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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138章 人情還了個相當隨便

  冬至節的前一日,是萬儀長公主的宴集。


  這回宴集,卻是天子逼著長公主召行的——長公主府隻不過空置三年,未算殘破,稍經整頓即能住人,所以長公主既逢喬遷之喜,又逢歸國後第一個冬至節,雖長公主一再推辭,說自己已經習慣了冷清,反倒不懂應酬,但天子仍然堅持。


  天子的想法是,萬儀是唯一被大遼赦歸的宗親,是兩國和談的“成績”,歸國後仍如上京時過一般清苦的生活像什麽話?必須要像臣民顯示她的慶幸和歡喜才能證明和談的價值。


  無奈的長公主隻能領旨。


  但她仍然不想邀請太多無關的人。


  隻不過周皇後的本家榮國公府得請吧,德妃的本家桓國公府得請吧,長公主自己還有外家,一度被俘而今也隨同赦歸,也得請;太子、太子妃、晉王、晉王妃、洛王、洛王妃,這些人都是長公主的晚輩,也得請;辛坦之是迎她回國的人,辛門得請;覃相邸於她有恩,相邸得請。


  長公主覺得人數已經不少了,可以顯示她的慶幸和喜悅了。


  天子仍不滿意,讓周皇後替長公主請人。


  於是徐家、向家、鄂家、沂國公府、齊家等等等等,但凡周皇後還能入眼的,都收到了長公主府的請帖。


  這天晏遲沒去,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不給長公主麵子,因為他得陪著鍾離磯這老頭入宮麵聖。


  冬至節,有假三日,天子不行朝會,倒是起了個大早就款待鍾離磯師徒。


  “無端這小子,居然敢抗旨不遵!”天子瞪視著晏遲。


  晏遲一笑,不吭聲,天子連“平身”都說出來了,哪像要降罪的樣子,他從來不怕老頭連累他,他怕的是他連累了老頭,羿姓皇族,休想再害一個他在意的人。


  “怪我怪我,我連晏小子都想捉回山去呢,又哪裏容他泄露我來臨安的消息。”鍾離磯打著哈哈,就想這樣蒙混過去。


  還果然被他蒙混過去了。


  天子不打算追究晏遲抗旨不遵,隻打算把鍾離磯留在臨安,一聽鍾離磯連晏遲都想捉回山中修行去,根本不就願再糾纏這個話題,轉而問“未知高人於何處仙山修行?”


  鍾離磯微笑說不得,因為此山已屬遼境,說了官家你就更不可能放人了。


  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回應“世外之山。”


  天子也隻道是鍾離磯不願告知靈山福洞,他畢竟也不可能舍了江山真跟鍾離磯修仙去,所以也不再追問,又苦留鍾離磯在臨安,甚至就住在皇城之內,如此他也能時常與高人參玄悟道。


  “若入世亦能修成金丹之術,草民也不會出世了,出世之人多問入世之事有犯天機,所以還望官家諒解。”說著又瞪晏遲“你明明知道為師對你寄望甚重,怎知你竟難卻世俗之心,你這是白費了天生好根骨。”


  天子困惑不解“高人若懶問世事,當年又為何提醒吾輩,當趁運而為?”


  “當年天下大亂,社稷將毀而百姓無依,此非一人一家俗事,而關九州百姓生死,草民雖出世之人,但也不忍見民不聊生,故而方才點撥官家。”


  “可是而今九州憂患並未完全解除,朕需要高人點撥。”


  “晏小子已經學成出師,他也無心修金丹之術,完全足夠協佐地聖之治了。”話雖如此,鍾離磯卻十分不滿地給了晏遲一個白眼“他昨日還卜察得知,燕趙將生地動之患,會造成死傷逾萬,說是個好時機,能助官家堅實國朝根基呢。”


  晏遲本是跽坐著,雙手鬆弛置於膝頭,聽這話後右手中指的指尖輕輕一抽,內心狂怒好個老頭,居然自作主張,我什麽時候答應要管燕趙地動一事了!”


  “燕趙將生地動?”天子先是一驚,而後內心一陣狂喜,因為他突然意識到燕趙已經徹底不屬大衛管製了,地動若使軍民傷亡,發生這樣的天災,豈不預示遼主失德?!

  要說來燕趙地域在衛初時並不屬於衛國的疆土,但後來太宗帝征還,一度還動意要將國都遷去幽州,隻是諫阻者過多,到底作罷,後來燕趙又失,又經征還,再失,經議和燕趙蠻部向大衛稱臣,最終卻被遼國徹底攻占,直至開封失陷,衛廷立於臨安,徹底失去的又僅隻燕趙域界?


  一見羿承鈞似乎在興災樂禍,晏遲又樂意往他的興頭上潑冷水了“官家,如今遼、衛兩國議和不久,燕趙即生地動,恐怕遼廷的主戰派會以和談有違天命的說法,遊說遼主反悔和約。”


  天子果然就覺得自己想得太過天真了,一次地動哪能讓遼國徹底崩潰,天災究竟預兆著什麽,有時還真靠臣子們的嘴。


  “那麽無端的建議是?”


  “提醒遼廷,早作防患。”


  “隻是這樣一來,豈不讓遼主贏得了人心?”


  晏遲冷哂羿承鈞到底還不曾愚蠢到認為遼國得以休養生息後,還願意言而有信遵守和約的地步,看來他也不希望遼國風調雨順,遼主德高望重啊。


  “燕趙之域,多為遼廷驅使奴隸耕地飼馬,尤其如今淮水以北已非衛域,燕趙更不需要屯重兵鎮防,所以地動,傷亡的多為衛國遺民而非遼人,倘若官家先行知會遼廷,避免傷亡,救的是我朝遺民而非遼人,遺民明知是官家提醒遼廷,他們才能幸免於難,又怎會真正心向遼廷呢?”


  “那麽這回又應當遣何人使遼呢?”天子問。


  晏遲隨口就還了覃遜一個人情“遼主雖權上京,然遼太子而今卻鎮開封,遼太子對覃宰執可謂欽服,若讓覃相使開封,必能說服遼太子趕在地動前先讓遺民避難,免受崩塌砸埋殃劫。”


  “無端真能卜得地動發生之日?”


  “卜得,上元節後,正月十九,誤差不出三日。”


  覃相國還不知道他又將擔任天使這一光榮使命了,今日他休假,起個大早,代替老妻主持晨省,也在檢閱即將赴長公主宴會的家眷們。


  為什麽代替老夫人?

  因為昨晚老夫人跟覃相國夫妻二人小酌時,興致高漲竟喝多了,今天實在打不起精神赴請,覃遜幹脆讓老夫人多睡一陣,別為了讓晚輩們能夠問省,搞得自己還沒睡夠就要早起。


  芳期有點懷疑祖父是故意的。


  但她不多關注祖父、祖母間的小把戲,她關注的是覃芳姿。


  因為王夫人昨日“動用”臘月,打聽她今日穿什麽衣裙——雖說長公主的宴集不比得宮宴,但也有別於普通宴集,芳期當然會穿新衣,她也不奇怪覃芳姿會有一套和她相似度極高的衣裙,因為相邸所有女孩兒的新衣製作,都是由王夫人經管,而長公主府冬至節的宴集,是在半月前就發了帖子,足夠時間讓王夫人作準備。


  但芳期看見的是,不僅僅覃芳姿,連高蓓聲今日也是穿著嫣綰絲襖楊妃裙,外搭一襲月白底色,繡著淺粉深紅交相襯映折枝梅的大袖禙,也都圍了玉兔出鋒領,梳了在室少女出席正式場合最常見的雙螺髻,雖說發飾裙佩不可能極盡相同,但為了搭配衣裙擇選的款式也都大同小異。


  覃遜大抵也知道老夫人的作派,別管她是否親自“率隊”出席別家宴請,但凡家中子孫、閨秀得去別家作客的,都需要晨省時檢閱穿出去的服裝,擔保不會讓相邸失了顏麵,倒了氣派。


  今日覃遜一檢閱。


  他微蹙著眉頭“晃眼看過去,這回倒真像是三姐妹了。”


  這話裏明顯有些譏諷的意味,王夫人不至於聽不出來,她今日倒是一掃頹喪癲狂,看上去很像個正常人的,這時甚至帶著幾分賢良淑德的笑容“三娘那日挑綢色挑花樣,我就覺著她果然是一貫在衣裝打扮上費許多心思,一時動了心,就比著三娘挑的色樣,給二娘、六娘一人做了一套,又料到她今日會穿這身新衣出席長公主府的冬至宴,想著她們姐妹三個,歲數個頭相差無幾,穿一樣的衣裙隻在佩飾上略微顯出差別來,既顯華美又不會讓人覺得爭奇鬥豔,很適合今日的宴集場合。”


  王夫人這樣一說,芳期便是想要換一身衣裳也不能夠了。


  但芳期根本就沒想過換衣裳,她今日已經下定決心要揪出那個投毒的人,以證實她推斷不假。


  當然徹底挫敗王夫人的詭計,促成徐二哥和辛五娘的良緣也很重要。


  覃遜也沒說什麽,隻看了看跟在芳期身後的常映“這是三娘今日要帶去長公主府的婢女?”


  王夫人蹙眉看了常映一眼“怎麽三娘也要帶婢女?”


  大家閨秀除了入宮不能帶隨侍,去參加宴集都會帶一個仆婦一個婢女,但因為今天是去長公主府,架勢排場又得遞減,就隻帶一個婢女了,不過在王夫人看來這是嫡女的排場,庶女就該乖乖坐在她的身旁,自己都像個婢侍般哪還需得著其餘的婢侍。


  覃遜根本就不想搭理王夫人。


  “是,兒今日帶常映去赴宴。”芳期道。


  王夫人也就不在意了。


  實則她也料到翁爹會給“孽障”撐腰,但這並難不倒她,這時轉頭把常映掃視了番,挑起一邊眉頭“幾個閨秀衣著都差不離,帶的奴婢總不能穿個五花十色的,三娘既要帶這婢女,就讓她換上相邸裏統一給婢女做的冬裝吧。”


  芳期也不動聲色地應了。


  她故意等到今日才決定帶常映出席,讓臘月預先“打問不出”,就是為了確定一點,這時也得到確定了,王夫人確然十分執著她和覃芳姿今日的“相似”程度,可這到底有什麽玄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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