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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145章 多虧有個好女兒

  認不清人臉的隻有羨漁,所以鮫珠不敢冒險出現在北枝榭和羨漁碰麵,她需要一個人傳話,這個人必須認不出她其實是覃芳姿的婢女,隻有長公主府的宮人最合適。


  然而一但發生辯爭,傳話的宮人就會成為人證,她當然不至於如此健忘,當常映和鮫珠對質,哪能不暴露讓宮人去喊羨漁過來的根本就不是芳期的婢女呢?


  所以,鮫珠是必會將她滅口的。


  芳期再次拿出一件器物,是把彈弓,還有一個香囊,香囊裏藏著一粒小鋼珠。


  “這也是從鮫珠身上搜獲的,她確然擅用彈弓,也毋庸置疑了。”這話,是芳期專說給王夫人聽的。


  但王夫人儼然嗤之以鼻,分明到了此般地步,王夫人竟然還不相信鮫珠就是毒害覃澤的凶手。


  “我之所能說服長公主的姆媼暫時隱瞞辛五娘幸免於難的事,配合我和辛五娘商量的計劃,讓夫人露出馬腳,就是因為夫人的毒計,甚至會不利長公主,今日冬至宴上發生這樣的惡殃,四條人命,必會震驚臨安,夫人為了二姐的私欲,不惜謀害世族閨秀、宗親宮人,如此歹毒凶狂,還真可謂前所未聞。”芳期完全不會手軟。


  因為她心裏清楚得很,經今天這起事故,她和王夫人之間徹底結為死仇,要是她不能借機將王夫人置於出婦大歸收場,日後就有數不清的隱患。


  所以她說服了辛五娘配合她,當眾揭穿王夫人的所有陰謀,她要把長公主、徐姨母、薑夫人全都劃拉在和嫡母敵對的立場,她需要他們的幫助,才能造成王夫人罪有應得——不是被處死,僅僅隻是落得一封休書。


  因為畢竟沒有人死。


  她也不可能為了自保,真讓無辜的人送死,所以今天她的目的僅隻不過造成嫡母被出婦,從此對她再也不成威脅。


  “三娘,多謝你今日阻止了這麽多無辜被害。”長公主衝她招了招手,讓芳期挨著她身邊坐下,芳期跟著就感覺到長公主用力捏了捏她的指掌。


  手上雖然用力,但長公主的目光卻仍輕柔。


  她數息後就放開了芳期的手,芳期看她起身,衝辛、徐兩門的人深深一個福禮,心中便是一緊,暗忖自己今日的目的恐怕是不能全部達成了。


  “辛公徐公,兩位夫人,今日這起事故我已明了,確然都是王夫人的罪錯,倘若辛小娘子傷及哪怕毫發,某都不敢懇求諸位能夠高抬貴手寬恕王夫人,萬幸的是辛小娘子安好無恙,某才敢腆顏相求。”長公主維持著禮揖,繼續道:“隻是我空有宗親之名,卻並無能力報償諸位寬恕之恩,無法許給諸位良益,唯隻希望諸位能看在萬儀是摯誠相求的情麵,寬恕此回,今日之事,還望諸位能夠守口如瓶,莫再怪罪追究王夫人,若諸位仍覺義憤難消,便追究萬儀強人所難的罪錯吧。”


  長公主這是替王夫人賠罪,並維護王夫人不受誹責。


  徐砥和辛懷濟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早已一同起身,這時連忙還禮,眼見著徐姨母也還了禮,薑夫人隻好上前扶起長公主:“長公主既肯寬仁,吾輩怎敢再追究逼責?”


  長公主拉著薑夫人的手:“萬儀幼時遇俘,從此被押遼國為囚,這些年來雖未曾再學禮矩,但遇俘之前學的道理仍然銘記於心,情知今日之求是強人所難,可著實……王夫人於萬儀的恩情,重比泰山深如滄海,萬儀不能眼看恩人陷於萬劫不複,夫人能夠體諒萬儀,萬儀實懷感激,但凡萬儀有幸能得相報之日,必定竭力報償。”


  又轉過身,衝覃遜還未行下禮去,覃遜連忙起身阻止:“長公主快莫折殺微臣,今日鬧生這起事故,都怪微臣不曾好生教束家眷,怎敢再受長公主的禮?微臣不會重罰大婦於萬劫不複,隻有一個請求,那婢女鮫珠此番雖是聽令於大婦,然則她曾經意圖毒殺微臣長孫卻是聽令於別的人,還望長公主能將鮫珠交給微臣全權處治。”


  “相公家事,本該由相公決斷。”長公主維護王夫人是因過去恩情,但當然不會連鮫珠都一同維護。


  事情至此,眾人本應辭離淺深苑回北枝榭去繼續參加今日的宴會了,怎知“幸免於難”的王夫人卻忽而往長公主跟前一跪:“長公主若還記得妾身恩情,還望長公主下令徐門,求娶二娘為明溪妻室!”


  覃芳姿頓覺精神一振。


  不由得意地瞥了芳期一眼,心說:真是太痛快了,枉這賤人廢這許多心機,阻止了鮫珠行凶又怎樣?到頭來非但沒法子陷害阿娘和我,更不能阻止我嫁給二表哥這麽個名門子弟。


  徐姨母靜靜將這愚狂得不知讓她說什麽好的母女兩個,此時言行神色看在眼中,自然也是滿腔的岩漿沸騰翻湧,她冷冷道:“覃王氏你就莫妄想了,我雖答應了長公主不將你今日的惡行聲張,可從今以後我與你覃王氏母女二人的親緣也就此了斷。”


  覃遜也被王夫人氣得天靈蓋都發燙了,瞪了一眼覃敬:“長男你還愣著幹什麽?大婦今日飲酒過量居然在長公主府發酒瘋,煩擾了長公主這許多時你還要繼續縱容她嗎?還不將大婦和二娘母女兩個帶回去!”


  “長公主……”王夫人血紅著眼神情猙獰。


  長公主也隻有一聲長歎,她在遼國幹了二十年的粗重活,手上的力氣當然要比一直養尊處優的王夫人大許多,輕易就把王夫人扶了起來:“夫人,萬儀能替你做的事就隻有這些了,夫人若真為一雙子女好,該記得好自為之。”


  覃敬硬著頭皮上前拉住王夫人,他深深覺得今天自己的臉算是被王夫人給丟得一幹二淨,真不知當初造了什麽孽,才會被這兩個王門的姑姪相中,他這哪裏是娶妻啊,活像上頭侍奉著兩個嗣母,換別個人,王氏做出這樣的惡行足夠七出了,但他呢?別說休妻,連一個責備的字都不敢說,看看連長公主求了一圈就是不求他寬饒王氏,也是心知肚明他拿王氏就是個無可奈何。


  長公主求了一圈,確然就隻忽視了覃敬,她甚至連芳期都記得。


  芳期被長公主在淺深苑裏多留了一陣。


  “我知道三娘心裏定會覺得委屈,實則今日無論換作誰,也都不能在先有察覺後仍受嫡母陷害,還以厲害是必定的。三娘應當也會埋怨我吧,怪我姑息王夫人,不替你主持公道。”


  芳期垂著眼瞼:“臣女不敢埋怨長公主,隻是覺得困惑。”


  “困惑我為什麽這樣偏心王夫人?”長公主眼裏有深深的淒涼:“三娘,你的大姐姐芳莞,當初是為了保護我而死的。”


  這話後,長公主沉默了一陣。


  她像是陷入了極遠的回憶中,隔了好一歇又才繼續說:“二十年了,我現在還記得芳莞的容顏,記得她剛進宮時似乎很憂愁,她也是唯一一個承認不願入宮為伴讀的閨秀,我那時問她我又不刁蠻任性,不會為難她們,她為什麽這樣抵觸。


  芳莞說宮裏不自由,要聽從的規矩太多,就像身上被無形的繩索給捆綁住似的,她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我想釋她出宮,但她仍然不願意,我就更困惑了,她告訴我她阿娘希望她進宮,她阿娘是真心疼她的,既決心讓她為伴讀,說明這必然是件好事,她不能因為自己不習慣,就不聽母親的教導。


  芳莞不大愛說話,性情卻是樂觀豁達的,後來她也慢慢習慣了宮裏的規矩,不再愁眉苦臉了。


  芳莞當時不是我最要好的閨伴,我不知道她愛吃什麽,最愛什麽香藥,我隻記得那麽多伴讀中,她的詩文學得最好,一筆字也寫得最漂亮。


  遼人攻進開封,宮人和伴讀四散奔逃,但隻有芳莞和保姆陪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後來我們被一同俘往上京,她和我坐一輛囚車,一路上她仍在安慰我,她說開封雖被攻破了,這麽多人被俘虜,但大衛仍有駐守在地方的將官,還有那麽多地方大員,一定會攻複失土,讓遼人釋放我們歸國。


  那時我吃不下餿臭的飲食,也是芳莞一直規勸我,她鼓勵我一定要活下去,但活下去就得喝水,就得吃飯,再是難以下咽也得拚命下咽,活著才有回國的希望,她說我們隻要活著,一切險難肯定都能熬過去。


  那晚,在途中,遼人的營地裏,一個飲得酩酊大醉的遼兵忽然想要侵犯我,我身上的衣裙都被那醉鬼給撕破了,我拚命掙紮,大聲呼救,但我其實明白誰也救不了我。


  但芳莞卻衝了上來,她撕打那醉鬼,斥他冒犯衛國帝姬,她轉頭讓我快跑……


  後來,你阿爺聞訊,要求遼國的將官立即阻止暴行,我才得以逃過一劫,但芳莞,她卻已經被遼兵侵害,我再見到她時她渾身著,身上全是傷,她已經被遼兵毀了清白還殘忍的殺害了,聞訊而來的王夫人哭天搶地把芳莞摟在懷裏,那時芳莞仍然睜著眼。


  她再也回不了故土,她死在了去上京的途中,她甚至連屍身都隻能被草草埋葬,但她原本是可以活著的,她是為了救我而死。那時王夫人隻有芳莞一個孩子,夫人唯一的孩子是因我而死。”


  說到這裏,長公主掩麵大放悲聲,因為她如今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國家,卻仍然無能,她甚至無能帶回閨伴的遺骨好好安葬,如果一個人死後真有魂靈,芳莞的亡靈也依然回不了大衛,她依然還在那片荒涼的原野上遊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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