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晏竑

  芳期知道晏永不可能休了黃氏,晏遲大抵也沒有現在就把晏永爵位奪了後再當廢物似的丟掉的想法,要說起來所謂的宗法其實相當不公允,生父虐殺親子,隻徒一年半,這還是在得逞造成惡果的情況下,像晏永還有議貴的特權,他殺子的罪行可免律法追究。晏遲還活著,晏永就是未遂,他的爵位按道理講是不會因此被剝奪的,可現在的大衛……按小壹的話講根本不是法製社會。


  太子若偏心晏遲,就能把晏永奪爵。


  問題是太子會不會如此偏袒晏遲,這就不好講了。


  不過逼著晏永出婦的事太子肯定是樂意幹的,晏永想要保住黃氏,就必須把黃氏擇清。


  晏永擔心晏遲敢公然與他對質,手裏一定握著鐵證。


  “當年我確然有虐殺你的想法。”果不其然,晏永認罪了。


  芳期:這泡禽獸屙的屎對黃氏可真是情深意重啊,一點風險都不想讓黃氏承擔,重情本是一個人的優良品質,可惡的是因為重情就喪失良知,梅夫人有什麽錯?晏途姐弟三個有什麽錯?他們傷害過黃氏嗎?另娶他人明明是晏永對功利的妥協,他跟黃氏憑什麽怨恨梅夫人?

  晏遲保持微笑聽著晏永繼續說:“但這跟夫人無關,梅氏因為狂症錯殺子女,且還將狂症遺給了你,晏遲,你還不知道吧,你有一個舅舅,幼年時就因癔症夭折,你的外祖父一直隱瞞著這件事,如果當年他實言相告有子侄罹患惡疾,這門婚事我就不會接受!梅氏的慘禍發生後,梅族老才肯實言相告,梅族老心中有愧,怎會如你所說的一般索要資財?

  我那時才厭恨你母親一直瞞著她也可能罹患的事,導致造成慘禍,是我遷怒於你,不過趙清渠來家吊唁時,抱怨過我沒有照顧好梅氏,我擔心直接將你毒殺會讓趙清渠生疑,他那時正當勢,我必須顧忌他插手我的家事。


  你受了刺激,神昏智喪,我想何必由我親自動手呢?找個借口把你鎖禁起來,不給吃喝,你就活不了幾日,到時就算趙清渠生了疑心,也證實不了你不是死於疾症。這件事我下定了決心,夫人勸阻不了我,她沒有任何過錯,你要舉告我虐殺親子就隨你的意吧,不過你因為忌恨我,誤解夫人及大郎,你害殺大郎的罪行,我也必會追究,就算我被奪爵,也一定要將你除族!”


  “母親有罪,我能證實。”突然有個人接話。


  晏竑已經在外頭站了老半天,把廳堂裏眾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他剛才被父母打發去了處理治喪的事務,不過也已經聽稟晏遲、芳期被請來了家中,他情知父母的計劃,於是趕來,目的就是為了說出現在這番話。


  晏竑無視父母的哀怒,冷冷道:“當年之事,舅父已經把實情告知我了,如果父親一定要堅持將三哥除族,那我也將把母親的惡行公之於眾,父親再也不能偏袒母親,因為舅父絕無可能陷謗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我也絕無可能誣陷生母。”


  “竑兒!”黃氏隻有一聲斷喝,接下來卻啞口無言。


  “大哥意圖害殺三哥,將三哥推下高階後自己躍身而下,我與榮國公是當場目睹,我們看得清清楚楚,三哥沒有拉拽大哥,且我也已經如實把來龍去脈告訴了父親和母親,母親卻咬定三哥害殺的大哥,還說三哥絕對不會放過我們一家,示好已經再無必要,哭求父親先下手為強將三哥除族,這也是我親耳所聞。


  可是當著梅公及眾人麵前,母親還在作態,母親真是一點也不想承擔指責。生為人子,我不能大義滅親,又情知不管是劉世父,還是梅公,其實都不關心事實真相,所以今日我在場說明實情,為的也無非就是阻止父親一錯再錯。”


  晏永頹然緘默。


  晏遲笑著看向芳期:“夫人腿都怕站酸了吧,再聽我幾句話交待清楚,咱們就回去了。”


  連看著晏永時,晏遲尚且帶著笑意:“沂國公就不用指望還能把我除族了,更不用指望冤枉我殺了你的嫡長子,今日,沂國公把獠牙都露了出來,必然也不用再指望我顧念什麽父子之情了,你那破爵位我不稀罕,但也休想我替晏竣這狗東西服喪,他是狂症發作殺人不遂白丟了自己的性命,沂國公在晏竣的喪禮上當眾宣告吧,隻要沂國公做好這件事,關於沂國公當年意圖虐殺我的惡行,我今後也不會再提了。”


  他拉著芳期轉身就走,這回速度倒沒剛才那般緩慢了。


  “沒想到晏四郎會直接揭穿黃氏的惡行……”芳期正想替晏竑說幾句好話。


  “他便是緘口,我也有證據證實黃氏的惡行,你家翁翁察不出鬼樊樓的餘孽在哪裏,我卻清清楚楚,晏竣弄進來想救他再次幸免於難的那個人,就是鬼樊樓的鼠耗,把他們一網打盡,黃氏還怎麽詭辯?”


  聽晏遲這樣說,芳期就曉得他對晏竑並不會心懷感激了。


  也是,晏國師要收拾黃氏,哪裏需要旁的人仗義直言。


  “我今天逼著晏永、黃氏認罪,就是想讓他們歇了再挑撥離間的心思,這樣你也不用再為那座土石崗發愁了。再則,從此我跟晏永這一家斷絕往來,旁的人猜也能猜到因為晏竣的緣故,我跟晏永又再父子反目了,晏永就更會緊緊攀附榮國公這座靠山,他再小心謹慎下去,就不用指望爭獲實職跟我抗衡角力了。”


  芳期聽懂了:“冒進就會違法,這樣一來晏郎就能抓住足夠治罪晏永的罪柄。”


  “梅仁行被晏永、黃氏夫婦兩千裏迢迢請過來,結果威脅我沒有成功,還聽聞了晏永、黃氏的惡行,他這座土崗石,晏永、黃氏是送不回邵州了,梅仁行反而會成為他們兩個尤其是黃氏的威脅,我以為,黃氏總有一天會受不了威脅。”


  “梅仁行……”芳期品咂了一下,笑了:“這名兒取的,聽著跟沒人性似的。”


  “我算弄清楚梅族公為啥跟晏家沒來往了,他倒是個厚道人,居然覺得有愧於晏永,沒臉再來往,更沒臉過問我的病症,這回他被晏永說服做中人,勸說我寬諒晏永,怕還是因為愧疚之情。”


  晏遲挑眉:“隻是啊,晏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還是擔心梅氏族人會索回資財,才想讓我因惡疾夭折,多虧晏永、黃氏愛財如命,不相信還有因為愧疚放棄錢財的厚道人,我才能活下來。”


  這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晏永跟黃氏現在麵對著唯一的兒子晏竑,夫妻兩個都有些驚惶失措。


  “竑兒,你舅父,究竟跟你說了……”


  “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晏竑低垂著眼瞼,看著自己的影子投下的暗色。


  “你,有沒有告訴……”


  “該瞞的我還瞞著。”


  黃氏仔細觀察晏竑的神色,晏竑才抬起眼睛:“有榮國公這人證在,父親堅持把晏遲除族非但不會功成,還將被晏遲坐實罪行。”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真實,晏遲是鍾離磯的徒弟,他會道術……”


  “可父親拿不出證鑿。”


  “我就算拿不出證鑿,太子也不會將我治罪,官家清修,太子執政,更會重視孝禮,父為尊,子為卑……”


  “這不是晏門的家事,父親忘了晏遲是朝廷命官,位比親王爵權,父親一旦被坐實誣陷之罪,太子大可以追究父親陷害官員之罪,若依位職,父親為卑,晏遲為尊,這是官家冊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家重孝禮,實則是固君權。”晏竑蹙著眉頭:“這些道理父親應當明白,可是因為母親哀毀太過,父親也被影響了理智。”


  黃氏這會兒子卻冷靜下來,她聽明白了晏竑此刻沒把晏遲稱謂“三哥”:“竑兒是另有打算?”


  “弱卵不可投堅石,現在我們與晏遲相比,晏遲是堅石,我們則為弱卵,所以我才一直勸說二老,不可有過河拆橋的想法,因為晏遲眼中,我們有如雞卵而已,對他而言根本沒有價值。可經今日之事,晏遲至少會堅信我從無助紂為虐,他不會攔阻我的前途。”


  黃氏覺得晏竑完全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我要世子之位,以此為基奠,正式涉入仕途,我不會跟權貴有任何攀聯,世人都會信我風骨錚錚,有朝一日,我會具備抗衡晏遲的實力。長兄跟我,為同胞手足,他的死有蹊蹺,我怎能不知?可晏遲是個強敵,沒有十年磨一刃的耐心,絕無可能戰勝這樣的強敵。”


  “可是劉家的想法是讓琅兒……”


  “琅兒太小了。”晏竑居然露出了冷笑:“阿父阿母,長兄已經折於輕敵,阿父阿母難道還想再折嫡長孫?”


  晏永沒說話,黃氏卻咬牙點頭道:“就依竑兒的,劉家人怎麽想根本不重要,有琅兒在,劉氏更不可能大歸,隻有保全沂國公府,琅兒今後才能安樂,劉氏明白這個道理,她不會讓本家斷了供給。”


  晏竑這回的笑容有了些暖意:“阿母明智。”


  他從廳堂出來,月色底下,看著那一片白幡還有白紙燈,聽著不遠處的靈堂,劉氏還在哀哀哭泣,漆黑的眼底無悲無喜。


  他覺得這又將是個無眠之夜。


  他甚至望了一眼與靈犀樓呼應的無情樓。


  晏竑抬腳就往那邊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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