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13章 官家你的眼光有問題
貴妃在天氣真正開始由涼變冷的時候,召高蓓聲陪隨羅夫人入宮,而高蓓聲這回入宮,有幸入了貴妃青眼,竟然打算認高蓓聲為義女,天子除了沒一口答應恩封高蓓聲縣主之位外,倒不甚介意貴妃這突發奇想的念頭,於是高蓓聲能為貴妃義女的喜事就成為板上釘釘,貴妃為此還請旨設了宮宴,將這件喜事以形式化的方式廣而告之。
宮宴上,晏遲在座。
羅貴妃還特意提起了晏遲和高蓓聲有一麵之緣的“巧合”,這下連天子都來了幾分興趣,私下裏問晏遲:“我看那高氏女的確不錯,和無端甚是般配,不如……”
“官家竟如此輕鄙微臣?”
天子:……
“高氏女無論麵相抑或言行,一看就是邪媚妖嬈之流,斷非正室良選,微臣打個比喻,官家若是替皇子擇正妃,必定不會考慮這般輕挑且還愚狂的女子,至多容她做個姬媵,微臣雖然不比諸位皇子尊貴,卻還心明眼亮,微臣可不想受人遺笑,娶這樣的女子為妻。”
“那麽貴妃執意要認高氏女為義女時,無端為何不行諫止?”天子並不惱火,隻是覺得詫異。
“貴妃可不就是官家的姬妾?自然是與高氏女兩看相歡的,臣雖不願娶高氏女為正妻,對她也並無厭惡之情,又何必攔著這件兩廂情願的事。”
天子扶額:“你啊,舌頭也太毒辣,要不是這樣,皇後就能答應讓柔淑下降予你了。”
“能卜天機者命中必缺一運,臣大約就缺了高娶貴妻的運數吧。”
“但朕看無端,卻一點不存遺憾呢。”
“既是命中無運,遺憾又有何用?”
天子搖了搖頭,徹底歇了做媒的心思,隻道:“朕今日召無端入見,原是有事相詢,朕打算賜婚榮國公之侄周宣與辛承旨嫡幼女,但卻還有些遲疑。“
“官家之所以遲疑,是因貴妃圖與辛門聯姻一事,乃誌在必得吧?”晏遲微笑。
天子再度扶額:“這天下之事,看來是真沒幾件能瞞住無端的。”
這話,晏遲可不敢承認。
“官家明知臣與辛遠聲是友交,而辛承旨其實並不願涉入貴妃、德妃之爭,所以對於嫡幼女的婚嫁十分犯難,又因最近,越國公府與鄭國公府聯手,逼得桓國公都罷休了,打算替司馬修另求大家閨秀為妻,臣又怎會充耳不聞?”晏遲否定了自己並非無所不知的“神仙”,又道:“官家既以此事相詢,那麽臣就要說不情之請了。”
天子放下了手,嚴肅地盯著晏遲:“無端為了辛氏女,竟以私情相求?”
“晏遲宅邸,姬侍成群,且又一貫不願拘於禮教,行事無常得很,辛遠聲可不想把自家妹子推進晏遲這麽個火坑,所以晏遲雖是為了私情相求官家能夠開恩,但卻並不是也想求娶辛門嫡女。”
天子的神情這才緩和幾分:“那麽無端所請,必是求朕不以禦令幹預辛承旨擇婿了?”
“官家聖明。”
“但朕意欲讓坦之鎮守碭山,若不對辛門施以恩絡……豈不慢怠功臣?”
真是夠虛偽的了,晏遲在心裏鄙夷著一國之君,臉上自然不露痕跡:“聯姻國戚,非辛公情願,是因辛公明知貴妃欲為太子固勢,但在辛公等臣子看來,太子又何需固勢,官家為君,太子為儲,官家便即太子之勢;周聖人為後,官家為君,官家同樣也是周聖人之勢。辛公為忠耿之臣,方才不為攀附權貴所動,既是忠耿之臣,自然也明白雷霆雨露皆為君恩的道理,辛大夫出使遼國達成和議有功,卻根本沒有恃功而驕的想法,便是官家無意讓辛大夫鎮守碭山,辛大夫也不會有抱怨之辭。”
“根據和議,齊魯歸屬遼治,碭山不能不設鎮防。”天子蹙眉道:“坦之驍勇善戰,確然是鎮守碭山絕佳將臣。”
“官家若決定對辛公施以恩絡,也不能讓辛公成為貴妃眼中釘啊?官家若賜婚後族與辛門聯姻,恐怕……貴妃就會想方設法阻止辛大夫鎮守碭山了。”
“無端可是卜出……貴妃有礙社稷?”天子忽問。
“社稷國運這樣的大卜,若非神仙之身可必遭天道反噬,臣非神仙,愛惜性命,怎敢亂行占卜。”晏遲這是答非所問。
天子也聽明白了,晏遲是不願妄言儲爭,但必已看出太子並非賢君之質,甚至已經卜斷儲位將存動搖,否則,晏遲今日又豈會幾乎點明貴妃的野心!但天子心知,其實他早已在遲疑是否易儲,因為貴妃的日漸驕狂,太子卻越顯窩囊,已經讓他在擔心日後外戚篡政了,要知道現今篡政可大比天下太平時容易,羿姓宗室僅餘他這一脈,而且便連他自己,其實都尚且不能獨斷乾坤!
比如……主和一事就算有覃遜等等文臣大力支持,但朝堂之上仍然還有主戰的聲音,那些臣子明知他已然厭倦了和遼國開戰,費盡心思籌措軍資之餘,甚至還要擔心領兵的武將倒戈奪了羿姓江山,但那些自以為是的臣子一點不體諒他這君主的憂心,要不是晏遲說服了鄂舉聽令行事,議和的事哪裏可能順利達成?!
但他畢竟還沒痛下決心。
因為貴妃和德妃相比,到底是貴妃年輕時更得他的寵愛,太子幼年時,也確然更得他的歡心,還有一個關鍵之處,魏王至今隻有一個庶女,膝下還沒有子嗣!
羿姓好些任國君都是子嗣單薄,甚至有因為無子不得不過繼侄兒繼承帝位的先例,更遑論而今,羿姓嫡係隻此一脈,他就不得不憂愁子孫後嗣不豐的隱患了。
太子已有兩嫡一庶三個男嗣,然已經成年大婚的魏王、晉王、洛王,隻有洛王妃生下嫡女。
他的孫男,至今皆為太子一支所出。
天子心中大有憂慮,也不再追逼著晏遲道明更多的“天機”,隻答應道:“無端難得以私情相請,朕少不得成全。”
也罷了,大不了再過上二、三載,待辛坦之的嫡長子滿了十四,婚配不能稱為太過早,以柔淑公主下降罷,這樣的聯姻倒比讓周家的子侄娶辛懷濟的女兒更直接。
天子很有自信等上二、三載,他仍然身康體健,說不定晏遲教給他的那套練氣法門有了大進展,他就能口服丹藥正式踏上修仙的大道了,雖說最終能否羽化成仙得講機緣,可長命百歲卻真正指日可待了,這個江山,隻要不再有征伐和叛亂,他還能統禦長久。
晏遲入一回宮麵一回聖,就讓周皇後前期的鋪墊全都付之東流,周皇後固然惱火,但還能保持冷靜——橫豎天子連將八皇子記名嫡出都未允許,更遑論讓八皇子把太子取而代之了,這個時候籠不籠絡功臣固不固黨勢在周皇後看來根本不是燃眉之急,她反而更加埋怨出謀劃策的彭何氏呢!
原來彭儉孝的官職雖說低微,但因為早些年覃遜的舉薦,他家大女選為柔佳公主侍讀,其才華行止,很得周皇後的讚許,所以彭何氏也就有了能夠請見中宮皇後的殊榮,隻是周皇後並不願多涉政務,自然也不會提攜彭儉孝升官,彭儉孝認為毫無必要改投榮國公府,所以還一直巴結著相邸。
彭何氏是聽王夫人的慫恿,才諫言周皇後和貴妃一爭,為八皇子固勢,這原本也和覃遜的想法不謀而合,所以彭儉孝也沒阻止。
但周皇後不知是覃遜的謀算,她還以為是彭大娘的想法呢,秉持著對彭大娘一貫的信任,周皇後就衝天子猛吹了一陣枕頭風。
哪曉得,因為事情沒辦成,周皇後詔見彭大娘打算言語一聲,才知彭大娘根本就被瞞在鼓裏,且還十分不認同母親的言行。
周皇後一生氣,就把再遞了一回請見帖的彭何氏給駁回了。
覃遜自然也明白他的計劃被晏遲攪了,琢磨了一陣兒,打算親自和晏遲一見。
但他既是一國宰執,論年紀也可為晏遲祖輩了,當然做不出主動往晏遲的別苑拜會的事,而是打算著眼瞅將近中秋,辦一場宴集,順理成章般就給晏遲送去一張請帖。
這回是讓長孫覃澤送去的。
晏遲見了覃澤,據說是被覃三娘給“算計”得智令色昏的嫡兄。
他發覺覃澤居然也有血光之災,不久後便即有大禍臨頭。
嘖嘖,是被覃三娘這個走背運的人給連累了。
晏遲無心提醒覃澤,卻收了邀帖,承諾必當赴請。
倒還真是因為芳期的緣故,居然把高氏女送到了他跟前,晏遲原本就不齒王氏之流,這回更不能看芳期被嫡母打壓得抬不起頭來。
那是必須要向覃遜好好解釋的。
又怎知王夫人聽說晏遲竟無比痛快答應了赴請,趕忙向高蓓聲道喜:“晏三郎上回來相邸,還是因為羅夫人邀請,這回答應得如此痛快,定是看著蓓兒的情麵了,不過蓓兒是大族閨秀,可不比得那些上不得台麵的人,便是晏郎對蓓兒動了意,蓓兒亦當和他維持合乎禮節的距離,總之這件事,還得等貴妃出頭替蓓兒作主。”
不是王夫人自認不夠資格替高蓓聲主持婚事,隻是貴妃莫名其妙的可不會熱心成全高蓓聲這麽個非親非故,既動意利用高蓓聲籠絡晏遲,才有認為義女這道程式,既是如此,王夫人就理當“讓賢”,且王夫人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那大臉麵讓晏遲答應婚事,要是以相邸的名義提親,被晏遲當麵拒絕,又或者萬一晏遲說出想娶的人是覃芳期這孽庶的話……
那可就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當然是讓貴妃出麵更加妥當,要是貴妃能先說服了天子賜婚,那就鐵定的大功告成了。
王夫人一門心思地籌謀著怎麽搶了芳期的好姻緣,甚至沒意識到彭何氏竟然好些天都沒登門,她根本不知彭何氏已經功敗垂成,且被彭儉孝暫時“禁足”在家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