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05章 黃家僅餘的“骨頭”
和黃瓊梅不同,黃彩鳳這個妹妹的脊梁骨還算幾分剛強,她起初聽聞侄女仙芝在晏遲的別苑受辱一事,就覺得這門婚事是鐵定得告吹了——縱管羅貴妃仍然不甘,卻也不會指望讓仙芝真給晏遲做姬妾,還能如願籠絡晏遲為太子所用。
卻怎知未過兩日,居然聽說了嫂嫂帶著仙芝往相邸上前求恕,結果連大門都沒被允入這一樁奇恥大辱。
黃彩鳳趕忙回了娘家去見兄嫂,埋怨兄長竟然自作主張。
“我不也是為了阿妹著想麽!”黃瓊梅長歎一聲:“魏王如今得勢,東宮儲位岌岌可危,在這節骨眼上貴妃又怎敢將晏遲、覃相一並得罪了?芝兒受了委屈,鄭國公夫人和越國公夫人都來安慰,聽這兩位的意思,儼然並不曾打消讓我們家和三郎聯姻的念頭。我便想著,芝兒也並非不能為妾的……”
“阿兄而今已為光祿寺少卿,正正經經的朝廷命官,我黃門的嫡女怎能屈為姬妾?”黃彩鳳這時都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了。
塗氏也趕忙附和:“覃三娘如此托大,足見囂張跋扈,要是晏三郎真為她姿容所迷娶了她為正室,芝兒得奉覃三娘為主婦,日後可有受不盡的委屈,也萬萬無法說服晏三郎站定太子陣營。”
黃瓊梅卻道:“要是讓芝兒為姬妾,我大可說她並非嫡出,本是姬妾所生,隻不過塗氏你雖有兩個嫡子卻奢求子女雙全,才將芝兒記在名下教養,這樣一來我們家的體麵就能保全了。再者貴妃既然想要借芝兒籠絡三郎,自是會替芝兒出頭,由貴妃促成,芝兒也是貴妾,不管晏三郎日後娶了哪家女子為正室,也總歸不能對芝兒頤指氣使。”
塗氏被丈夫這樣的想法驚呆了,隻好求助般地望向小姑。
黃彩鳳好番斟酌,到底還是打算把真實想法先給兄長透個底,免得兄長又再自作主張。
“國公和我都認為不能被卷進儲位爭奪,所以其實我從起初並不讚成讓芝兒嫁給三郎,無非是考慮著還不能和貴妃、鄭國公府一係翻臉,所以才答應著嚐試。但我們不太積極,世人怎麽看待我們不重要,關鍵是得讓官家,讓德妃及魏王看出來我們其實一直中立,隻是因為親緣關係,被逼無奈。”
但顯然塗氏母女兩個向相邸這麽一低頭,大大不益於沂國公夫婦二人的設想了。
“便連三郎,別看這時炙手可熱,但能風光多久還是兩說,國公是真無意和他太過親近。”
黃瓊梅做為一個窩囊廢,本就沒有什麽主見,聽妹子這麽一說,立時著了慌:“可我已經讓你嫂嫂和芝兒往相邸致歉了,這該如何是好?”
“我聽嫂嫂說,為覃三娘出頭的是相邸李夫人,並非王夫人,說明鄭國公夫人的話不假,王夫人必定是真對覃三娘這庶女極其厭恨,所以嫂嫂日後隻要多與王夫人交近,顯明對李夫人不屑,我也會說服鄭國公夫人相助,坐實是李夫人仗勢欺逼,且芝兒也確然是因先錯認了覃三娘出言不遜的過錯,方才致歉。”
黃彩鳳的想法是,貴妃既然仍然不死借助黃氏女籠絡晏遲的居心,當然不會坐視被羅夫人視作尤物的覃三娘嫁給晏遲,那麽羅夫人就會和王夫人結盟,這樣官家眼睛裏看來,就仍是太子係在前衝鋒陷陣,而沂國公與她隻要一直“難以”和晏遲修好,就是消極的,是無奈的。
當然,要造成中立的印象還需費耗心力,不過這原本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黃彩鳳一點也不怕艱難。
那塗氏聽說小姑願意借助貴妃等人的勢力衝覃三娘還擊,她就更如終於疏通了心口堵著的惡氣,而且鼓足了勁頭要替女兒一雪恥辱,她對芳期的規劃是——就算還能苟活,也必然名聲掃地受盡千夫所指。
並無深仇大恨?
塗氏雖說習慣了在陽光下的生活,但骨子裏還銘刻著無憂洞中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她可以對強權屈腰,但有朝一日倘若她足夠將敵人踩踏腳下,是絕對不會鬆開那隻致命的腳,在她看來,芳期給予她們母女二人的恥辱已經該當死罪了,那麽她當然要不遺餘力,導致相邸把這麽個庶女舍棄。
王夫人這天也是剛好被芳期“刺激”了一下。
說來還是因為覃澤——上回龔雪鬆在天鍾山上逃過一劫,固然更該感謝的人是晏遲,可那晚上芳期奮勇努力的逼著簡永嘉交待了實情,這也導致龔雪鬆對芳期的印象極其深刻,他覺得應該向芳期表示感謝,所以便正式準備了帖子和謝禮,自然是呈交給覃相的。
覃遜又因為已然對長孫刮目相看,故而就不肯把長孫的“主治權”全都交給王夫人了,於是請龔雪鬆為長孫診疾,據龔雪鬆的說法,覃澤的疾症已經受到了控製,並非急險,這個時候除了食療之外,大可不必再將藥當飯吃,而且也應當適量增加活動,方且更加有利於康複。
覃澤也覺得龔雪鬆的診斷很符合他現今的情形,倒並不是說生母請的都是庸醫,隻無非生母過於重視,郎中們難免生怕閃失,才不敢說如此篤定的話。
龔雪鬆從前畢竟在太醫署供職,自也知諳不少溫補的食療良方,都謄給了覃遜,芳期知聞這事後,就自告奮勇擔當起給兄長烹製藥膳的職責,覃遜自也不會攔著兄妹二人親近。
但這就十分礙王夫人的眼了。
把芳期叫去明宇軒一番警告,不讓她再往萱椿園去,更不許她再插手覃澤的飲食。
芳期並不是時常就往萱椿園去,所以對王夫人的前一項禁令她倒沒有反駁,隻是關於藥膳一事,大大有利於長兄的胃口和康複,她就不肯妥協了,隻說是“翁翁交待”,把難題毫不猶豫就往祖父頭上推。
王夫人也自是會去翁姑麵前“討公道”,怒斥芳期不懷好意。
覃遜著實對大婦的不耐煩已經有如岩漿汩汩,這回毫不留情地駁斥:“三丫頭不是大婦所生,但總歸是長男的骨肉吧,澤兒和她是親兄妹,她怎會不利於澤兒?大婦把與你並無血緣的人視為其心必誅,也難怪會時常埋怨我不將長男看作親生了。你真是一點都沒學到你婆母的寬宏。你的父親,和夫人也並非一母同胞,可夫人不也將你父親視同手足,將你視同嫡親的侄女?澤兒的飲食有親妹妹照管有什麽不好?論理這該是姿兒的職責,但姿兒什麽時候關心過澤兒的病情?!”
老夫人本是想要幫著王夫人的,一聽丈夫這樣說,多少話都咽回去了。
又偏是覃芳姿多嘴,告訴覃澤為了他王夫人受了埋怨,當然真正目的仍是為了中傷芳期,怎知覃澤聽曉這件事後,居然也為芳期打抱不平,這天去了明宇軒,同王夫人理論:“本是兒子主動勞煩三妹烹製藥膳,三妹不覺辛苦,盡心盡力,母親怎能反而責備三妹?”
王夫人心中越發鬱怒:“澤兒,覃芳期視我與姿兒如仇,怎會真心對你好?”
“母親對待三妹太過苛厲了,三妹雖非母親親出,卻也是父親的骨肉,是我與二妹的手足,母親怎至於樂見我們手足失於親睦?”
王夫人想說芳期毀了芳姿的姻緣,但她手頭沒有憑證,料得無法讓兒子相信,隻好道:“覃芳期何曾視我為她嫡母,何曾視姿兒為她手足?她要真是孝敬溫順,怎會違我之令反悔嫁給彭六郎,若不是她反悔,姿兒也不會錯失良緣!姿兒直至如今,可都還因葛家退婚的事傷心難過!”
覃澤一直病著,過去也沒聽王夫人說過家裏的這些事,他並不知道葛家為何悔婚,他甚至都不知道芳姿曾經對葛二郎心生傾慕,蓋因過去他被王夫人拘在萱椿園養病,鮮少踏出萱椿園之外,而芳姿雖和他是一母同胞,卻從來沒有去過萱椿園看望他,第一回來,就是為了中傷芳期。
隻是近來,他才聽祖父說起了一些家務事,明白母親為何忽然對芳期苛厲厭恨,就是因為彭六郎做了件不妥的事,芳期不願再嫁去彭家,以至於母親無法利用芳期牽掣葛家大婦,又做了一些錯事,導致葛家悔婚。
不過覃遜到底還給王夫人留著臉,且畢竟還牽涉到遼國的細作求全堂,至於王夫人究竟做了什麽錯事,他並沒有詳述給覃澤知情。
但覃澤已經感察了祖父的隱瞞,必定是因母親犯下了讓葛家不容的謬過。
“三妹不甘為母親利用便是忤逆不孝?不甘為二妹犧牲自己的終生就是不睦手足?兒子不能強求母親視三妹與二妹一般的如同親出,但兒子不僅僅是二妹的兄長,同樣也是三妹的兄長,是三弟和四妹的兄長,兒子會做到視手足一視同仁。倘若母親仍然要責罰三妹,那麽就連兒子一同責罰吧。”覃澤的態度十分堅定。
王夫人這回可被刺激得慘了,越發認定芳期的陰謀,就是為了讓他們母子反目。
所以當羅夫人下邀帖,當引薦塗氏和王夫人相交,當塗氏直言對芳期的忌怨,王夫人立時便引塗氏為知己良朋,她根本就不追究塗氏的出身夠不夠格和她親密來往,因為她們有同一個敵人,又有相同的“追求”。
萬萬不能讓覃芳期這孽庶如願攀上晏遲這根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