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10章 在羅家
但是當次日晨省,老夫人對芳期的態度到底是比以往更加不冷不熱了,王夫人看在眼裏,樂在心頭,等小輩們都不在跟前了,趕緊地火上澆油:“阿家這回總算信了吧,覃芳期仗著有翁爹撐腰,何止不將我和姿兒放在眼裏,就連祖母她也敢違逆了!”
“這點嘴皮子上置氣的事就不多理論了。”老夫人看了兒媳一眼,又垂眸:“大婦接蓓兒來臨安,本就是為了靠她聯姻沂國公府,要論來,沂國公府一門,就算世子晏竣都配不上蓓兒的出身,可晏遲畢竟不一樣,也難怪相公如此賞識他,晏遲還真靠他自己拚來的前程,出身雖不般配,但才幹卻可以彌補出身的不足。
隻是你聽好了,高家的女兒,可不能行為媚爭之事,便是想要促成這門姻緣,也得走光明正大的途徑,但別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晏遲極有可能不遵,就算晏遲最終妥協於孝禮,有羅貴妃姐妹二人督辦,沂國公夫人況怕也會心向她本家的侄女黃五娘,你打算怎麽行事?”
“王、高二門女子均為大家閨秀,媳又怎會讓阿蓓效仿那孽庶行歪門邪道呢?老夫人就放心吧,我看著,黃夫人和塗娘子實則並不如何熱衷這門婚事,這也難怪,晏三郎為了那孽庶,當麵給了黃五娘那大難堪,分明就是對黃五娘不存一點情義,黃夫人和塗娘子均有剛骨,又心疼自家孩子,怎舍得讓孩子受這麽大委屈?
且塗娘子既然都答應了和我王家結這門幹親,自是願意和我們一條心的,貴妃再怎樣蠻橫,總不能幹預黃家女兒的姻緣,且貴妃有這心思,從根本上說也是為籠絡晏三郎,晏三郎既根本看不上黃五娘,她又何必強求呢?按貴妃和羅夫人的圓滑,也會答應賣給我這一人情。”王夫人倒是胸有成竹。
“蓓兒的姿容不在三丫頭之下,論才品更不知比三丫頭強多少,就更不提門第出身了。晏遲隻要一見蓓兒,斷然不會將她當黃五娘一般對待,你要是果然能說服貴妃,這事應該是能成的。”老夫人對王、高兩門的閨秀從來都有種謎之自信。
“那關於二娘的姻緣……”
“相公也看好,既是這樣,當會促成官家幹預,官家如今重在和談,辛坦之立了大功,貴妃和德妃連帶著皇後都巴不得籠絡辛家這門功臣,官家既想重用辛坦之,自然也樂見皇親國戚和辛門聯姻,這事相公會看著辦的。”老夫人覺得丈夫既想辦成的事,就鮮少辦不成的,隨口就給王夫人打了包票,想想又再叮囑道:“還有就是舒娘的姻緣,你也早些給彭家遞個話,讓他們切勿慢怠,舒娘的出身雖比不上蓓兒,但到底姓著覃,她的婚事既然由我們操辦,得按我們家閨秀出閣的標準,莫讓相公再以為你厚此薄彼。”
王夫人答應得很幹脆,但轉身卻根本不當一回事,照樣是囑咐了蔣氏去告知一聲彭何氏即可,讓她趕緊地把彭六郎的庚帖送來,還有越國公夫人不久有場邀宴,這回王夫人打算讓彭何氏陪著去。
蔣氏果然趾高氣揚就去了彭家。
麵對著彭何氏的殷勤相迎,她微抬著下頷一路往裏,毫不客氣地落座,見彭家奴婢呈上的涼水看著就難入口,一撇嘴,清清喉嚨就道:“娘子不用忙款待,仆就幾句話,耽擱不得許多功夫。”
果然就把王夫人的耳提麵命傳達了,又趾高氣揚地告辭。
彭何氏倒不在意蔣氏的態度,但在意兒子婚事的結果。
這回是當真忍不住抱怨了:“一變再變,答應和張家聯姻我本都勉強了,竟然又換了人兒!誰不知道覃門唯有相邸一支勢大的,其餘跟莊稼戶也無甚區別了,揚州的這位小娘子雖也姓覃,更不如張家女還能拿出筆豐厚的陪嫁呢!”
卻壓根又不需人勸,彭何氏自己就能想通了——管是哪家女子,家境如何,但凡是王夫人開的口做的媒,她就是不能拒絕的。
隻對彭子瞻嘀咕:“你婚事這樣不順利,都是被覃三娘害的,論是多委屈,你先忍著幾分,不過瞻兒放心,覃三娘先就落不著好,她不是一心想攀高枝麽?且看我這麽羞辱她,誰還看得上她這麽個妓生女。”
“阿娘確然應當幫著王夫人好好教誡三娘。”彭子瞻無精打彩地說道一句。
他的婚事真夠一波三折,這下子連未婚妻高矮胖瘦都鬧不清了,成完完全全的盲婚啞嫁,但願這位覃氏旁支的女子,能有三娘的五分姿色,他也不會覺得遺憾太大。
話說越國公羅榮圖,他是貴妃和羅夫人的兄長,但也就是近些年才崛起的新貴罷了,屬於一點根基都沒有的家族,若是時光退回二十年前,他們還得看黃家的眼色,但誰讓當今天子是羿姓宗室唯一“幸免於難”呢?鐵打的皇位流水的皇帝,皇帝不同了,就有不同的皇親國戚緊跟著雞犬升天。
越國公夫人也早便效仿起京中貴眷圈的舊習氣,動輒結個社,舉個宴,成為了臨安城中的風尚領頭人之一。
但她的雅集,王夫人從前是不屑參與的。
芳期也就更無可能涉足越國公夫人的宴集了。
隻是今天,王夫人卻特意讓她隨同赴宴,臨出門前不冷不熱地叮囑:“翁爹交待,多帶你去幾幾世麵,不過我醜話可是說在前頭,你要是敢在越國公府的宴集上再鬧生什麽不體麵的事體,休怪我日後不再容你出門了。”
芳期其實一點也不想赴這種一看就不會讓她愉快的宴集,奈何無法違抗嫡母的話,隻好硬著頭皮赴此鴻門宴。
今日相邸的閨秀,除了覃芳姿和她之外,還有覃芳舒和高蓓聲也得赴宴,又當芳期一到越國公府,眼瞅著黃五娘、彭何氏等人,她隻能唉歎一聲,敵眾我寡,今天這場宴集對她而言怕是極其難挨了,別的也罷,胃口被影響,吃也吃不香,連累肚腸都得受委屈了。
逛園子的時候,居然還撞見了晏遲。
越國公夫人就道:“犬子今日也請了幾位皇子和親朋賞秋,我是個粗人,就喜歡熱鬧,所以便起意都在一個園子裏飲樂,說說笑笑的也更高興。”
芳期才知道晏遲身邊那幾個麵生的男子,居然都是皇子。
可太子和魏王如今身上都擔著事務,自是沒空參與宴集的,當越國公夫人逐一引薦,芳期這回倒是把晉王、洛王、五大王都認了個全。
她早聽徐二哥說過,晉王比今上還迷信羽士,年紀輕輕就專研著煉丹,屢常並不愛應酬結交,沒想到今日卻被羅家子弟給請動了,悄悄一窺量,晉王又果然仙風道骨,也確然一如傳言——悶葫蘆一個。
傳言晉王不愛說話到了超凡脫俗的地點,話說得太多會犯嘔吐,而這位今日甚至連多看別人一眼都會犯嘔吐似的,一雙眼睛隻肯盯著晏遲——芳期依稀明白了這位會出現在越國公府的原因。
她還沒來得及窺量洛王呢,隻聽:“各位夫人、小娘子就不用拘禮了,是越國公夫人的雅宴,我和諸位同為賓客,硬得分尊卑豈不無趣?我們剛才一路上逛過來,見一座新秋榭,既臨著水又能觀賞早開的黃英,和今日這場宴集就十分地符題了,要不然咱們先往裏頭坐坐,或愛點茶的,或愛對弈的,或愛閑話的,或愛博戲的,在裏頭都能互不幹擾,我著實是覺著連宴廳幹脆設裏頭都很不錯,越國公夫人若不嫌我反客為主的話,要不考慮考慮我這提議?對了,我剛才就看見水榭裏擺著現成的投壺和箭簇呢,早就技癢了,羅世子和趙世子你們幾個可都得陪我切磋一場,對了,話說今日怎麽沒見著晏世子?昨日我在桑家瓦的牡丹棚,還瞅著了晏四郎呢,我跟他看了場雜劇,我就又去了別的瓦子逛……”
芳期十分地瞪目結舌,徐二哥誠不欺她,四皇子洛王話多得也果然會害聽者犯嘔吐。
徐二哥從前說這三、四兩位皇子一個是因為話太少一個是因為話太多才根本無緣儲位,這說法還真是一點都不浮誇。
越國公夫人恐怕也是被洛王滔滔不絕的閑話給鬧糊塗了,還真帶著一大幫人直往新秋榭去。
新秋榭實則是個沿著湖池搭建,又有翼亭榭廳幹脆分布於湖池上的建築,用這時的話稱組榭,算是比較新穎的築造方式,也難怪洛王說展開多項玩藝項目都能互不幹擾。
芳期今日沒王夫人的許可,自是不能隨意走動,到了新秋榭,也隻好乖乖坐在王夫人身邊當啞巴,但很奇異的是越國公夫人陪著她們一行人也就罷了,還特意請晏遲過來落座。
這個時候還不曾開宴,坐哪處倒不存在講究。
晏遲似乎也極好說話,還真客隨主便了。
他自然也不曾特別關注芳期,卻留意見有個人盯著他一直在打量,晏遲看都懶得看,就算聽王夫人不無驚訝說一句“你真見過晏三郎”時,他也隻不過心中冷哂而已。
芳期卻轉過頭去看高蓓聲——高姐姐你這話是當真的麽?
越國公夫人也很驚奇,微笑問:“高小娘子才從劍南道成都府來臨安,是在哪裏見過晏三郎?”
晏遲似乎才終於意識到話題與自己有關似的,瞥了一眼高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