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沂國公可算回來了
芳期認同晏國師的提議。
“但要是兄長問起來晏郎怎麽知道的這件事……”
“你兄長不會問。”晏遲很有耐心:“覃澤不知道我們兩個真實的關係吧?他根本不會詫異我會找人盯著彭子瞻,我這樣重視你,一來你跟彭子瞻過去有婚約,再則彭子瞻最終娶的是跟你有仇隙的覃芳姿,我找人盯著彭子瞻是理所當然,覃澤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芳期除了口服心服外再無別的想法了。
“我這頭腦,跟晏郎一比起來就像生了鐵繡。”芳期很謙虛。
“你是還沒習慣。”晏遲意味深長:“時常忘記在世人看來,我們可是恩愛非常的夫妻。”
這還真沒形成習慣,尤其是在身邊無人不需作態的時候,芳期時常覺得她就跟徐娘、常映似的,跟晏大國師就是主從關係。
咦!晏郎會記得徐娘、常映的生辰麽?別說她們,好像連付英的生辰晏郎都一點沒有表示。
是了,這還是作態的需要,是了是了,難怪這回晏郎不惱她誤下“百年好合”這道猛藥呢,肯定這家夥故意誤導阿瑗以為他跟我假戲真作了,晏郎心知辛大郎不能在這時就帶著阿瑗離開,為免阿瑗仍然為情所困,他才打算下劑猛藥,我的那件無心之失,他當然不好再追究了。
說不定晏郎還在欣慰我的神助攻呢,難怪他說我不用受寵若驚。
芳期正想以熟水代酒跟晏遲碰下杯子,再說說感激之情——記著她生辰的事,作態歸作態,但晏郎這般關心她的兄長會不會為難,至少也是投桃報李吧,她為阿瑗著想,晏遲就為她的兄長著想,這讓她深深覺得受到了尊重,還是跟主從關係不一樣的。
水盞剛一舉起來,就見晏遲蹙起了眉頭。
晏遲是聽見了徐娘的腳步聲,他當然明白徐娘沒有要緊事不會這麽晚來清歡裏騷擾,就習慣性地蹙了蹙眉,但他還留意見了芳期僵在半空的水盞,衝她搖了搖頭:“今晚應當不得清淨了。”
芳期有點懷疑晏遲這話似乎是在解釋蹙眉並非針對她。
徐娘帶來的並不是什麽噩耗,甚至不是多麽十萬火急的事,原來晏永跟黃氏在從邵州回程的途中,收到了晏竑差遣家仆急送的書信,得知晏竣身故的消息,今晚上終於是趕回了臨安。雖說晏竑當日親眼目睹晏竣是怎麽死的,可那兩夫婦當然無法接受晏竣狂症發作想與晏遲同歸於盡,結果沒害成晏遲自己摔死在靈犀園的事實,隻兩人也明白他們兩個沒辦法把晏遲叫過去質問,所以把從邵州搬來的“臂助”立時就利用上了。
“沂國公叫人送迅來,他們這回往邵州探親,正巧先夫人的族弟,有送家中子弟來臨安求學的想法,沂國公便請了先夫人族弟一家四口來臨安長住,今晚才到,那邊自是忙亂,所以請郎主與夫人過去見外家親長。”徐娘因為梅門畢竟是晏遲外家的緣故,所以才不得不來稟知。
“晏永跟黃氏去邵州,目的就是搬座能夠壓製我們兩個的土石崗,這一趟是免不掉的。”晏遲剛才雖然蹙了蹙眉,聽聞是這麽件事後眉頭早就鬆開了,跟芳期道:“那兩人大抵以為我縱著你不敬他們,是因我原本就忌恨著他們曾經對我的虐折,可我對母族的親長當然得敬重親睦,也不會允許你在梅家人跟前張狂,要麽呢,你從此就得被土石崗壓得不能動彈,要麽呢,我們兩個就會發生爭執。”
芳期問:“能被那邊夫妻兩擺布利用的人,晏郎也不會放在眼裏吧?”
她可不想真被一座土石崗壓在頭頂上,喪失了自由自在的愜意生活。
“不管是什麽人,隻要去捧晏永、黃氏的臭腳,就休想踏進我這國師府一步。”晏遲起身就往外走。
芳期知道晏遲已經沒有嫡親舅舅了。
開封城陷落,晏遲的外祖父一家,因拒絕被遼人擄往上京,滿門生殉於那場國難,邵州梅氏一族,於晏遲而言其實都是亡母未出五服的族親,隔著一層。
芳期追上晏遲的腳步,又聽他說:“當年晏永遊說阿母離避開封,便是先投往邵州,我那時還是個繈褓小兒,記不得在邵州的經曆了,隻曉得羿承鈞稱帝定了臨安為行在後,晏永來投時,梅門的族公資助了晏永大筆財帛,所以才有現今的沂國公府,梅族公大抵是有情義的人,隻不過他一直被晏永、黃氏蒙蔽,沒看穿這兩個披著張人皮,卻長著狼心狗肺。
這麽些年了,邵州梅氏的族人也不見同晏家的人走動,這其中的緣故我也懶得去打聽,晏永跟黃氏大抵也搬不來梅族公的近親,能聽他們唆使的,必定是為圖利益。你說得對,我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因為我那時命懸一線的時候,他們也沒哪一個衝我伸出過援手。所以這座土石崗你大可以拿鐵鍬招呼,不用同他們客氣。”
芳期明白了,晏遲這話的意思是對那兩位素未謀麵的“親長”,虛以委蛇都毫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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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國公府此夜是一片天愁地慘。
白幡應當是早就懸張,晏竣的屍身也不可能一直等著晏永跟黃氏回來才小殮,雖說還沒有正式治喪,不過仆婦們都已經換上了麻衣麻履,這要是晏竣死在了世子之位上,連晏永、黃氏都得換上喪服,就更別說晏遲、芳期了。
所以當他們兩個一邁進沂國公府的大門,就受到了不少目光的“洗禮”。
晏遲其實隻著了一件鴉青家居常袍,芳期本就在服製,穿的也是素衣白裙。
不過別說晏遲是晏竣的弟弟,就連親友吊唁,在喪家也得披麻才合禮數,他們這兩身錦衣綢裙的,顯得太“富貴”了。
芳期跟著晏遲一進廳堂,隻見眾人穿著的都是麻衣,連晏永都不例外,就覺得心裏頭汩汩冒起了岩漿。
嫡長子喪,父母要為嫡長子服喪三年。
但並不是所有的嫡長子都享有這樣的哀榮,首先這個嫡長子的爹必須是承祧宗嗣的人物,是一族之長或者是一家之長,因為嫡長子日後同樣會承祧宗嗣,是家族培養的重要繼承人,先於父親而終,當爹的為了表達對家族失去繼承人的悲痛心情,才為嫡長子服斬衰三年,這也是體現對宗法的敬重。
另外在公侯之家,又有別的限製。
因為有爵位繼承的前提在,承祧宗嗣的兒子當然必為繼承爵位的世子,這當然在多數情況下與嫡長子並不衝突,可是晏竣這個嫡長子,在死前已經被罷免世子之位,也就是說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不能由他繼承爵位承祧宗嗣了,他對家族不再存在重要地位,所以就失去了死後,父母為他服喪的資格。
晏永跟黃氏現在卻為晏竣披麻,足見他們多麽肝腸寸斷。
芳期不介意黃氏的哀痛,可是再次因為晏永的行為齒冷。
沂國公世子起初可不是晏竣。
晏途夭折時晏永這個父親別說為嫡長子披麻服喪,發妻長子屍骨未寒,他就急著扶正妾室好讓晏竣霸占世子之位,為防節外生枝,居然起意將晏遲虐殺!晏永眼裏哪有宗法?他連人性都喪失了。
芳期更堅定地站在了晏遲的身旁,用比晏大國師更加森冷的眼睛,掃視著在場披麻抹淚的這群人。
劉氏當然請來了她在臨安的親長,不久前在國師府門前丟盡了臉麵的兩夫妻今日也在。
另有麵生的一家四口,大抵就是從邵州前來的一行人了。
中年夫婦,男子一張方方正正的臉,粗/黑的眉細長的眼,婦人卻是纖細的眉搭著雙荔枝眼,很奇異的夫妻相。一雙子女,女兒已經及笄,繼承了娘的眉爹的眼,倒是清秀的相貌;兒子有點不幸,繼承了爹的眉娘的眼,偏跟姐姐似的生著張巴掌大的瘦臉,尖尖的下巴頜,怎麽看怎麽不協調。
芳期的目光隻是掃過,卻接收到那相貌清秀的梅小娘子很不善的回應,纖細的眼睛透出的目光像薄刀片。她就多看了梅小娘子一眼,又見對方嘴唇一翕,好像就要說出什麽厲害話來,正這時黃氏終於止了悲哭。
止是止了,但仍強忍悲痛:“三郎和三郎婦來了。”
就這句話,像已經耗盡了周身力氣,黃氏在張椅子上側坐著,手裏的絹帕又捂著了嘴,芳期這回,終於是從她布滿血絲的眼角,滿溢的淚濕底下,窺見了又森又冷的寒芒。
這個女人的恨意就快掩飾不住了。
痛失親子,她的確嚐到了大刀剜心的劇痛,可同樣身為母親,當初她卻能對別人的孩子痛下毒手,黃氏就應該嚐到同樣的痛苦。
芳期剛剛才把眼睛從黃氏這邊移開,就聽長著荔枝眼的婦人說道:“三郎跟三郎婦,快些去換喪服吧,晏公及夫人既然回來了,喪事該立時操辦起來,今晚就將有親朋陸陸續續來吊唁了,你們兩個……唉,早該過來協助著大郎婦跟四郎。”
“三郎,這是你的舅舅跟舅母,還有表妹、表弟,你雖沒見過,但今日見著了……”晏永冷著臉說明一家四口的身份。
“沂國公府不方便,等明日我在國師府設一席,跟舅舅、舅母接風洗塵。”晏遲跟杆長槍似的立在這間“悲哀”的廳堂裏,很“溫順”地接了晏永的腔,隻是話裏透著的意思,聽晏永、黃氏耳中可就壓根跟“溫順”沒有幹聯了。
晏永看著黃氏堵著嘴巴的顫抖不已的絹帕,臉上刹時間布滿的淚痕,他緊緊的咬實了後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