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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63章 隻好出賣祖父了

  晏遲出了皇城,卻直接去了鄂邸,這個時候一場暴雨剛剛收勢,蒼穹一碧如洗,百無聊賴的鄂舉正想考較幾個兒子的騎射,聽聞晏遲來訪,連忙親自相迎。


  他既然接受了建議,決心韜光養晦,自然不會再請命駐守襄陽,好教天子徹底心安。


  不過天子接受了晏遲的提諫,雖留下鄂舉父子在臨安享清福,卻提拔了鄂舉麾下一員大將董慶負責鎮守襄陽,有董慶在,鄂舉並不擔心襄陽六郡會有任何閃失,他也才能安心的留在臨安城裏。


  對於晏遲,鄂舉自然是更加心服了。


  “關於接收難民一事,將軍已經不用擔心了。”晏遲這回來,就是為了告訴鄂舉這個好消息。


  “怎麽,官家答應明麵修和而暗中備戰了?”鄂舉大喜。


  “這個,遲暫時未提。”晏遲笑道:“不過遲舉薦了辛大夫擔任使臣赴上京和遼主談判,辛大夫自然會為難民安置一事盡力。”


  鄂舉哈哈大笑:“晏郎真是好機謀!”


  辛坦之正是樞密都承旨辛懷濟的幼弟,辛遠聲的幺叔,其實是個暗中的主戰派,與鄂舉可謂神交已久相互欽服,鄂舉當然相信由辛坦之擔任和談使臣,會盡最大努力為國朝爭取利益。


  “今日晏郎既來了我家,不如與我痛飲一場,咱們預祝辛大夫這回能夠馬到功成,是真的和談,而不是為了喪權辱國。”鄂舉一開心,巴掌就往晏遲的肩膀重重拍了下去。


  晏遲卻穩若泰山,身子都不帶晃的挨了這幾下熱情的巴掌,不過嘛……說出的卻是推辭的話。


  “遲掐指一算,算出家中竟有不速之客登門,況怕是無法陪將軍痛飲了。”


  鄂舉原本不信風水時運那套說法,但而今卻相信了晏遲確有特異之處——他至今仍未想通,晏遲究竟是怎麽算出他奉旨回臨安的途中,富春遭遇暴雨時,是在門前栽有梔子樹的莊戶人家躲雨的。


  幹脆就問了出來:“晏郎難道真會算卜?”


  “自然是能的。”晏遲笑著作辭。


  他才不會告訴鄂舉他因為一場“奇遇”,因禍得福,導致無論視覺、聽覺還是嗅覺都優於常人,占卜嘛,這樣的小事哪裏需要占卜,梔子花香染在了鄂舉父子的靴底,鄂舉父子麵聖時,他就在隔屏之後坐著,殿堂敞闊,風卷突然的一陣梔子香息,被他鼻子聞到了而已。


  他真正精諳的,可從來不是占卜。


  如家中有不速之客,他若連這事都失察,又哪能夠悄無聲息的左右遼主的意誌,救下鄂舉不死呢?


  芳期這個不速之客已經等得有幾分心焦了。


  她來見晏遲,雖說是得了祖父的允許,但祖父肯定瞞著祖母,所以才會叮囑她借溫大娘“過橋”,然而她一大早上出的門,等到午時已過,還沒見著晏遲的麵,天知道還要等多久,要是回去得太晚,說不定就會讓祖母、王夫人動疑,這樣一來祖父就不好做人了,祖父不好做人,也必得讓她不好做人,日後她要再想出門豈不就沒有這麽容易了?

  可要是不等吧……晏遲那廝又會計較她不夠誠意。


  故而當芳期終於聽聞“郎君有請”這句話,簡直就是如釋重負。


  那風韻猶存的仆婦,把芳期看了好些眼,儼然懷疑這位相邸閨秀對她家郎君“居心叵測”了。


  遠遠的,芳期就見晏遲坐在一座涼亭裏,肯定是經過了更衣,因為他竟套著一件涼衫,涼衫為素白色,過去倒是儒士炎夏時常愛穿著,可後來因為衣色素白似凶服,又被某位官員指出穿著涼衫於禮不合,所以漸漸的涼衫便退出了日常穿著的舞台,晏遲要不是吊喪去了,絕無可能穿著涼衫出門。


  芳期那叫一個氣悶,不是說晏遲不能更衣後再見她,可這位兄台請你既然更衣了,也別讓我看出你是有意怠慢好不?套著件涼衫見我這客人,是暗示我命不長矣麽?

  “名單呢?覃三娘可帶來否?”晏遲身著素白圓領窄袖涼衫,且還穿了條鴉黑的長褲,跟那筆挺一坐越發顯得肅殺,又冷挑著眉眼,半握了拳頭,渾身上下竟都無一點暖意,說出來的話也自然是陰沉沉的。


  芳期恍然覺得似乎又有一場暴雨將至了。


  “名單……我並未得手……”芳期說完就忙垂下了頭,她是真的不夠膽量去看晏遲此刻的眼睛。


  “那你就回去吧,相邸的閨秀我也不能拿你奈何,至於徐明溪,我就是說說罷了,他是高門子弟,我還能當真毆殺他不成?少不得,就吃這回悶虧而已了。”


  芳期哪裏聽不出來晏遲這是在正話反說。


  這位有多麽神通廣大?天子決意要殺的人都能被他輕而易舉給化險為夷了,把遼主都能玩弄於股掌之間,誰信他無可奈何吃個悶虧的話?!


  “晏郎君,這件事的確和徐二郎無關,實不相瞞,叮囑我轉交那封書信的人……是我家翁翁。”


  芳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才決定實話實說,因為除了實話實說她是當真沒有其餘辦法將徐二哥擇清了,至於祖父……畢竟是一國宰執,晏遲就算想要報複也會更加忌憚,而且芳期既然確定了晏遲因何需要那張名單,那麽就還有談判的餘地。


  她這時連忙說道:“晏郎君想要察清陷害東平公的小人,無非是想為東平公報仇雪恨,我也確然覺得晏郎君這是知恩圖報,很值得小女子欽服,所以小女子願意助晏郎君一臂之力,隻可惜……並不能說服家祖父兌現諾言,家祖父也不是有意欺哄晏郎君,而是擔心晏郎君因為私怨會在朝堂掀起血雨腥風,大不利於如今時局。可我與家祖父的想法卻不一樣,是因我聽徐二郎講述,同他看法一致,都認定東平公是被陷害冤殺!官家若一直被那些陰險小人迷惑,就別說征複失地重振國威了,恐怕連淮河以南這半壁江山都難保安穩。總之我想再求晏郎君寬限一段時日,且暗中協助我行事,我擔保會想盡一切辦法尋獲被家祖父私藏的名單,交給晏郎君。”


  說完才敢顫顫兢兢地半抬著眼瞼,果然又遭遇了一雙陰森森的冷眼。


  芳期背上一寒,豎起手掌發誓:“我敢發毒誓,我確然是聽從於家祖父的囑令,若這話有假,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一片寂靜,還好沒有打雷。


  但這樣寂靜也夠嚇人了!!!

  芳期手掌都舉得發酸了,終於才聽晏遲問:“你要我怎麽暗中協助你?”


  “我想要一個會武藝的婢女,人選需要晏郎君替我物色,也需要晏郎君找好如意行的牙人,至於怎麽讓那婢女進相邸,我自有辦法。”


  “也罷了,你既然敢在我麵前發毒誓,我就信你這一回。”晏遲說完就揮揮手:“不送。”


  真是,誰敢讓你送啊!!!


  芳期趕緊告辭,恨不能直接飛出晏冰刀這所別苑。


  而芳期剛走,那半老徐娘就進了涼亭,先經禮見,才略帶著幾分戲謔道:“相邸的這位覃三娘怕是對郎君心懷傾慕。”


  “傾慕?”晏遲挑了挑眉梢:“她傾慕的是徐明溪,也到底被我給逼出了實話來,果然是覃遜這隻老狐狸的狡計,覃敬確然做不出這等言而無信的事。”


  “仆這回卻不苟同郎君的看法了,覃遜既然打算空手套白狼,便是拿準了郎君不至於和個小娘子斤斤計較,便是要報複,多半也會報複覃敬,覃遜自來就更偏心次子,對於嗣子卻不如何用心栽培,既如此,覃三娘又何苦屢番請求郎君諒解呢?仆看覃三娘,也不像這麽有良知的人,總不會是因為過意不去吧。”


  “你看她避我如同避瘟神,哪裏像心懷傾慕的模樣?我看啊,多半是她雖然傾慕徐明溪,卻有自知之明,明白嫁入徐門無望,而我呢,可以助她擺脫嫡母的威脅擺布,是個絕佳的婚配人選。”晏遲冷哼一聲:“覃家這個閨秀,可精明得很呢,她要是身為男子,權場上倒是能夠試著爭上一爭,指不定熬到覃遜這樣的歲數,也可以混個權臣當當。”


  “郎君既看穿覃三娘是因功利接近郎君,又為何答應暗助呢?難不成真指望著覃三娘能盜出覃遜手裏的名單?”


  “不用她盜,隻要我確定她是聽覃遜指使,就大抵知道我遺漏了什麽人了。”


  “那……”


  “要在相邸安插耳目不是那麽容易,這個機會倒是送上門來的,有很多事,利用覃遜才可事半功倍,但覃遜這隻老狐狸,要想算計他可不容易。”晏遲這才放鬆了身體,輕輕靠在椅背上。


  半閉了眼似乎小憩,那仆婦便蹲下身來,替晏遲擂著膝蓋。


  好半天,晏遲才又說話:“這件事先不用告訴阿瑗,她隻需要等著看……我會怎麽把這些人一個個的……”


  話說得囫圇不清,但晏遲眼睛裏的鋒冷卻是清清楚楚。


  如果芳期現在在場,應會對晏遲有所改觀——相比起這時的情態,晏遲對待她真可謂已經太溫柔了。


  “郎君不曾囑咐,仆怎敢透露半字給四娘子。”仆婦笑著道。


  “但有一件事你可以告訴阿瑗,馮萊兄妹二人,我很快就會用他們的性命獻奠趙叔了。”晏遲一笑。


  這一笑頗為“溫暖”。


  仆婦卻詫異道:“怎麽陷害趙公者,也包括了這兩人?”


  “要不是馮萊透露內情,你道哪裏來的這麽多人知悉羿承鈞的齷齪心思?”晏遲竟直稱當今天子的名諱,這時又哪裏還有半點敬重的模樣:“他們要不篤定羿承鈞已對趙叔動了殺心,敢這麽前赴後繼彈劾一國重臣麽?!徐尚書確然正直,我敬他凜然風骨,自然信他雖然勘破了羿承鈞的齷齪用心,但絕對不會針對趙叔落井下石。如果不是他,還能有誰呢?馮萊當年,可是最得羿承鈞信重的道官呢,他和趙叔無怨無仇,但他和馮氏卻與皇後結怨,而趙叔及嬸娘,與周皇後卻有舊誼,馮萊借刀殺人,自以為不露痕跡,卻瞞不過我這雙眼睛。”


  他籌備了整整三年,而今,終於是要拔劍出鞘了。


  那麽就用這對兄妹的狗頭,替他的複仇之劍開刃吧。


  ——第一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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