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正視

  芳期其實並沒有認真猜,她就是想逗晏遲開懷。沂國公再窮,這會兒子並不用再拿財帛“孝敬”越國公府和鄭國公府,沒了這筆有如無底洞般的開銷,哪裏至於會窮得打家劫舍,再則她也沒聽說臨安左近發生悍匪打劫的新聞。


  “你隻猜中了原因,這就是貧窮惹的禍。”晏遲的笑意一時沒有斂消:“還是晏永公開承認曾犯不慈後不久,有的人以為那邊跟我就此和好了,就多那些不入流的貨色,打算走那邊的門道攀交我這權臣近幸。晏永行事雖說小心,但晏竣畢竟年輕……”


  “他年輕什麽啊,比晏郎老這麽多。”芳期不掩飾對晏竣的真反感。


  晏遲笑看芳期一眼繼續說:“晏永是經過劫難的,晏竣卻幾乎坐享其成,他的頭腦和城府不如晏永,膽子和欲望卻比晏永更大。有送上門來的錢財,晏永還會先裝個推三阻四的樣子,往往是對方一再堅持,他才稱‘盛情難卻’免為其難的收下。晏竣卻不管這些,他主動索賄,得了錢財還瞞著晏永跟黃氏,盡都納入了自己的荷包。


  戶部度支黎納,就是被晏竣索賄的其中一人,黎納監守自盜,私吞府庫貨幣,這件事我已經察實,安排下去揭露。黎納知道他的罪行遲早會暴露,賄交晏永,為的不過是等罪行敗露時,晏永遊說我保住他,晏永知道這事他辦不成,拒絕了黎納,但晏竣卻覺得黎納是送上門來的冤大頭,不從冤大頭手上騙錢太可惜。


  黎納用了這麽多錢財珍寶‘供奉’晏竣,當被追責,肯定會要脅晏竣助他渡過此劫,雖則說監守自盜的罪行在而今的官場其實不算什麽奇事,隻要有靠山庇護,漏網之魚有如過江之鯽,可晏竣哪有根基作為黎納的靠山,他心裏自然也清楚,他不能說服我,所以晏竣不會搭理黎納,黎納就必定會把晏竣攀咬出來,狡辯是因為被晏竣訛詐,他才被逼無奈侵吞國財。”


  “但晏竣就是索賄,又不是黎納的同謀,這點罪行,就足夠被罷免世子之位了?”芳期不是不看好晏遲的計劃,隻因她家翁翁曾經就主辦過一個案件,某個侯世子跟晏竣的罪行大同小異,結果就是被申斥,並沒有受到嚴懲。


  “官家明日就將宣告閉關清修,這件案子會是太子正式監國以來,主辦的首案,新官上任尚且得燒三把火呢,更何況是儲君臨朝?晏竣曾經觸怒官家,黃仙芝跟鄭桐的姻緣又泡了湯,那邊對於太子而言已經沒有絲毫價值,太子這把火定會燒在晏竣的頭上。”晏遲很耐心解釋。


  芳期還是有點擔心:“說到底,晏竣是借著晏郎的勢索賄斂財,晏郎多少會受牽連吧?”


  “我這樣的近幸之臣,靠的可不是清名風骨晉升,且我與黎納從無來往,太子能監國,多少離不開我的助力,我能受到什麽牽連?且我正好借這機會,跟黃氏母子劃清界限,也免得他們日後往沂國公府裏搬茅坑裏的廁板,還汙賴我也稀罕那股惡臭。”


  芳期沒問接下來,晏遲怎麽計劃讓晏竣摔死在沂國公府。


  讓晏竣獲罪,走的是陽謀,但哪怕太子要重懲晏竣立威,這點子罪行還不夠將公侯子弟處死,要讓晏竣殞命,那就必須得用陰謀。


  已經篤定的事了,多問無益。


  “這件事,晏郎就真不需要我摻和一下麽?”


  大國師今日特意告訴她計劃,應當不會拒絕她助些力吧?哪怕隻是細如牛毛之力,等計劃達成,晏遲一開心,對她的好感說不定就蹭蹭上漲了,還愁任務不能達成?


  “你很想摻和啊?”


  “我們是盟友,必須並肩作戰。”


  “那讓你殺人你也敢?”


  芳期:……


  立時就謙虛了:“不敢不敢,殺雞宰魚我敢,見血也不怕,但殺人嘛……我也沒那麽大本事啊。”


  好害怕晏遲又再突發奇想,像培養她下象碁一樣又再培養她殺人這項技能,後者是真不行,哪怕對方真是罪該萬死呢,揭曝罪行把對方送上刑場她敢,親手為民除害難度太大,肯定會被嚇破膽從此噩夢不斷。


  “逗你玩的,殺人的事我哪裏需要假手於你。”晏遲口吻愉快卻給了個芳期一個鄙視的眼神:“覃三娘,你曾經擔心過我的疾症,會因往事刺激再犯?”


  這一問突如其來,芳期愣怔了。


  “阿瑗都告訴我了。你不用擔心,我的心智沒有這麽脆弱,鍾離師的醫術更加沒有這麽馬虎,你要一定要摻和這事的話,倒是可以把你的這層擔心,泄露給劉氏知情。”


  晏遲其實並不打算讓芳期知道更多過去的事,他是一時間心血來潮,連阿瑗都在漸漸接受丫頭的善意,他該承認無論最初是什麽想法,他已經接納了闖進生活的這麽個人。習慣從來是世間最具侵蝕性的事物,晏遲正視他逐漸習慣了,這一段行程,有一個意料之外的夥伴。


  像過去他在山林,明明覺得有個聒躁的鍾離老頭一點都不清寂,但他會想念趙叔,想念小姑姑,想念時之境之,想念阿瑗,想念辛遙之,這些都是他生命裏已經接納的人。所以會回臨安,他還留念著有這些人在時,熱鬧的紅塵。


  覃三娘是最後一個“進入者”,但用最短的時間,讓他接納和習慣。


  晏遲清楚這個“進入者”跟他生命裏的其餘人,是不一樣的。


  可有的事,慮之尚早,他現在隻做願意的事,允許這丫頭在他的生命裏橫衝直撞。


  芳期並沒有等到晏遲告訴她“時機合適可以行動”時,係統莫名其妙就通知她任務進度條有了一大截進展,進一步爭取晏遲好感的任務已經完成過半,隻可惜阿瑗對她的好感沒有這麽飛速上漲。


  這天,鄂霓來國師府看望她,芳期當然是興高彩烈的,正好把又觸發的獎勵,炒了一碟子羊臉肉給好友下酒。


  “這看著不是辣椒麽,怎麽有紅、黃、綠三種顏色,而且吃上去也不辣,居然還有點甜。”


  “這叫彩椒,並無辣味,可以常吃,對身體有不少好處。”


  “晏三郎娶了阿期,真是太有口福了,我要是個郎君,管保會橫刀奪愛。”鄂霓笑嘻嘻地打趣芳期:“我今日來,可是同阿期你討添妝禮的,我的婚期定了,就在四月。”


  “李夫人終於舍得讓女兒出閣了?”


  “這有什麽舍不得的?我又不是嫁去別家。隻不過大哥的婚事一直沒定,阿娘就想暫時留我在家一段,幫襯著家務。”


  “這麽說鄂大哥的婚事也定了?”


  “定了,新嫂嫂下個月就進門了。”


  “怎地這麽快?”


  “我爹跟我娘說,我們家原本就不是富貴門第,六禮就不依貴族那麽繁複了,隻要對親家的誠意在就足夠。”


  “可惜我沒除服,喝不成鄂大哥和阿霓的喜酒了。”


  “這又有什麽難的,當天不能聚,換一天,阿期讓晏三郎下帖子請了咱們來不就成了?”


  “阿霓出閣,就會去襄陽了吧?”


  “連我舅舅舅母都會來臨安呢,我去什麽襄陽?”


  芳期一聽就開心了:“這就好,咱們時常能聚了,對了阿霓今天怎麽獨個兒來,沒邀了阿皎阿辛一同?”


  “最近喜事多,她們兩個都不得空。”鄂霓趕緊通報好友的近況:“徐二郎跟阿辛的婚事可算定了,再有阿皎也在說親了。”


  “說的是哪家郎君?”芳期趕忙關注。


  “是今年的一甲進士,聽說還是阿期的二叔給徐世父提的醒,徐世父這回捉婿可算是捉著了,雖然那童郎君家裏不是世宦名門,但他今年殿試的名次也在前十,家裏人口簡單,家境也殷實,徐世父往揚州一打聽,才知童家二老雖有七、八個兒子,但隻有童郎君是親生,其餘都是收養的淮河以北隨家人逃難來江南,不幸父母雙亡的孤兒,徐世父連連稱讚,說這才是心懷大義的詩書之族。”


  “徐家姨父跟徐家姨母的眼光準不會錯,這下子阿皎也終於得了良緣,我十月就除服,能趕上這兩餐喜酒了。”


  兩餐喜酒還遠呢,但說起這幾件喜事,沒酒助興怎麽行?芳期於是也喝上了酒:“外頭還有什麽新聞,阿霓再說給我聽聽。”


  “有一件事,對別的人來說是新聞,阿期應該不覺得稀奇了。是戶部的一個官員,監守自盜,罪行被監察禦史發覺了,大理寺立即上稟太子,請旨審察此案,官員竟然供認是被沂國公世子仗勢威逼,為了行賄保得官職,才知法犯法。外頭的人都在說有晏三郎求情,太子至多就是申斥晏世子,索回贓款贓物。”


  芳期其實並沒有把晏遲跟那邊的仇怨告訴幾個好友,就連她與晏遲是“紙上姻緣”的事,她都還瞞著呢,不過鑒於晏遲本人在鄂舉麵前都從不遮掩他跟沂國公府一家的嫌隙,鄂霓當然也知道晏遲不可能替晏竣求情。


  鄂霓壓低聲:“阿期跟我說,晏世子大抵會挨什麽罰?”


  “晏世子時運不佳,這回是一頭撞在了太子殿下的火把上,得把世子這頂帽子給燒沒吧。”芳期道。


  鄂霓大喊一聲“痛快”,又喝了一大口酒,豪氣幹雲地把酒盞往桌子上一放:“這樣的蛀蟲太多,廣廈高樓有朝一日都得轟然倒塌,憑什麽於國於民毫無貢獻的所謂貴族,窮奢極侈尚且貪得無厭,他們犯國法,還能享受議貴特權被赦免?這些人空有尊貴的出身罷了,行事品格,哪點尊貴了?太子殿下這把火燒得好,最好把那些貪官汙吏一網打盡,支持軍備,早日征複失土一雪國恥。”


  芳期看著“女俠”阿霓,難免酒興更是高漲。


  結果她跟好友這場酒還沒喝完呢,以劉氏為首的一行不速之客就殺來了國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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