聽就是胡諂的借口告辭後,越發變得詭異了。慶幸還有一個姬人,噗嗤笑出聲:“罷了罷了,夫人也該擺擺威風,否則這麽處心積慮的管著金屋苑還有什麽意趣?難不成夫人還真相信話本子裏的事,指望有朝一日阿郎能把咱們盡都遣散了,光留著她一個長相廝守不成?趁得勢時不使威風,日後失勢了可不悔之不及?”


  “夫人就這脾性,我也確然不該為這兩句指謫損了諸位的雅興。”高蓓聲才算是緩過勁來。


  那姬人就趕忙煽風點火:“隻要趙娘子還在牡丹亭,我們的興致是怎麽都不會掃沒的,我隻可憐阿吳,被夫人迫著去對局,她早前幾乎沒有沮喪得哭出來。”


  “我原本看吳姬確有幾分文才,想著她跟趙娘子或許投緣也不定,但現在看來,多半是害了她。”高蓓聲長長一歎:“但願夫人今日不會過於為難吳姬吧,吳姬心性正,從不肯在對局時假意虛讓的,隻除了棋弈這一件,別的事上她從不跟人爭鋒,滿金屋苑的人,都知道吳姬與人為善……”


  “詩會還能進行麽?”趙瑗不聽這些人的喋喋不休,她拾筆:“夫人不擅文墨,今日就由我來先寫一首,你們先行評判,看我有沒有資格做為今日的判官吧。”


  高蓓聲從這話大實話裏聽出的是趙瑗對芳期的鄙辱。


  芳期卻認認真真在跟吳姬對局,結果三局連敗,她才讓撤了棋盤。


  “你一陣間,可知怎麽跟高氏講?”芳期一邊看吳姬點茶,一邊說。


  “當然被夫人為難了一番,還告誡妾身良禽擇木而棲。”


  “怎麽我要想籠絡你的話,不該先給你甜棗,哪有先給巴掌的?”


  “夫人哪裏用籠絡妾身這等金屋苑的連阿郎眼角梢都難爭一顧的人,以為給一巴掌妾身就該識趣了,尤其是在高小娘的眼中,夫人要給妾身甜棗,根本就不符情理,高小娘就該懷疑妾身的話了。”


  芳期覺得吳姬是個聰明人,按她自己的想法行事至少不會讓高蓓聲發覺破綻,隻是嘛……


  “你的說法太符合常理,不能滿足高氏的虛榮心,她不會懷疑你,你卻也難迅速跟她熟絡,高氏那人最自詡的就是她的出身,她把她自己認定是名門之後,以為名門之後就理所當然擁有了高人一等的智慧,而且會讓沒有良好出身的人趨之若騖,你要是能證實她的確高人一等,且讓她篤信能夠洞諳你的想法,完全可擺布駕馭你,她才會視你如心腹。”


  吳姬聽明白了芳期的話,但一時想不到應當怎麽達到這樣的效果,芳期就幹脆教給了她另一番說辭。


  又問吳姬:“你幫我做成了這件事,可需要我替你做什麽?”


  這一問又把吳姬給難住了。


  半晌才道:“妾隻想一直在金屋苑平平靜靜的生活。”


  芳期想她自己這國師夫人指不定哪天都會和離,哪保得住吳姬一直在金屋苑平平靜靜的生活?這個承諾她沒法給。


  “寄人籬下,怎麽求一生平靜?吳姬如果想著自力更生的話,我倒是能提供你一個機會。”


  “妾所學,無非取悅之事,不過妾著實不願再以風塵之伎謀生。”


  “我的生母,過去也流落風塵,說到取悅二字,又怎限伎人取悅歡客?雇工取悅雇主,商賈取悅客人,便是名門閨秀,嫁人後同樣得取悅公婆丈夫,還有朝廷官員,也多是取悅權貴天家之徒。所以技能其實沒有貴賤之別,差異是怎樣的營生才能穩定。你可願跟我阿母學習打理商行,你的伎藝,可以嚐試與商賈交道。”


  吳姬根本不曾猶豫:“如若妾有那僥幸跟恩貞夫人學本事,自然求之不得,妾多謝夫人成全。”


  芳期想或許她的韶永廚今後可以交給女掌櫃。


  等芳期回了清歡裏,吳姬立時就往牡丹亭去,詩會已經散了,趙瑗並沒答應高蓓聲一再“留飯”的請求,吳姬把沮喪之情直接擺在了臉上,高蓓聲也不是不掃興的,她剛才心裏頭還在猜測:覃氏這日日往渺一間去,儼然雖暗地裏對趙氏使了絆子,表麵上卻不肯跟趙氏翻臉的,趙氏呢,雖識穿了覃氏的真麵貌,不過覃氏這求和的態度一擺出來,她心裏又再度量利害了。


  情況有點不大妙,高蓓聲覺得自己好像落到進退兩難的地步。


  這時又聽吳姬一副浮誇的口吻:“夫人今日不知怎麽的,對妾客氣得讓妾受寵若驚,雖說對局下來,連三盤都沒占上風,可完全不像過去那般拉著臉起身就走了,還說她改日在清歡裏下廚,請妾身去嚐嚐她的手藝,好讓妾身也能指點一下棋藝。


  隻妾身琢磨著,夫人這是哄著妾身呢,便是真請妾身去清歡裏,肯定也是挑阿郎外出的時候,妾身信不過夫人,還是相信娘子才能言出無悔,妾身著實惋惜今天好容易與趙娘子有了結識的機緣,偏偏又被夫人給叫走了,要萬一趙娘子誤解了妾身心向著夫人……“


  高蓓聲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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