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千金應得千金
芳期根本沒有辦法編造一個假驚悸,她隻能可憐兮兮用求饒的眼神盯著晏遲。
“不能說?”晏遲眉頭又蹙了起來。
芳期越慌了,想連她都能洞悉的事,晏遲肯定不會被蒙蔽,要是祖父包庇的人當真就是二叔,這件事早晚都會被晏遲察實,頓時猶豫起該不該說出來,然後替二叔求個情……可這情麵晏國師絕對不會給,講道理要是換作她,視如父親的親長一家遭受滅門之禍,也不可能原諒那些凶手。
“不能說就別說了。”晏遲收回手:“明日找付英要幾丸安神靜心的藥,早晚各服一粒,連著三日後你至少不會食不甘味了,不過你那不能說的心事,終究是要靠自己抒解。”
晏遲聽脈,其實也知道芳期這點子症狀不打緊,她底子本就厚,心胸自來也豁達,煩難事應該可以自己想辦法開釋,要她自己沒了辦法,按這丫頭的性情,早晚也會求他施以援手。
“是,是,是,其實我這身體根本沒有大礙,精神不好,白晝多睡幾覺就補回來了。”芳期忙道:“晏郎究竟射不射得中這覆藏啊?”
“是會票。”
芳期張大了嘴。
晏遲拋了拋他手裏握著的銅錢,原來在芳期跑神的時候,他已經占了一卦。
這丫頭今日該有大筆出賬之事,這個時候都這樣晚了,她除了償還欠自己的五百金,哪裏還能有別的大筆出賬?
“你這是準備還錢給我了?看來韶永行的經營不錯嘛,不過你不是打算要開韶永廚麽?給出這麽大筆錢,你還有資金?”晏遲沒打開錦盒,他知道這麽大小的錦盒其實裝不下五百金的“巨款”。
“資金的事不用犯難了。”芳期好容易才合上嘴巴,看晏遲的目光充滿了崇拜之情:“辛郎今日跟我說他想注資韶永廚,我才決定了立時償還晏郎這筆錢。”
晏遲沒說什麽。
他心裏清楚得很,辛遠聲根本沒有閑情經營商事,過去也從沒做過注資分紅的投機事,偏偏對韶永廚有這麽大的興趣,擺明是不對事對人,那家夥遲鈍的情智被點醒了,仕途跟情路這是打算同行雙至啊,不過辛遠聲可沒有近水樓台,且覃三娘心裏,這個時候還被徐明溪給霸占著呢。
晏國師覺得自己的勝算肯定要比辛遠聲高。
他收了芳期的“還款”,從此就不再是這丫頭的債主了,否則總有種拿著債據逼迫良家女子以身相許的怪異感。
晏遲的信心隻維持到芳期生辰當日。
他居然目睹生辰宴上不僅隻有他跟恩貞夫人,被芳期親自邀請來的趙瑗之外,還有辛遠聲這麽一位大出意料的客人!!!
生意上的夥伴有一起過生日的必要麽?那覃三娘今日該邀請的客人可不僅就這幾個了。
而且聽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句的交談,居然辛遙之還替覃三娘擇雇了廚娘,聽覃三娘的口吻,對那幾個廚娘還極其認可,決定收她們做學生,那覃三娘這幾個學生,能不是辛遙之的助攻?
辛遙之居然還替芳期準備了生辰禮!
是好些樣珍貴的香料,他居然也探聽得芳期有調配香藥這項愛好,辛遙之這是把他多年節省下來的錢都用來追求窈窕淑女了麽?這家夥遲鈍的情智一當點醒,居然能這麽積極進取的?!晏遲的黑眉壓著冷眼,往芳期臉上一瞄。
丫頭今天的氣色恢複了不少,至少不是強打精神了,等等,她這是要敬辛遙之酒?
“你可別再喝十洲春了。”晏遲伸手就奪過了芳期的酒杯,放自己麵前,又交待八月:“另拿一壺薔薇露來。”
今天芳期作為壽星,晏遲便沒要求她下廚,且酒菜的事居然是大國師親自張羅的品類,他沒料到辛遠聲會來,所以尋思著讓芳期喝兩壞十洲春也無妨,但現在他卻不想讓外男目睹芳期的醉態了,還理直氣壯瞪了芳期一眼:“自己的酒量自己沒點數?居然還敢拿著十洲春舉杯子。”
芳期:我哪知道這是十洲春?不是晏郎你交待下人們拿上來的酒麽?難道說今天我過生辰,晏郎本沒打算允許我喝酒?嘖嘖,前幾天還主動替我搭脈看診關心我的身體呢,今天又顯得這樣不盡人情了。
八月沒這麽快把酒拿來,芳期就敬不了酒,隻能看著晏遲衝辛遠聲舉起杯子:“我先替今日的壽星敬遙之一杯吧。”
辛遠聲遲鈍的情智沒聽出來這話裏親昵。
蘇夫人卻咂摸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看著晏遲先客人一步仰首飲盡杯中酒,唇角舒展神色莫測,似乎跟以往沒什麽不同,隻他今日坐的那把椅子,分明卻刻意挨近芳期的座椅,蘇夫人心中更是有了猜疑,這時她就聽趙瑗問:“三哥備了什麽禮給阿期?”
“晏郎不用再備禮。”芳期直擺手:“這道芳華永駐,可是晏郎費了心思交待廚娘做的,雖然隻是桃花櫻子凍,這名兒卻改得好,完全可以當作生辰禮了。”
確然晏國師今天已經費了心,大抵還是為了在阿瑗麵前作態才顯得如此的體貼,不過肯定沒有另備生辰禮,她也應該體貼的讓晏國師下台。
“生辰禮我準備了。”晏遲居然從腰上取下一個鹿皮小革囊,放桌上往芳期手邊一推:“裏頭是枚千金印,你知道應該怎麽使用吧?”
芳期當然知道,憑這枚印鑒,可以往會錢行競現金錠,說是千金印,那就可以兌現一千金。
晏國師大手筆的生辰禮讓她呆滯。
“怎麽了,三娘可別說你最喜好的身外物不是真金白銀。”晏遲一笑:“相邸千金的生辰我就送千金為禮,少於千金豈不是看不上嶽家的門楣了?”
晏郎為了作態給真舍得下本!!!
芳期覺得就阿瑗在晏郎心目中的份量,這千金完全值得付出,所以她也是受之無愧。
芳期決定收了這千金,盡力做好阿瑗的紅娘,挑戰這一極大難度的任務。
晏遲生辰禮給了出手,就覺得心情總算是有點愉悅了:看看,要換成是辛遙之給出千金這樣的大手筆,丫頭肯定不敢收受,近水樓台確然有近水樓台的優勢。辛遙之現在至多是生意夥伴,我才不稀罕做生意夥伴呢,要做就做財大氣粗的假丈夫真知己,畢竟知己可比合夥人親近多了。
午飯吃完,是蘇夫人跟芳期母女談心的時光,連趙瑗都沒有打擾,晏遲跟辛遠聲當然另找了個地方說話。
“無端,你真打算弑君?”
晏遲突然聽了這話,眉眼間頓時有若陰霾籠罩,有一刹那他幾乎以為是芳期把這件極其機密的事透露給了辛遠聲知情,但也就是一轉念,他醒悟過來自己這項關乎生死的計劃連芳期都隱瞞著,唯一的知情人隻有阿瑗,他心裏就鬆快了,眉毛不再緊壓眼瞼,隻回答簡單的一個字。
“是。”
“晏無端你真是瘋了!!!”
“瘋了的是羿承鈞。”
“你再冷靜再三思,我知道你恨東平公無辜被冤害,我也承認官家無情無義且陰狠荒唐,可是官家畢竟是因私怨,在國事上……”
“在國事上他就不是罪魁禍首了?鄂將軍是好時運,否則他便是又一個被害殺的忠良!遙之你懂軍情,明危勢,你難道不知道要是鄂將軍遇害,襄陽軍民寒心,不用過多久,遼人就必然能攻下襄陽,那時臨安可還能安枕無憂?羿承鈞若僅僅是求和,他不算昏庸,可他因為鄂將軍與他意見不同,就想將自己的勇將親手置於死地,在國事上他能稱為明德麽?”
“可他畢竟是君!!!”
“那又如何,我晏遲,從來不是羿承鈞的臣子,我也自來不服儒家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約束,說實在我連弑父的事也不是幹不出,弑君怎麽了?羿承鈞是生我了還是養我了,我殺他還會手軟?”
辛遠聲其實知道自己無法阻止晏遲。
當年晏遲想暗殺黃氏,他都不能靠嘴巴說服,好在的是那時的晏遲身手不算十分了得,他跟境之兩人聯手可以武力阻止,即便是後來東平公諄諄教導,都沒法徹底說服晏遲放棄以怨報怨。
東平公已經不在了。
羿承鈞正是害殺東平公的凶手。
“無端,你想過萬一失敗你會連累多少人麽?”
“不會有萬一。”晏遲微微一笑:“我又不是想親手弑君,倘若沒個把我自己擇得清清白白坐在百丈高壁上旁觀的計劃,隻是打算一命換一命的話,你以為羿承鈞還能活到今天?我有多少行刺他的機會?他的那些禦前侍衛,哪裏擋得住我致命一擊?無非是我從來沒打算跟他同歸於盡罷了,我隻要活著,不管是阿瑗還是別的什麽人,隻要我想護著,擔保毫發無損。”
辛遠聲歎了口氣。
“無端,我不認同你的行為,可我不會阻撓你,因為我也悲痛東平公一門的遭遇……”
“你的想法我明白。”晏遲轉身,輕拍辛遠聲肩膀:“趙叔過去無數次讓我跟你學,學你的胸襟和抱負,學著放下戾氣和仇恨。所以我更加希望辛遙之你一直是趙叔認可的學生,我們可以不一樣,但無論何時,我晏遲還當辛遙之是好知己。”
但願有一天,你不會怨恨我。
因為我也許會讓你的誌向落空,辛遙之,如有那日,你應該不會再認我為你的知己了。
晏遲隻篤定,無論辛遙之是否對我亮劍,晏遲都不會與你為敵。
至多是,一別兩寬,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